第15章 一回回地失望,一次次的期盼
一口咬下,方道:“就譬如說,同樣是豆腐鋪,有的卻可以生意火紅,而有的卻難以生存?”
石頭亦在思索其間的緣故。
雲羅道:“除了各家更吃苦以外,更得用心經營,同樣是豆腐,有的毫無特色,而有的卻可以做得可口美味,價格一樣,顧客自然願意美味的吃。而宮裏,卻會做白玉豆腐、翡翠豆腐、玫瑰豆腐,口感奇好,白玉豆腐細膩如白玉,這是在制作過程中,更講究嫩與細膩;翡翠豆腐碧綠如翠,是用綠菜汁所做;還有玫瑰豆腐,則是加入春天的桃花汁,或夏天時的薔薇、玫瑰汁所做。因着這些原因,豆腐便有了三色……”
石頭直聽得神采奕奕,挑眉瞪眼,喜色難以自抑,“這豆腐竟有這麽多種做法?”
雲羅道:“這便是一份用心、特色。”她略微頓了片刻,“還有,就如杜老酒酒坊,聽說杜家兒子打傷了人,惹上了官司,而苦主是章知府四姨娘的娘家弟弟。但凡南來北往的客商,少不得買上十來壇帶走贈送親友,這亦是個契機。若真用心,亦能釀出五糧瓊漿,果子酒、百花酒……”
062 高價買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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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頭颔首,不可思議地看着雲羅,她那腦袋裏裝的是什麽?竟有許多他未曾想到的東西。
“做生意,最重要的便得消息靈通,眼觀八方,耳聞六路;誰搶得先機,誰能有特色、用心,便能財源滾滾。”
石頭張着嘴巴,“妹妹真的只有六歲麽?”而這些生意上的事不該是雲羅知道的,“我怎麽瞧你不止六歲?”
雲羅垂眸淺笑。
石頭心頭悲涼。雲羅的事他是聽說過的,她的母親被惡人殘忍殺害,是空明大師在途中救她一命,還收養于她,小小的她目睹了親娘被害,而今又因心傷染病,她的心頭一定是極苦的。
柳奶娘見繡桃在樓下做女紅,正待上樓,繡桃道:“柳奶娘,小姐與李爺在商議鋪面生意的事。”
柳奶娘擡頭看着樓上,高聲道:“萬財,陽春面做好了。”
若是商議完畢,自會令她上去。
雲羅道:“奶娘的陽春面極好的,與京城的名廚學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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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子蹦蹦跳跳地跟在柳奶娘身後,用嫩嫩的聲音道:“娘做面,我也幫忙了哦,我給她燒火了。”杏子聽繡桃說“柳奶娘給你表哥做面去了。”也去了大廚房,正瞧着柳奶娘又做面,又要生火,而蕭忠嬸正一怒失望地離開大廚房,她便看火,柳奶娘直誇她真是當大了,便看火了。
石頭說了句“杏子真乖”,接過陽春面,正要吃,問:“杏子也吃些?”
“我剛吃了冰糖葫蘆呢。”
柳奶娘滿意地道:“快吃些吧。”對身邊的杏子道:“去院子裏守着,若有人來也好知道。”
杏子撅着小嘴,他們一說話就趕她去看門,正想辯駁,柳奶娘瞪了一眼,她只得離去。走了幾步,突地轉身道:“表哥,我要吃麻團子。”
“好,下次來時給你帶麻團子。”
柳奶娘道:“萬財,可別把她慣壞了,都不肯好好練字了。”
石頭笑道:“練好了字,表哥給你買麻團子吃。”
杏子憤憤地瞅着柳奶娘,“娘最煩人。”石頭原是答應的,因柳奶娘的話,又要練好字才有得吃。
石頭低聲道:“吃過面就去牙行,把城西房錢結清。”他狼吞虎咽,似要幾口便要将一碗面吃完。認識了劉鐵牙,許對往後的生意都有助益,正好讓他幫忙打聽一些牙行內的消息。
杏子一臉仰慕的表情:表哥真厲害!整日都忙着鋪子、生意的事呢。
雲羅笑容淡淡,“若看中了什麽生意,只管來尋奶娘和我。”
石頭大口吃面,“表姨午後還得去趟牙行,聽說有從京城轉來的罪臣奴仆,瞧着是不錯的,章知府的夫人正打算添進一些懂規矩的家奴,這是金記大牙行特意為章夫人買來的。”
柳奶娘驚道:“萬財的意思……要我搶章夫人的人?”
石頭道:“章知府的長女到了出閣的年紀,我瞧着是給章大小姐預備的陪房家奴。這回的不同,聽說原是早前敬妃娘娘的娘家獲罪,由刑部、戶部轉賣的奴婢,是一家幾口盡被轉至江南的。”
繡桃見柳奶娘上了樓,也靜默地聽着樓上人說話。
柳奶娘靜待雲羅表态。
雲羅道:“柳奶娘早些過去,你們兩先商量買下,依舊以哥哥的名義買下。”她轉身捧了錦盒,看着裏面的銀票,總這樣一次又一次地給石頭,石頭是個堂堂男子漢,許心裏甚不舒服,倒不如只留下二三百兩銀票,其餘的一并給他使用。
拿定主意,雲羅留了綁有紅線的,其他的一并拿起,“哥哥,這是我手頭餘下的二千六百兩銀票,你全都拿去,或置店鋪、或買人,你和柳奶娘商量着辦。”
柳奶娘面露詫色,這麽多銀票都要交給他。
石頭在遲疑中,看到的是雲羅堅定的眼神,她伸着手,拿着一疊銀票,而最上面的竟是一張千兩的銀票,這是信任,這是交托一切的依靠。
從來沒有人如此信任過他,石頭伸出手來。
柳奶娘想要阻止“小姐”,“且讓萬財練練手,待有了經驗再多置店鋪也不遲。”
而她笑容淺淺,“我相信哥哥。這幾日下來,奶娘也信他不是麽?”
這可是二千六百兩銀子,柳奶娘粗略算了一下,只怕雲羅手裏剩的錢已經不多了,這往後還得過日子呢。
柳奶娘道:“我陪你一起去牙行,生意上的事我不懂,再挑買幾個下人,若商定不下,再回禀了小姐拿主意。”不知從何時起,柳奶娘再沒拿雲羅當小孩子,在她眼裏,沒有一個六歲的小孩子會想到自己做生意,會想到依靠自己的雙手過好日子。
晌午,雲羅與繡桃、杏子正用午飯,柳奶娘氣呼呼地進入東閣內室。
繡桃立即起身,關切地道:“柳奶娘回來得正好,洗手用飯吧。”自一邊的半人高小櫃裏取了汝窖花瓷碗,又擺了一雙筷子,添了一碗飯。
柳奶娘坐在一側,吐着粗氣,“萬財快把人氣死了,我要買一家四口的,一對夫妻帶了雙兒女,瞧着也是身強力壯的。可他倒好,非得買個柔弱的老秀才帶兩個孫女的,依我看呀,他定是瞧上人家漂亮可人的大孫女了。那姑娘倒也生得水靈嬌俏,十五六歲的年紀,只說願與她爺爺、妹子一處,偏老秀才又似個啞巴,大半晌一句話也不說。繡桃,你且說說,買上這麽三個人來,可不是吃閑飯的麽。老秀才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還擺着譜兒,到底是官奴,他擺樣子給誰看?”
她似倒豆子一般,原不想吃的,可這會兒看到飯菜,深吸一口氣,還真有些餓了。“一家四口的,瞧着那對夫婦,也是能幹的,女兒有十一二歲,小子大些,正好添到我們這兒來,可以服侍小姐。”
婦人擅長廚藝,正好做了廚娘;男人會些拳腳工夫,可以做護院;小子便做東閣的跑腿小厮;那閨女便做東閣的粗使丫頭,這是多好的事,一家子來,為了全家平穩,自會安心服侍雲羅。
雲羅暗想:石頭将她的話聽進去。他也是個聰敏的,定是這老秀才身上有可取之處,否則不會平白拿定主意非買他們祖孫三人不可。
063 評書
繡桃只不說話,“李爺也是個知輕重的,他許是有自己的想法。”
柳奶娘冷聲道:“他定是瞧上那個漂亮的大姑娘,那老秀才只說了句‘要麽買下他們祖孫三個,要麽就是在害人性命。’聽聽,這都叫什麽事?買人,給他們一口飯吃,反倒成行惡了。”她越說越氣,直将自己的臉氣得煞白。
想着那胡須花白的老秀才,生得清瘦、中等身材,模樣倒是清秀的,偏生一股子文人的傲氣,還有兩個姑娘,只求着将祖孫三人一起買了,要是分開,瞧那樣子,姐妹倆人都是活不成的,皆說要留在祖父跟前敬孝,都貶為官奴、官婢了,還講什麽骨肉親情。
雲羅只不說話,先讓柳奶娘噼哩叭啦地說完,方不緊不慢地道:“家有一老勝過一寶,哥哥拿的主意,許是有他的想法。”
“可他将買些吃閑飯的。牙婆說,若是買下那對姐妹花,老秀才可以白送。”
買小的送老的,倒也新鮮,那老的便是白送也沒人家願要,這領回去還得給他養老送蹤,可不是買了個老先人,還得有人服侍照顧,幹不了活更得浪費糧食。
說到錢的事兒,柳奶娘越發生氣,“最可氣的是萬財這混賬,牙婆都說一百兩銀子,他居然說這等優秀人物,二百兩都使得,還給漲了五兩銀子。我的老天,我活了這麽幾十年,第一回聽說這般還價的,高興得牙婆沒與他叩首感激。”
石頭可不像會幹這種事的人,只怕其間還有雲羅猜不到的緣故。
“小姐,奴婢攔了,怎麽也攔不住,他急着付了一百零五兩銀子,一會兒只怕就要領回府來……我可沒這等表侄,竟沒把我的話當一回事,沒把人活活給氣死。”
雲羅等着石頭上門,這一日,石頭直至二更也沒出現。
柳奶娘想着劉順的事,往大門、後門跑了好幾趟,嘴裏嘟囔道:“不會是攜銀錢跑了吧?”
雲羅道:“他可不是這樣的人。”
柳奶娘憂色越重,“小姐到底年紀小,不解人心,若真是如此,那麽一大筆銀子,可不就沒了。”
往後的日子還長着呢,沒了這些銀子可如何是好。
接下來幾日,雲羅依舊沒見着石頭。
柳奶娘越發擔心了,竟與雲羅告假說要出去尋人,雲羅拿了兩塊緞子來,讓柳奶娘選了塊天藍色繭綢給石頭做春裳,令繡桃為她新做一身桃紅色的春裳。說了幾句好話,哄着柳奶娘與繡桃安心呆在東閣。
然,偶爾閑下來時,柳奶娘打發杏子去大門、後門、小門處打聽石頭的事,杏子歡喜的去,又悶悶地回來,“娘,我問過蕭忠伯、蕭實叔了,他們沒見着表哥,還問我表哥是不是不住客院了?”
柳奶娘罵了句“這個沒良心的”,莫不是真卷了雲羅的銀子不見了。
雲羅早前堅信石頭不是這樣的人,可轉眼好些天都不見石頭的影子,心頭有些七上八下,犯了迷糊,不免多想一些,一面害怕被柳奶娘說中,一面又暗自寬慰自己。
明兒是二月初五,一早便約定好,這一日要去鎮海寺療傷治病。
到了夜裏二更,柳奶娘一覺醒來,卻見雲羅的屋裏亮着燈,繡桃在榻上睡得沉穩,白日要給雲羅縫新衣,晚上還要侍候,許是太累,不知道雲羅起床正立在窗前,嬌小柔弱的人兒靜靜伫立,一動不動,仿佛石雕一般。
柳奶娘靜靜地凝望,看着心事重重的雲羅,有道不出的憐惜。
雲羅悠悠道:“奶娘,石頭哥哥他……”
柳奶娘這幾日一直擔石頭會是第二個劉順,可這會兒,她生怕雲羅越發擔心,道:“萬財一定會回來的。”
老秀才祖孫三人并沒有如她們猜想地領回蕭府,而是連帶着石頭一起沒了消息。
城南的文房鋪東家已經收拾妥貼了,由牙行查驗後再交給石頭,柳奶娘去打聽過,“李爺去揚州查看鋪子去了,說對那邊的鋪子感了興趣呢。”
錢塘城已經夠大,好好兒的,石頭竟說要去揚州,事先竟沒與柳奶娘和雲羅商議。
雲羅道:“明日,我要去鎮海寺治病,我不想讓大将軍、大太太知道我與空慧大師交好的事,到時候還得瞞着蕭忠伯他們,不讓他們知曉我去鎮海寺的實情。”
柳奶娘輕輕走近,“小姐,你這是何苦呢?”
雲羅想有自己的秘密,而瞞着蕭府裏不是自己的人只是其中之一件,随着歲月的流逝,她的秘密會越來越多。“少一人知曉,少一人擔心。我不想讓大太太為我憂心,亦不想大将軍因此愧疚。”最真的原由,藏在她的心底,她是在為他日離開做謀劃準備。
柳奶娘心頭一酸,“明兒我陪小姐去,天一亮,我們從小門離開,不會有人知道,我會叮囑繡桃,就說你還在東閣,杏子雖小,也不會亂說話,我教過她的。”
雲羅抿唇一笑,嘴角含着一抹淺淡的憂愁,卻是笑而不語。轉身回到繡榻,柳奶娘為她掖好被子,嘴裏低低的哼唱着江南軟侬小曲,咦咦呀呀,傳至耳膜,電光火石間,她輕輕地道:“奶娘,待到天氣轉暖,你帶我去瞧戲吧。”
柳奶娘怔怔地問:“戲……戲?”
“就是聽人唱曲兒,有時候像評書一樣,有故事……”
“小姐想聽評書,還是要聽曲兒?你若想聽,我令蕭忠伯請個唱曲兒的或說評書的進府,包上半日,讓你好好兒地聽。”
這裏竟然沒戲?不,是這裏沒有戲曲。
曲是曲,評書是評書。
為了确認,雲羅道:“像評書又像曲兒的那種。”像評書那樣有故事情節,像曲兒那樣能唱。
柳奶娘愣了一陣。
小榻上的繡桃醒來,脫口道:“小姐說的是茶園子的彈評?聽說這彈評便是說上一段又唱一陣的,很是有趣,文人雅士們喜歡得很呢。”
雲羅無語,她說的是戲,偏這二人都聽不懂似的,忙道:“奶娘,改日把唱曲兒的、說評書的,再有彈評都請來,我要聽。”
“好!好!等小姐身子好了,我便令人去請。”
這到底是個孩子,這些日子定是被悶壞了。
064 母女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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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奶娘繼續哼着那嬌軟、婉轉卻讓雲羅聽不懂的小曲,雲羅合上雙眸,她似又回到梓州東溪縣的淩家莊。
小小的她站在堂屋通往東屋的門口,巴巴地看着馮氏拿着珍藏的菜餅子,笑着對她哥哥淩學文道:“學文乖,奶奶給你好吃的。”學文見是一只菜餅,笑着接過,一口咬下,菜餅多了一個月牙,直惹得小小的她羨慕不已,學文道:“奶奶,我給妹妹一點。”
馮氏啐罵了一句:“一個丫頭辮子,長大也是個賠錢貨,不用理她,你是我們淩家的香爐腳、命根子,你只管吃着,可不許給她。”
當雲羅呱呱落地,發現母親謝如茵與她的穿越前的母親長得一般模樣,連名字也都一樣,不同的是前世的母親姓雲,而今世她卻姓謝。能再續母女情,她覺得這是上蒼給她的最大賞獎。
馮氏不喜歡她,因她是個女孩。馮氏總是背着謝如茵藏了吃食,然後趁着謝如茵外出采野菜時,悄悄地把吃的拿出來給學文吃,每到那時候,雲羅便只有看的份,甚至有時候,馮氏會厭惡的擡手,對她喝斥道:“你這個賠錢貨,還不走遠些,去!”
不就是個菜餅子,喂豬都不吃,偏馮氏當成寶貝。
雲羅心裏想着,搖搖晃晃地往自家的籬笆小門前走去,看着謝如茵回家的路,只見路上隐隐看到幾個婦人,或負着背簍,或提着竹籃,說說笑笑,甚是熱鬧。
她穿過籬笆門,被自家的大黃狗撞了個踉跄,搖了幾下,一屁股坐在地上。謝如茵喚了聲“雲羅”飛快地負着背簍奔來,一把抱起雲羅,在她髒髒的小臉上親了一口,從懷裏掏出個紅薯,洗是很幹淨,是用她的手帕包着的,“一定餓壞了吧,快拿着吃。”
生紅薯吃起來脆中帶着微甜,可當水果,雲羅她拿了紅薯正要咬下,只見淩學文奔了出來,奔進雲羅,霸道地搶了她的紅薯,扯着嗓子道:“你吃獨食!”
謝如茵微皺着眉頭,“學文,你是哥哥,要學會照顧妹妹,怎能搶妹妹的東西。”奪了淩學文的生紅薯,又遞給了雲羅,笑盈盈地輕撫着雲羅的一頭黃發,“乖,慢慢兒吃。”
淩學文跺着腳,“娘不喜歡我,你只喜歡妹妹,為什麽給她吃的,我要也吃生紅薯。”
“你呀!”謝如茵看着東屋,蹲下身子,一臉肅色地道:“我不在家,你奶奶又給你東西吃了吧?”
“沒有!”淩學文揚着頭。
謝如茵淺笑了一下,雲羅覺得母親的笑永遠都是最美、最動人的,穿越前,母親的笑成了她記憶裏的永恒;而今,在這裏再見母親,她覺得生活才有了盼頭與希望。謝如茵伸手在淩學文嘴角摸下帶着玉米面的菜渣,“玉米野菜餅,咦……你又吃了一張吧?”
謝如茵昨晚就發現玉米面少了一些,還有自己挖回來的野菜也少了,又不敢說出來,生怕惹馮氏不快。
淩學文見被說中,只扭頭對東屋道:“奶奶,我可沒說,我什麽也沒說,是娘自己猜出來的。”
謝如茵擱下背簍,站在門口看着窗下坐着的馮氏,她手裏拿着淩學文磨破的衣衫,正補着膝蓋和肘處,“娘,我都說多少回了?你不能這樣慣着學文,都是你的親孫兒,你怎麽只給學文吃不給雲羅?”
“這女娃能與小子比麽?學文大了要讀書,還要幹活,身子差了可不成。雲羅就是個丫頭,你可莫把她的嘴慣饞了……”
謝如茵本想勸馮氏待雲羅好些,反被馮氏責備說她慣壞了雲羅。
雲羅只啃咬着生紅薯,吃了一半的時候,她伸過小手,直往謝如茵的嘴邊送。
謝如茵連連擺手:“雲羅吃,娘不餓呢!”
那一刻,雲羅瞧見謝如茵的淚花。
耳畔是馮氏的聲音:“不就是個丫頭辮子,你倒當成寶貝了,得了根生紅薯,給你閨女也不給兒子吃。你也是當娘的,怎就偏着那賠錢貨,你瞧把我孫子都餓什麽樣了?”
淩學文在一邊大叫着:“奶奶,我要吃生紅薯,要吃又脆又甜的生紅薯!妹妹都快吃完了!”
馮氏經不住淩學文的叫嚷,從東屋裏竄出來,幾步走近廚房,伸手一抓,從雲羅手裏搶了生紅薯便走,嘴裏依舊罵着:“便是養只狗兒也知看家,謝氏,我可告訴你,你再偏着這丫頭,我可不饒你,瞧把我孫子給餓的!”
明明是馮氏偏寵着淩學文,反成了謝如茵偏寵雲羅。
雲羅不過是周歲大的小女孩,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已經有兩三月沒吃過一頓飽飯,便是一口吃的,也要被馮氏奪去疼了淩學文。
謝如茵扭頭看着馮氏的背影,那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地滑落,伸手摟緊了雲羅。
雲羅伸出小手,輕輕地替她拭着淚珠。
“雲羅乖,娘給你做野菜羹吃,下次得了好吃的,你躲在一邊悄悄兒吃,是娘對不住你,沒讓你吃頓飽飯。”
雲羅心頭酸酸的,将自己的小臉埋在謝如茵的懷裏,謝如茵伸出溫柔的大手,輕柔地撫摸着雲羅的滿頭黃發。
娘,這是她的娘啊!雲羅想着,将她抱得更緊了,娘是這樣的疼她、愛她,便是她不吃,也要留了東西給她,穿越前也好,如今也罷,只要有娘在,她願意就這樣留在娘的身邊,就算吃糠咽菜,她也甘願。
淚水,悄悄地滑落。
她的嘴裏不由自己地輕喚出“娘!娘……”
淚濕枕畔,心雨綿綿,她仿佛又與母親踏上逃亡回鄉的路,與母親最後相處的點滴在夢裏再度湧現。
“妹妹!”
“小姐!”
有人站在床前,輕攘着雲羅,她倏地啓開雙眸,卻是幾日不見的石頭與柳奶娘、繡桃。
繡桃問:“小姐剛才做惡夢了?”
雲羅定定心神,那不是夢,是她的記憶。
原來,謝如茵曾因馮氏搶走了半根生紅薯而黯然落淚過,只因她太心疼自己的女兒,那是一個母親與生俱來的母性與護子之情。
後來,謝如茵給了雲羅吃的,或意外得來的山果,或是一塊菜餅,她都是趁淩學文不備時,悄悄地偷吃,在那大旱的荒月裏,便是拿一點野菜餅充饑,而菜餅卻是謝如茵自己不舍得吃省下來給她的。
065 被算計
她總是溫和而含笑地輕撫着雲羅的臉頰,“娘不餓,娘進山裏采野菜時,經常能摘到山果呢,娘都能吃好多。”
早前雲羅信了,可後來她才發現這是謝如茵在說謊話,因為山裏呆有成片的柏林、荊棘,并沒有果樹,就算有,樹上早已沒了山果,每一座山坡,每一片林子,早就被大旱荒月的村民們尋覓了千百遍,便是稍嫩的果樹葉子都被摘去當菜吃掉了。
心還在靜默滴血,那一條血溪,仿佛要化成奔湧的血海,蓄着的有對謝如茵的情,更有對淩德恺、神寧長公主難以休滅的恨。
雲羅一臉迷茫。
柳奶娘喜道:“小姐,萬財從揚州回來了,連夜乘船趕回,就是為了送你去鎮海寺治病。你快起來,他背你去鎮海寺!”
石頭傻傻地看着柳奶娘,“表姨,我有一天沒吃飯了呢。”
柳奶娘嬌罵道:“餓死你這沒良心的活該!要出門也不曉捎句話來,害得我和小姐為你擔心。小姐這病最是着急不得,我們生怕你遇見壞人被騙……”
自不提她原擔心石頭卷財跑人的事。
石頭面露愧色,“聽朋友說揚州那邊有收沒罪臣的産業,說是有兩家極好的鋪子,這不趕到揚州買下了,就……就沒想這許多。”小心地看了眼雲羅,只見她紅腫着雙眼,心頭越發揪痛,“下次再不會累妹妹如此擔心。”
雲羅道:“奶娘給哥哥做碗陽春面。”上回柳奶娘做了一大缽,他竟二話不說地吃了,許是喜歡面食的,又道:“再加炒兩個雞蛋。”
石頭道:“天就要亮了,得趕在早課時到鎮海寺,我且吃些屋裏的餅餌。”不等衆人答話,自取了餅餌盤子,将一枚精致的餅餌塞到嘴裏,含着慣有的傻笑,直吃得兩腮鼓鼓。
柳奶娘沖他招了招手,石頭轉過身去,一面捧着涼茶壺,一面大口吃着:“揚州知州因與宋家交好,一并獲罪,我買的這兩處店鋪,鋪面不大,一個是三間鋪面的大雜貨鋪,一個是帶有座小院的布莊,價錢倒也公道,統共得二千五百兩銀子,尋人打點官府等,又花了二百兩銀子。這是房契,妹妹且收着。”
雲羅并沒有接手,“且放哥哥那兒。”
“還是擱在妹妹這裏好,我一個大男人整日在外奔波,帶在身上多有不便。你且擱好了,我正指望着這兩處鋪子賺大錢呢。”
雲羅見推辭不過,令繡桃接過,依舊收到錦盒裏。
柳奶娘道:“小廚房有昨晚泡好的銀耳和蓮子,我這就去做羹湯,小姐吃上一碗再去。”
石頭道:“天色就要亮了,現在就動身。”他擱下茶壺,将身一蹲,拍拍肩膀,“妹妹,我背你去。”
雲羅低應一聲,鎖好錦盒,叮囑道:“我去鎮海寺用齋飯,奶娘與繡桃小心看着屋裏,我盡快回來,要裝成我在東閣的樣子。”
昨晚與柳奶娘說過這事,柳奶娘忙道:“小姐放心,奴婢省得。”
天色蒙蒙亮,石頭背了雲羅出東閣,自小門處出來,小門的黃毛狗認得他,石頭還喂過兩回黃毛狗,如今見到他,搖着尾巴很是溫順。
出了蕭府,石頭加快步子。
出城後,雲羅道:“哥哥,我們先走會兒。”
“好,若是你走不動,與我說一聲,我背你。”
雲羅應了。
兄妹二人一前一後地走着,石頭随後,看着嬌弱的雲羅,憐惜之情由然而生。
“這次揚州那邊的事是劉鐵牙告訴我的。揚州知州馬天賜因宋家的案子被牽連,馬家收沒家産,子女淪為官奴、官婢。我問過徐先生,他對馬家知之甚多,徐先生建議我設法買下馬天賜的庶長子馬文華,說此人乃是經商天賦。”
雲羅不禁愉悅的笑了起來,好久沒有這麽輕松、歡暢,蹦蹦跳跳,在路邊掐了截柳枝,步履歡快地走着。
“我在揚州官府買下兩處店鋪後,打聽了一下馬文華的事,今年十八負,原是訂過親的,聽說馬家有不少鋪子本是由他打點,确實有些本事。”
“買下他得多少錢?”
石頭想了一下,“十五兩銀子。”
“既是如此,哥哥買下便是。”
石頭搖頭,“原是要買的,可後來我認識了劉鐵牙在金記大牙行在揚州分行的小夥計朋友,他偷偷告訴我說,馬文華早前訂親的乃是宋夫人的娘家族侄。宋夫人原姓徐,我懷疑這人是徐秋月。”
徐秋月,數日前石頭買下的祖孫三人中的大孫女。
傳聞,宋敬妃在**毒害貴妃獲罪被貶冷宮。次月,宋家的家主、宋敬妃之父宋慶年因當朝頂撞皇帝,目無君上而滿門獲罪,抄家之時,又發現家中藏有對皇帝不敬的詩作,被定為“叛黨”,下令查抄六族,而宋夫人的娘家首當其沖,成為宋家被抄後的第一家。
石頭停下腳步,一臉迷茫地望着鎮海寺方向,“妹妹,我發現自己掉進了徐先生布的局。”
雲羅低呼一聲“啊”,“怎麽回事?”
石頭還記那日在金記牙行買下徐氏祖孫三人,領着他們原要回蕭府,徐先生忍不住問道:“東家這是要帶我們去哪兒?”
石頭揚眉笑道:“我有個表姨在蕭府為奴,如今蕭府只一位二小姐在,帶你們去府中暫住。”
徐先生停下了腳步,連兩個孫女也不再移步,皆靜默地望着徐先生,“我乃罪臣家奴,蕭府乃衛國大将軍的祖宅,我等如何敢進?還請東家另與我們尋個去處。”
石頭見他一大把年紀,也不好為難,想了一陣領他們去城南新買的鋪子裏,與前任東家說了一聲,為他們祖孫尋了個住處,又買了米糧等物。
待他一切備好時,徐先生攔住了石頭的去路,朗聲道:“你且告訴老朽,買下我們的真實用意?”
石頭微愣,轉而笑道:“我瞧老先生是飽讀詩書之人,如今我正想大幹一番,行商賺大錢,正差個像先生這個的儒生為謀士。”
徐先生掠着胡須,當石頭給牙行加了五兩銀子時,他還當真是吃了一驚,便是他為主子時也沒有這樣的事,細細地審視着。
石頭張開雙臂,問道:“先生不信我?”
徐先生搖頭,“你要做大生意?”
“是。”
徐先生道:“我倒認識一個人物,是個善于經商的奇才。”
066 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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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頭等的便是這句話,他盼望着得到人才,所有天下首富除了自身的努力,便是身邊還有最忠實的謀士,抱拳道:“敢問徐先生……”
徐先生指着房間,二人折回。
石頭恭謹地替他蓄了茶水,心中波瀾起,沒有什麽比人才更為重要。
徐先生卻不再說話,一臉令人捉磨不透的表情,那眸光裏卻是一絲圓猾狡黠。
石頭急切地追問:“徐先生,你說的這個人是誰?”
徐先生擄着胡須,“聽聞揚州馬知州獲罪,其庶長子馬文華擅長理財經商。”
石頭如獲至寶,雙眸閃光,眉頭微挑,當即抱拳一揖:“謝先生提點!”
徐先生長身而立,聲音冷傲而帶着幾分刺耳的哀傷,“想我堂堂徐為,一代名士,何等人物,竟與孫女落魄至此,如今竟寄人籬下,成了他人的奴仆,唉……”
石頭在寺中長大,江南名士裏不乏有與空慧大師交好之人,這些文人儒士最重氣節、骨氣,依昔之間,似聽他們說過徐為這個名字。
石頭雙手抱拳,重重一揖:“原來先生竟是天下名士,在下唐突了,還請恕罪。”
“唉,還甚名士,如今我們祖孫已是你的奴仆。”
“只要先生願真心助我,我替你們消了奴籍,還你們祖孫自由之身。”
“何須這等麻煩,諸多束縛不過是一紙《賣身契》!”
雲羅聽到此處,瞪大眼睛,一轉不轉地看着石頭:“後來呢?”
石頭此刻憶來,越想越覺不妥,“後來,我一沖動,把……三張《賣身契》當着他們祖孫三人的面給燒了!”
“啊——”雲羅頗不敢相信,“你……你……”
石頭忙道:“我從揚州回來的路上,反複思量,越想越覺得這事古怪。回府前,我去了金記大牙行,求了金二東家,說那張《賣身契》在去揚州時掉到水裏,請他幫我補辦《賣身契》,若要補辦,又得額外再給十五兩銀子……”
雲羅着實不知如何說他的好。
“妹妹一會兒見着空慧大師,與他打聽一下徐為此人。我去揚州後,曾與幾個讀書人打聽過,這徐為,原是維護之維,不是作為之為,徐維該是個不到五十的男子,娶過一妻一妾,結發英年早逝,愛妾是發妻的陪嫁丫頭喚作晚兒,沒聽說他有兩個孫女,他曾育有一女不假,數年前愛女病亡,愛妾晚兒也因思女而郁郁而終。如今他再無娶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