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回回地失望,一次次的期盼
二十金以示嘉賞,貴妃娘娘亦賞了宮綢兩匹及一幹人參、燕窩着她養病,只怕用不了多久,賞賜的東西就會送抵錢塘。
有了這些訊息,朱家人突地明白病秧子的蕭二小姐比蔡氏說話都還管用。如今聽說蔡大爺因着蕭衆望的緣故,謀到臨安府知府一職,也打了這主意,想走雲羅這枚棋子。
朱家人聽說蔡家備禮探望雲羅,當即商量要去錢塘探望,頭天一商定,次日就開始準備東西,定在四月二十六啓程。
上午,柳奶娘與汪嫂坐在東閣院子裏做着女紅,只見新買的小厮虎子站在院門口禀道:“柳奶娘,臨安府捎信兒來了,朱府的太太和蔡大小姐啓程來錢塘探望小姐,老管家讓你去前院議事。”
這幾個月府裏倒也清靜,沒有客來送往大家都已經在一起過日子,突然有客人來柳奶娘有些反應不過來,“朱家太太……”可不是蕭家二房太太娘家的嫂子麽,“她們來錢塘……”
虎子催促道:“柳奶娘,是朱府的婆子來報的信兒,只怕得收拾客房安頓客人,還有,聽她說蔡家的表小姐、朱家的表小姐要在府裏住些日子呢,是特意來陪二小姐的。”
柳奶娘在蔡府長大,最是知道那裏的規矩大,應聲“馬上就來,我安頓一下東閣。”
虎子道:“我回門上當值了。”
柳奶娘想着:要是讓朱家、蔡家人知道侍女跟小姐在一處讀書,定會惹出一場風波。當即令汪嫂去書房裏把丫頭們叫走,讓丫頭們各忙各的事兒。
原本習慣的平靜的生活,怕是要被臨安府過來的人給打亂了。
雲羅見汪嫂突地喚了石頭說話,石頭打了千兒就離開了書房,緊接着連杏子、阿翠等人也離開了,心頭頓感不浸透。道:“出了甚事?”
繡桃照實回了。
雲羅倏然起身,“都四個月了,蔡家、朱家怎這時候來人?去歲除夕,他們可是像趕麻煩地要我走呢,這會子……”
繡桃比雲羅更擔心,愣愣地瞧着雲羅頭上的藍花布帽子,還有那對被剃得沒有眉毛,雖是描繪過的,可一眼就能瞧出來。
076 打亂平靜
雲羅往頭上摸了一把,胸口有些悶痛,她調整心緒,道:“早就說好的,要是有人問起,就說是因我生病的緣故,吃錯了藥,連頭發、眉毛都掉光了,如今正抹藥、吃藥地調養着。”她擺了擺手,“你們放心,李郎中那兒我都叮囑好了,不會有人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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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孝一臉驚慌地道:“小姐,那小的……”
“你留在府裏,就說是我雇來的書僮。”
“估計那幾人得明兒才到呢,你們不需急,還有一晚的時間想應對之法。”雲羅重新坐下,指着一邊的桌子,“回頭擺到一邊,或擺花盆,或放茶具。你移至牆下聽課,裝成服侍茶水的樣子,白日學了回到東閣再講給那幾個丫頭聽,講課時也喚了玉花來。”
繡桃面露感激,能聽當今大詩人授課,這是何等榮耀,她低應一聲“是”。
雲羅對杜繹行禮道:“請先生繼續!”
老管家因着自家孫女也在一處讀書,只不會提上半個字,如今都是一條繩的,柳奶娘與老管家商議好了,彼此遮掩。
夜裏,柳奶娘領着繡桃、汪嬸與蕭忠嬸拾掇了西閣,又将昔日的南院清拾了出來,把被褥等物都給鋪上,雖不算太好,倒也勉強能住人。
四月二十八一大早,蕭實趕着馬車又一名服侍小厮前往碼頭接人。
朱大太太母女、朱三太太又蔡詩華轉乘馬車,留了小厮們搬運箱子。
一行人邁入蕭府二門,便見雲羅衣着厚重,頭上罩着昭君帽,孱弱嬌柔地站在一側,蕭忠嬸、柳奶娘立在她的身後,再有幾個或妙齡丫頭,又或半大丫頭漸次候着。
蔡詩華輕喚一聲“表妹”,眼淚兒便在眶裏打轉,臨來的時候,蔡大太太便特意叮囑了,要她代為照顧雲羅,“幾月不見,你可好些了呢?”
雲羅捧着胸口,扮出一份虛弱樣,“已好了許多,只是前不久因聽信了江湖庸醫的話,誤吃了藥,險些鬧出了大亂子……”
下人們不敢騙太太、小姐,但雲羅只想保柳奶娘和丫頭們平安,要是被她們知曉自己的頭發、眉毛是被剃,念她有病自不敢為難,少不得訓斥、打罵柳奶娘。
蕭忠嬸對朱大太太、朱三太太欠身行禮道:“南院和西閣都已備好了,太太、小姐請。”
蔡詩華介紹了朱大太太、朱三太太,雲羅一一行禮,又指着朱大太太的嫡長女道:“這是朱家的婉表姐。”
上回雲羅在蔡府生病,雖知朱家來人看她,又趕在年節,大家都在蔡大太太屋裏的花廳上坐着,未見着人。
雲羅與朱婉行了禮,朱婉又還了禮。朱婉熱情地拉着雲羅道“妹妹可得好好養着。”挑眉瞪着柳奶娘與繡桃,斥責道:“小姐身子弱,還讓她在風口裏站着?快扶她回屋。”
繡桃扶了雲羅,一行人往南院去。
到了南院,衆人分長幼坐下。
朱大太太拉着雲羅的手,眼裏閃着淚花,雲羅正讷然望着,朱大太太的淚水已滾将下來,“我家老太太一直念着你的身子,你雖寫過兩回信回臨安,蔡家大太太與我家老太太甚不放心,特令我們過來探望。”
一名小厮進了南院,站在花廳外禀道:“柳奶娘,杜先生使奴才來問,小姐今兒還去書房讀書不?”
朱三太太面露疑惑,打量着一臉病容如同還在度嚴冬的她。
朱婉一面審視着南院,一面抿嘴吃茶。
蔡詩華有些讷讷然,繡婆子道:“怎麽回事?”
朱大太太凝了片刻,蕭忠嬸向前幾步禀道:“杜先生乃是我家大将軍托鎮海寺的空慧大師幫小姐尋的先生,已經說好了,杜先生在江南得空時,便教小姐讀書。”
朱婉更是不解,“哪個杜先生?”
蕭忠嬸不慌不亂地道:“益州大詩人、我朝名士杜繹先生。”
幾人一聽罷,更是驚詫難表,或瞪大眼睛的,或張着嘴巴,一臉質疑以為自己聽錯的。蕭衆望豈止是視雲羅為掌上明珠,只怕是疼寵有加,竟花了這等心力請來如此有名望的先生教雲羅,要不是親來錢塘,連她們都不知道呢。
柳奶娘輕聲問道:“小姐今兒身子可爽利?”
雲羅聲音輕緩,面露怯色:“原是要去的。長輩至,晚輩應當相陪,豈能失了規矩。”
朱大太太伸手攬着雲羅,輕聲道:“好孩子,你若想讀書就去吧,我們也不舍得累着你。”看着柳奶娘道:“遣個細致的丫頭服侍着。”
柳奶娘低應,與繡桃使了個眼色。
雲羅行禮退去,一出南院加快步子,很快到了書房。
杜繹雙手負手,看着書房上不多的書籍,這些書原是早前二房兩位公子讀過的,還有一些是正待讀的,因離開時太過匆忙一并都留了下來。在杜繹的桌案前,放着兩摞書,分左右放置。
雲羅款款行禮,“先生。”
他回過身來,“府裏來了客人,你也不能安心讀書。我在錢塘已逗留近一月,要去揚州會幾個朋友。”
“先生何時歸來?”
杜繹并未立時回答,而是指着桌案上的書,道:“你會識的字不少,這是我推薦你讀的書。在我回來前,每本看過後,都要認真地寫兩篇《讀書感悟》,一篇從三百字到五百字即可,要在書裏批注寫評。”他特意從案下小抽時拿出一本《算術小劄》羊皮書來,“這上面的題,你抽空再一一計算出來。”
《算術小劄》雖只一本,卻當尋常的三本書,這《小劄》從何處冒出來的,雲羅拿到手裏,反複把玩,只聽杜繹肅色道:“不可偷懶,這二十二本書得細讀,這《算術小劄》也得認真做。”
繡桃看着兩摞書,“杜老先生,這麽多書我家小姐還不得看上兩三年,還有這本《算術小劄》,上面的題目好多……”
杜繹笑而不語,只拿出另一只尋常厚薄的藍皮書來,他用一翻,裏面竟是空的,但見第一頁示演練一般地寫着相應的題目序號及答案,“你照此樣記錄各題及答案,休想偷懶,要是錯了,為師可要重罰。”
077 警惕
077警惕
感覺像是讓她整理《算術小劄》的标準答案。雲羅一臉茫色地看着書籍,“先生什麽時候回來?”
他仰頭答道:“快則兩月,慢……許一年半載,你若用心,自不在話下。”他對外面的羅孝道:“羅孝這侍講書僮不錯,我身邊正差個機靈的小厮,能否讓他再服侍我一陣。”
他要帶羅孝一起去?
他的年紀不小了,到底是年過五旬的老者,身邊正需要這樣靈活又不失聰慧的小厮。
雲羅看着桌上二十二本書,一半尋常的,還有一半是她未曾見過的,每本書上都貼了一張紙,排有序號,随手啓開一本,在書籍裏發現了熟悉的評注,這是杜繹的筆跡。
繡桃道:“羅孝,幫我把書抱回東閣。”
羅孝應聲,抱起二十幾本書,繡桃則扶着雲羅。
只他們主仆三人,繡桃輕聲道:“小姐,蔡小姐、朱太太她們也不知會呆多久?”
羅孝知自己要随杜繹四下行走,心下歡喜,抱着書,手裏沉甸甸的,要是羅嬸子知道他還繼續做杜繹書僮,心裏定是歡喜的。
南院裏,朱大太太、朱三太太與柳奶娘詢問了雲羅的情況。
朱氏妯娌坐了兩日船,早就乏了,此刻又說了幾句,多是感嘆雲羅身邊無長輩,年紀小,許是由身邊的柳奶娘做了主。說了一陣話,二人方回東、西兩屋裏歇下。
雲羅将書擱放到內室的書案上,喚了東閣衆人來,“這幾日,你們都小心些,莫被臨安府來的太太、小姐尋了短。”她稍停了一下,“其他人都好說,我就擔心杏子會捅出漏子來,奶娘還得與她好好說,叫她這幾日守矩些。”
柳奶娘想到繡婆子總是不懷好意地盯着自己,心頭發寒,應聲“我昨晚告誡過杏子了。”杏子什麽都好,就是那張嘴着實太饞了,見到好吃的就忍不住,自從回到錢塘,因着雲羅待下人寬厚,加上雲羅年輕小,連杏子的嘴都變饞了,“小姐,她們不會在這兒長住吧?”
汪嬸子道:“還有幾日要過端午節,許節前就要回去。”
尤其是重規矩的各家,沒有在旁人家裏過節的習俗。
繡桃輕聲道:“我們小心些總是好的。”
她們倒不懼朱家太太、小姐,但卻畏懼蔡家,萬一蔡家人在蔡氏面前說上些什麽,蔡氏追究起來,她們個個都逃不了幹系。
正說話,只聽院門口的杏子大叫着:“小姐!小姐!”稚嫩的女童音,帶着歡喜、帶着緊張,“二位表小姐來看你了。”
柳奶娘道:“坐了兩日的船,她們竟不困乏。”與汪嬸子交換了眼神,雙雙下了樓梯。
雲羅道:“扶我去榻上歇下,一會兒再給我抹些藥按摩頭皮。”
繡桃應了聲“是”。
蔡詩華和朱婉見雲羅未下樓,輕聲問道:“你家小姐呢?”
阿翠欠身行禮,回道:“小姐正躺在榻上呢,繡桃正給她抹藥。”她對阿碧道:“小姐抹過了藥,便要吃藥的,你把藥給熱上。”
阿碧應聲。
杏子蹦蹦跳跳,她最喜歡東閣有客人來,每回石頭來時,但凡有吃的都有她一份,這會子見兩位衣着光鮮的小姐進來,身後跟着數名婆子、丫頭,或捧着好看的衣裙,或拿着精致敬的吃食,目光停落在那一盒盒點心樣的紙包時,不停地吞咽着口水。
繡婆子意味深長地看着杏子,這丫頭原比雲羅還要稍大些,人也長得壯實,就連個頭兒都比雲羅還高上一些。
指着繡婆子身側的丫頭道:“姐姐,那盒裏裝的可是酥餅?”
不等丫頭回話,杏子道:“我最喜歡吃……”
柳奶娘用手一扯,厲聲道:“沒個規矩,那是太太們給小姐備的,還不守院門去!”
杏子已聞嗅到一股點心味,似芝麻、似核桃,定是極好吃的,她最愛吃芝麻做的酥餅、點心了,尤其是糯糯的米團上裹上芝麻,又美味又可口,雖有六七歲,可自打随柳奶娘回到錢塘,雲羅從不拘着她,拿她當夥伴和姐妹一般,但凡有好吃的,也給她一份。這會子她大着嗓門:“娘,那裏面裝的一定是酥餅!我都聞到香味了,是撒了芝麻的酥餅!”
柳奶娘伸手狠擰一把,這個沒眼見的,如今是什麽狀況,是她能随便吃的麽,“小姐的東西,豈是你能肖想的。”
杏子被母親推扯到院門口,依時不時地回頭。
柳奶娘低斥道:“這幾日給我乖乖地呆着。”
阿翠輕聲道:“二位表小姐請,我家小姐原是要下來的,但因着正抹藥,只得勞二位小姐上去了。”
繡婆子看着門口被勾起饞蟲的杏子,解開了丫頭手裏的餅盒,香味頓時四散,連風裏都是酥餅的味道。
杏子又連吞了幾口唾沫。
蔡詩華領着丫頭、婆子進了內室,衆人雁翅排開,她笑着道:“這是祖母給表妹備的春裳、夏裙,花式料子都是祖母親自挑選的,夏鞋、中衣都是祖母親手做的。”
丫頭手裏捧着粉、橙、松綠、淺紫四色衣裙,又有幾夏天的繡鞋,另有一疊銀白色的繭綢中衣。
雲羅頭上不見一根發,這原是剛新剃過的,頭上都是褐色的藥汁,繡桃正輕重适宜地按摩着。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沒了頭發,越發像是廟裏的小尼姑,偏衣着鮮亮的坐在繡榻上,越看越古怪。
柳奶娘道:“李郎中說內服外用再配上教給繡桃的按摩法子,這頭發一定能生出來。”
随着繡桃的按摩,雲羅微閉着眼睛。
繡桃暖聲道:“小姐可不能睡,一會兒還得吃藥呢,好歹把藥吃了再睡。”
柳奶娘道:“我去小廚房瞧瞧,看阿碧把藥熱好了沒有。”
朱婉笑了一下,對繡桃生出幾分好感,“知表妹正長身子,沒敢多做,又聽說蔡家姨婆那兒備的都是春裳、夏裙,特意做了幾身冬裳。靴子、髦衣、鬥篷皆有,讓大丫頭給你收好。我們朱家給表妹備了幾套衣裙。如今看到表妹,許是正合明年冬天穿。”
繡婆子的一雙眼仿佛鷹隼一般地瞄來瞟去,先是打量了內室,然後目光鎖定在蹑手蹑腳的杏子身上。
078 厭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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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子見柳奶娘進了小廚房,自己溜到了內室。她今兒還真是餓了,走近案前,伸手取了只餅餌,直瞧得繡婆子挑着眉頭。一只餅餌吃完,她小心地看着衆人,以為沒人注意到她,又抓了兩個餅餌,這才退到窗簾下,雙手後負,然後趁衆人不備偷塞一個到嘴裏。
朱婉的貼身丫頭飛線也瞧見了,面露鄙夷地低聲問蔡詩華的丫頭莺兒:“那個小女孩是誰?”
莺兒道:“聽說是柳奶娘的女兒。”
飛線越發有些不悅,哪有一個下人的女兒竟敢大模大樣地拿小姐屋裏的東西吃,那小手上還髒着呢,就那樣一把抓下,小姐們是多尊貴的,被她那髒手一抓,要是小姐吃了還不得生病。
阿翠下樓取了藥,用調羹攪了幾下,嘴裏吹着氣,道:“小姐,柳奶娘問晌午想吃什麽?”
“我随大廚房吃。”
杏子走到阿翠的身側,看了眼湯藥,目光就落在小碟上的冰糖上,正要伸手抓,卻被阿翠給打了一下。若在過往,阿翠自不理她,可今兒還有客人在呢。
阿翠笑道:“杏子,你去與柳奶娘說一聲,叫她別另做吃食,小姐要随大廚房吃。”
杏子挑着眉兒,看着自己被打的小手“你敢打我,我告訴我娘去。”用手揉着被打的右手,憤然道:“你站在窗前吆喝一聲,她自聽得見,你慣會指使我,要在客人面前擺大丫頭的樣兒。”
阿翠“你……”了一聲,也懶與她計較。
繡桃溫聲道:“杏子,勞你跑一趟,回頭我給你好吃的。”
杏子含着笑。
阿翠遞了藥來,雲羅問:“可放過冰糖了?”
繡桃暖暖笑着,“小姐,良藥苦口,吃完了藥,你可以含冰糖。”
“我不,你現在就放冰糖。”
在素日,她每次都是乖乖把藥吃掉的,可今兒竟耍起賴。
阿翠過來道:“小姐聽話,你今兒乖乖把藥吃了,回頭我和繡桃給你做一只又大又漂亮的紙鳶。”
雲羅搖頭,“我要兩只,一只蝴蝶的,再一只燕子的,要是飛不上天,可不做數。”
阿翠心裏犯着迷糊,往常她總是接過藥碗就喝了,如今竟要她們哄着,“好!小姐喝了藥,我和繡桃給你做紙鳶。”
雲羅接了藥碗,喝了兩口,道:“還有些燙呢。”
繡桃接過,用嘴吹了又吹,過了一會兒,方道:“小姐再嘗嘗!”
她喝了幾口就停下來,吵着要吃冰糖,繡桃和阿翠又勸了一陣,如此反複了四五回,方将藥水給喝完了。
繡桃捧了溫水服侍她漱口,末了,才讓雲羅含了兩顆糖。
因雲羅要睡會兒,朱婉、蔡詩華告辭出來。
離了院門,繡婆子就開始絮叨:“當着我們的面,杏子就敢拿小姐的東西吃,要是我們不在,指不定還做什麽呢。”
朱婉輕嘆一聲,“我瞧繡桃和阿翠這兩丫頭倒是用心的。”
繡婆子與莺兒使了個眼神,莺兒當時也是瞧見的,道:“小姐,大太太讓你來,就是要為表小姐侍疾。杏子一雙髒手就往糕點上抓,實在沒個規矩。”
朱婉道:“你是她親表姐,你要是不護着雲妹妹些,誰還能護她,我瞧着這樣,許是我們沒在時,雲妹妹被她們欺得厲害。”
蔡詩華握着拳頭,憤聲道:“柳奶娘敢刁奴欺主,我便第一個饒不得她。”
飛線接過話,輕聲道:“二位小姐,以奴婢看,只怕柳奶娘不是個良善的,你瞧她那女兒,連大丫頭都指使不動,拿小姐的內室當她自家的一般,哪家都沒這樣的規矩……”
幾人你一言,我一句,直說得蔡詩華厭惡起柳奶娘母女,在繡婆子的刻意挑駁下,連柳奶娘一個動作,一個眼色都是對主子的不敬。
莺兒道:“先前在屋裏,柳奶娘看雲小姐的眼色,可不犀厲得很麽?這讓我想起了後娘看早前原配生的嫡小姐……”
繡婆子“呸”了一聲,“就以柳奶娘那賤作樣兒,也配為主子麽?我瞧着她這樣兒,只怕在這府裏還真拿她當主子,她的女兒都快成小姐了,她可不是成太太、奶奶了?”
蔡詩華與朱婉回到西閣,說了一陣話,用罷晌午飯方回屋歇下,許是連夜趕路的緣故,幾人皆是一覺睡到黃昏,吃了晚飯消了食,又再歇下。
繡婆子原想睡下,一去床上全無睡意,索性起來,整了衣衫去南院探望朱大太太、朱三太太,自是把在東閣繡樓裏瞧見的事兒詳詳細細、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遍。
朱大太太目光轉動,“這還了得,初雲年紀小,夫人和大将軍又遠在京城,這孩子指不定如何被她拿捏呢。”
朱三太太道:“大嫂先別急,讓繡婆子和林婆子私下打聽清楚,若柳奶娘當真是惡怒欺主,初雲雖幼,我們做的長輩也不能視而不見,雖說我們在臨安府,這事也少不得過問一二。”
朱大太太覺得也是這個理,若真是柳奶娘理虧,她們自有話說,“繡婆子、林婆子,你們多用些心,好生打聽。”
二人相視而望,雙雙應下。
五月初一,朱大太太、朱三太太備了幾箱錢塘土儀,探過病榻後的雲羅後告辭離開錢塘。
臨離開的頭天夜裏,朱大太太叮囑朱婉用心地服侍雲羅,避開衆人,朱大太太道:“你爹都做了十多年的候補知縣,你且好好兒服侍你雲妹妹,她是個有情有義的。尋了機會,多與你雲妹妹提提你爹的事。你祖父在世好歹是正經的官宦人家,你爹要是再不謀個實缺,不僅毀了他的仕途,便是你的姻緣也要受此牽連。我還想着,等你爹謀到官職,就與你尋個好人家,你的年紀也不小了,八月就滿十五了,可得用些心。”
朱婉臨來的時候,朱大太太就與她細說過來的真實的原由,正等着她爹一有實職就許個正經官宦人家為婦。便是她的兩個弟弟,也少不得要仗着出身謀個好前程。
朱大太太令林婆子取了銀票來,“在錢塘少不得有使銀錢的地方,你且拿着,或你自己用些,或給你雲妹妹買些她喜歡的東西。”
079 巴結
朱婉心頭疑惑,恍惚覺得有些失落,母親給銀票不是擔心她在錢塘的生活,而是要她給雲羅買東西。道:“雲妹妹就是個六、七歲大的孩子。”
林婆子輕聲道:“雖是孩子卻心如明鏡。”
一封充滿溫情的家書,令看者動容,蕭衆望雖一次次忽視蔡氏與蔡家,卻為雲羅家書裏的言辭和淳樸所動。他最終幫蔡大爺在京中打點,為蔡大爺謀到臨安府知州一職;在蔡二爺剛升一級後不到半年,如今再擢升一級。
“皇帝重用衛國大将軍,宮裏的貴人對你雲妹妹皆有賞賜,這是為何?”朱大太太一臉肅色。
朱婉答:“宮中貴人對蕭夫人都不曾有此賞賜,可見大将軍看重你雲妹妹。”
“你聽為娘的話,好生侍疾,與她處好了,于你将來極有利”。
真正應了那句“慧極必傷”,雲羅心思靈透,聰穎過人,染有心疾的她就似完美無瑕的璧玉有了瑕疵。
朱大太太道:“你在錢塘要仔細與詩華照顧好你雲妹妹。她若想學什麽,你用心教她。若是她這裏需要什麽,錢塘沒有的,若我們家有的,傾盡一切也會給她。”
她表明了朱家的态度,只要能讨得雲羅的歡心,便是傾注更多也是舍得的,所有的這一切都是為了替朱大爺謀個好前程。
朱二太太攜着服侍陪房婆子站在偏廳外,道:“大嫂,聽說初雲犯了病,我正要去瞧瞧,大嫂可要一起去?”
朱婉挑簾出了東屋,“我也去。”
東閣,內室裏。
雲羅半躺在榻上,面容蒼白,捧着心口,微颦着眉頭。
朱大太太喚了聲“雲兒”,竟似自家親生女兒生病一般地心疼,移到繡榻前,“這幾日不是都好好兒的麽?”
雲羅渾身乏力,擺手道:“怎勞兩位表叔母過來了?”
朱三太太問:“怎麽回事?”
繡桃輕扶着雲羅,“今兒一早都好好的,午後用過飯後,小姐便說有些不适合,未時二刻開始鬧肚子,小姐原就體弱,拉了七八回了,半個時辰前令小厮請了郎中來,剛吃了藥。”
朱婉冷厲地看着周圍的人,唯有繡桃和阿翠在,卻不見柳奶娘的人影,“其他的人呢?”
“柳奶娘去大廚房給小姐做清淡小粥了。”
杏子和阿碧是粗使丫頭,這其他人自然是指柳奶娘。
雲羅道:“我沒事,只是明兒二位表叔母要離開,怕是不能請安送行了。”她微頓一下,這在大家府邸各家最講究的便是個禮上往來,“阿翠,把我給外婆和大舅的禮物取來。”又有數把折扇,另有幾只漂亮的倭扇,正合天熱後使,這也是雲羅特意着繡桃去采買回來,倭扇在江南不多,因着錢塘臨海,特意從出海商人那兒買的。
石頭但凡見了新奇的東西,少不得買上一兩樣送給雲羅,上回雲羅得倭扇,覺得很是別樣,那薄薄的竹片上彩繪各式花樣,很是典雅,正好買來送了太太、小姐們用。
阿翠捧了個托盤來,裏面一溜的備了幾種式樣、顏色各樣的香包,竟有十二個之多,打成絡子模樣,無論男女挂在身上顯得雅致。
雲羅道:“就快端午佳節了,特意給長輩們備了份節禮,這是我的一番心意。聽說百草香包,戴在身上能祛異味還能逐蟲趕蚊。”
這香包做得很是精致,式樣也讨人喜歡。
朱三太太道:“難得你一片孝心。”
繡桃道:“奴婢尋個錦盒裝上。”
雲羅懶懶地道:“你分成兩份,一份給我外婆、大舅,一份送給朱家長輩。”她有氣無力地看了眼,“聽說娟表姐與我同歲呢,無緣得見,我也替她備了些。”
香包雖不是什麽珍貴的物什,但貴在這份心意。
朱大太太見她有心,越發心頭一緊,“你們好生服侍你家小姐,這怎就鬧肚子了,便是我們也經不住這樣的……”
朱婉對飛線道:“去西閣收拾一下,今晚我就住在東閣,雲妹妹病成這樣,身邊沒個用心的侍疾,我還真是不放心呢。”
雲羅沒有拒絕,她知道要是拒絕,朱家二位太太就會說留下來。“辛苦婉姐姐了!”
雲羅要下床給二位太太行拜別禮,被她們給止了。
幾個人寒喧了幾句,各自散去。
出得東閣院門,林婆子輕聲道:“雲小姐還真是怪招人疼惜的。好好的就鬧肚子,昨兒還好着呢。”
朱婉想到柳奶娘母女,面露厭色,“那個叫杏子的,最沒個規矩,髒着手就吃雲妹妹的東西,雲妹妹是指定吃了髒東西才鬧了肚子。”末了,她對朱大太太道:“我們又是外人,不大好過問雲妹妹身邊下人的手,如今我們在,柳奶娘母女就敢如此,這往後……”
朱三太太道:“我們一回臨安府,自會去拜見蔡大太太。”
這事兒,還得由蔡家人出面好。柳奶娘原就是蔡家從自家家奴裏挑來送給大将軍夫人的奴婢,朱家人訓斥不得,但蔡家人能訓斥。
次日,朱家妯娌乘船離開錢塘,雲羅因自己病着,并沒有去送行。
朱家二位太太回到臨安府,特意去了趟蔡府,與蔡大太太說雲羅的事。少不得把柳奶娘母女的事着重說了一回。
蔡大太太、蔡大奶奶聽聞後自是生了一場氣,私下裏商量了一下處理這事的法子。
正說話,外面傳來衛婆子的聲音,她靜立在紗簾門外,“啓禀大太太,大喜啊,從京城來報喜的人到了,四月二十日二姑奶奶給蕭家添了個大胖小子。”
蔡大太太頓時喜容流露,嘴角上揚,蔡氏嫁給蕭衆望連生了兩個女兒,再不得兒子連她也要眼着着急了,雙手合十,口裏嘟囔道:“阿彌陀佛,總算是生了個兒子。”
蔡氏有孕七月時,蕭衆望因甘郡一帶賊匪橫行,領兵三萬前往甘郡剿匪。臨離開時,替孩子取了名字,若是女孩讓蔡氏任意照初字頭取名,若是男孩取名“蕭元頂”,照着元甲兄弟的名,本應是“元丁”,可他着實不喜歡這個“丁”字,便改作“頂”,以示他為元字輩的第四個子孫。
蔡家得了消息只得将一早備下的嬰孩衣物都歸攏起來,準備隔日就着人送到京城去,正好就雲羅的請蔡氏示下拿個主意。
080 賞賜
080賞賜
蔡大太太請了京城衛國大将軍的人打聽消息,那報信的小厮倒也幹練,“夫人和二房一家都好,四小姐如今會走路,亦會說話,夫人生了兒子,府中上下很是歡喜。臨走的時候,春姨娘有了身孕,夫人遣了婆子、丫頭小心服侍。
二老爺背着家裏人在外養了粉頭,正月末被二太太給知曉了,大鬧了一場。這原是二老爺從兩個牙婆那兒得來的美人兒,只給了銀子說要**兩月,正要着牙婆領人,偏姓周的女子有了身孕。二太太只得花銀子将她買下,讓她做了周姨娘……”
小厮打着千兒,道:“禀蔡大太太,奴才得回趟錢塘。大将軍去甘郡前特意叮囑,着人把貴妃娘娘賞的宮綢、食材給二小姐送去。”
蔡大太太想着府裏的下人正有去京城送禮的,咽下不提柳奶娘的事,到時候她再派個得力的婆子跟去,自能與蔡氏說個細致。
沒兩日,這伶俐的小厮便站在了雲羅的東閣花廳裏。
彼時,蔡詩華、朱婉二人也在一邊,目光鎖定在下人們擡進來的一只大箱子,最顯眼的便是兩匹宮錦,這錦緞與她們以前見過的不同,流光溢彩,絢麗耀目,真真如天上的星月一般,仿佛這不是布,而是會閃光的明珠。
繡桃倒了盞溫水遞給小厮,“快喝些,慢慢兒說。”
小厮感激地接過,一骨碌喝了個幹淨,傻憨笑道:“聽夫人、太太們說,這是去歲秋天湘郡進供的霞錦,是織造坊織出的新布料,統共只得十匹,如今除了宮裏的貴人,便只得我們府裏有兩匹。”
兩匹宮錦,一匹是淺紫薔薇花,又一匹是碧翠荷蓮,與以前她見過的不同,上面的花竟如真的一般,擁有着極強的輪廓感,不是繡,而是織上去的,仿佛是從衣上生出的真花,而淺紫色正鮮亮,碧翠真如夏天荷塘裏的蓮葉配上潔白的蓮花,竟是道不出的清雅。
小厮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