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回回地失望,一次次的期盼

,“我且留意着,要是牙行那邊有合适的鋪子再買下不遲,我手頭還餘留了一些周轉銀子,不急的。羅嬸母子以前都是府裏的下人,對生意上的事還不熟,但羅嬸和慈兒嘴甜,城西那邊的生意最好,我明兒要去買匹馬,再買一輛馬車,往後進貨出門就方便了。”

雲羅将銀票收好,與石頭坐在樓上小廳裏說話。

兄妹二人寒喧了幾句。

雲羅道:“大哥可在各種貨物上标上價格,喏,就像這樣的。”她從案下的小抽裏取了幾個小紙片,上面寫着物品的名稱,下面是價格,“這叫明碼标價,同樣的東西,因質量不同,價格也不同,可供顧客挑選,其實這雜貨鋪做好了,也能做出特色來,必要的時候還可以買些最常用的布料,能存放好幾日的糕點,但這些不能進得太多。還可以在門上寫上店裏所售貨物……”

石頭隔帽撓頭,“妹妹,我答應了羅孝,每月十五、月底讓他去城西與她母親、妹子相聚。今兒是月底,妹妹不如到城南店裏瞧瞧,你覺得有什麽不妥的可以指點一二。”

柳奶娘笑道:“只怕傳出去,少不得惹來閑話。”

石頭與雲羅異口同聲:“悄悄離開!”

兄妹二人約定後,夜裏二更後,石頭帶着雲羅出府。

城南李氏雜貨鋪,雲羅站在店鋪前,仰頭看着匾額。

石頭道:“妹妹,哪裏不妥麽?”

這匾額做得很是簡單,用一塊長五尺,寬二尺的木板,甚至都沒塗染其他顏色,只燙刻了“李記雜貨鋪”五字,連匾額都做得極為随意。雲羅搖頭道:“城裏張家、李記的店鋪太多,一點新意都沒有。”

石頭是想着大家都是如此,隔帽抓撓着後頸,頭上戴着帽,如今長出二寸來長的黑發,很是古怪,他要蓄了頭發做個尋常的商人。

雲羅道:“店鋪名亦很重要,要聽着祥瑞,又要讓人覺得親切易記,比如說‘全家福’、‘合家歡’等等!”

石頭道:“全家福不錯,聽着就很祥瑞,且整個錢塘城,沒叫這個名的,就叫全家福了,明兒就換上。”

雲羅擡頭進了店鋪,鋪面門是一塊塊的木板,寬約五六寸,高有八尺,厚為六七分,每塊木板皆編有號或左一、左二、或右一、右二,這是為了方便晚上關店門所用,關門時按照順序放回,最後幾塊又設的門闩。“招牌很重要,匾額要做得有特色,一眼就能讓人覺得別樣,忍不住會進來,我夜裏為你重新設計匾額。”

店鋪內,擺了一排整齊的貨架,貨架分為五層,高約八尺餘,東邊是茶油醬醋,又擺有食材:幹木耳、黃花等;中間是文房四寶,因早前這裏原是賣這些的,如今還有不少的老顧客雖換了東家,依舊前來采買;西邊則擺着幾匹最常見、常用的布料,又有女人用的絲線、剪刀等物,一邊有胭脂水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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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羅搖了搖頭。

石頭将門板合上,關住了店子,“妹妹覺得哪裏不妥,且與我說,我再重新擺放布置。”

雲羅道:“是得重新擺放,我說,哥哥來擺。”

她雙手負後,站在中央先審視了一番,指揮着石頭将架上的東西取下,重新進行了一番擺放,雲羅只動嘴皮子。兩個時辰後,石頭疲憊不堪,再看鋪上的貨物,确實比之前更顯整齊,雲羅寫了幾張紙:“食材調料”、“廚房用品”、“絲線布料”、“文房四寶”、“胭脂水粉”……

雲羅道:“明兒再做這麽大的牌子,釘在貨架上。還有,所有貨物明碼标價,童叟無欺。”

石頭打着哈欠,捂嘴道:“妹妹累了吧,且先歇下,明兒還有一日呢。”

雲羅道:“哥哥回屋睡下,我再看看哪裏不妥?”

石頭叮囑了幾句,多是要雲羅愛惜身體的話,他穿過垂布簾小門回到後面的小院歇下。

雲羅取了筆墨,又拿了用來描女紅的碳筆,扒在櫃臺前認真的細繪起來。

石頭一覺醒來見隔壁客房小榻上并沒有雲羅的身影,整衣移至店鋪,卻見雲羅還有潛心細繪,在貨架五四尺的地方,每件貨物前都貼上了小字條,上書貨物名稱及産地,下面是價格,她的身側,還有許多這樣的小字條。

另一邊,放了幅極大的紙,上面寫着“全家福雜貨鋪”,左側還繪了枚剪影頭像,是他的側面含笑之影,含着淺笑,戴着四方帽,頭像下面有波浪紋的小黑匾,黑匾上書“李記”。

石頭走近,卻見她的身邊疊放了二十三張的圖紙,有的上面繪着裝醬、裝酒的壇子,那壇上寫着“醬”、“酒”等物,現在她繪着的一張極大的圖紙,是這家店子的全貌,半人多高櫃臺上,竟有各式各樣的圖案,圖案則是店裏所售的貨物,一側又有寫有店中貨物的大字。

“妹妹一夜沒睡麽?”

雲羅沖他微微一笑,“哥哥,我覺得還應該在門前做只較大的跑馬燈,分為六面。上面寫着這些大字,再繪些貨物式樣,天黑後擺上跑馬燈,便是夜裏也能看見這是一家雜貨鋪。”她吐了一口氣,“先在城南鋪子試試效果。”

石頭很快就新做了匾額,又按雲羅所說在櫃臺上覆上櫃臺繡搭,繡圖全是照着雲羅繪的貨物式樣繡上去,在店子中央還擺了一張條案,又幾根條凳,以備累了顧客小憩。

石頭的新匾額在挂上之後,就吸引了一些人前來觀望,天落幕後,更有好奇的百姓跑來看那盞會轉動的跑馬燈,跑馬燈共有六面,其中最大的一面寫着“全家福雜貨鋪,物美價廉、童叟無欺”,另五面寫着“食材調料、廚房用品、絲線布料、文房四寶、胭脂水粉。”每面上面橫寫“全家福雜貨行”,中間是字,下面繪有貨物式樣。

喜歡新奇的人陸續光顧,這日羅孝忙到夜裏近三更,或打酒的吃客,或前來買胭脂水粉、鏡子、梳子的姑娘,買完了東西,還在店裏說上幾句話,或是好奇地審視店裏的跑馬燈,雖只一盞燈,卻是整條街上最明亮的燈籠,直映得街頭都能瞧見,而羅孝只在店子挂了兩盞不大的燈籠,忙前忙後的招呼客人。

072 剃發

羅嬸因到城南給羅孝送飯,見店裏忙不過來,只得留下幫忙,或遞人客人買的物件,或陪着客人挑選,要是客人累了,還能在店裏的案凳上小憩,她亦幫忙倒一杯茶水。

對面街上的茶肆掌櫃颔首看着今兒的變了模樣的“全家福雜貨鋪”,“瞧瞧這李萬財,心思奇巧,看這一日,他店裏的顧客給趕集似的。”

茶肆掌櫃娘子樂呵呵地道:“他家生意好,也照顧了我家的,這不,都從我們這兒要了好幾壺茶水了。”

城南換匾、挂跑馬燈後半月,石頭照着城南的樣,也新做了城西的雜貨鋪招牌,不同的是,在右側加了枚像印章一樣的小字“城西分鋪”,也在夜裏擺上跑馬燈,惹得城西的百姓在門口叽叽喳喳了好一陣。

轉眼又過了一月。

這月月底,卻沒有等來石頭到東閣交賬。

柳奶娘與繡桃先後去鋪子裏瞧過,回來後二人笑眯眯的。

“小姐,雖是雜貨鋪,因價錢公道,生意火紅。我去的時候,萬財新買了一對祖孫二人為仆。羅孝調去城西鋪子幫襯着她娘、她妹妹看鋪子,城南鋪子則由這祖孫二人看着。”

繡桃接過話,道:“我上回去的時候,李爺便說要置一處雜貨鋪,這回想開在城東。”

柳奶娘面露憂色,“城西鋪子生意原是好的,可我聽說,前兒夜裏有人偷走了鋪子裏的跑馬燈,氣得羅嬸一大早就在鋪子門口叫罵,是羅孝勸了他娘,說是做生意的以和生財,她這才住了口。城南丢了一回,城西的跑馬燈都丢三回了。”

繡桃道:“上回我城南鋪子、對街的茶肆掌櫃就想花開價買上一只跑馬燈。”

雲羅微眯着眼,她亦有些日子沒見石頭了,但每月初五他是一定會來的,明兒就是四月初五,今晚不來,明晨也會來。

想着明日要去鎮海寺,雲羅道:“讓阿翠給我備藥浴湯,今兒我要好好泡泡。”

繡桃應“是”。

輕紗缥缈若霧,帷幔肅然靜垂,木湯桶內水氣袅袅蒸騰,只聞水聲清脆之響,褐色湯汁散發出一股藥味,雖是難聞,溫暖之中舒爽入骨。雲羅微阖雙眸,盤腿而坐,正調勻呼吸,正照《玄女心經》修練心法口訣。

石頭在酉時到了東閣,正在樓下花廳裏與柳奶娘、繡桃說話,汪嫂攜着一雙女兒侍立在側。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汪嫂與阿翠、阿碧對雲羅心生敬重,早前以為這府裏說話拿主意的是柳奶娘,如今方曉雲羅雖小,但是個有主意的人。

雲羅每次泡香湯,沒有半個時辰是不會出來的。阿翠估摸着時辰快到了,時不時望着樓梯口。

繡桃輕聲道:“我與小姐通禀一聲。”待她上樓時,雲羅正在屏風後面着衣。繡桃面露愧色,她是服侍小姐的竟沒能及時趕來服侍,若是蔡氏在,少不得又要訓斥一番。“小姐,怎不喚奴婢一聲。”

雲羅道:“不過是些小事。”

繡桃幫她着好衣衫。

她移步走到菱花鏡前,看着那一頭黃毛,又細又軟……越瞧越是厭煩,要是過幾年大了,這頭發還是這般,還真是別扭,少不得會被人喚成“黃毛丫頭”,想到這兒,雲羅微蹙着眉頭:“剃頭刀不是買回來了,你幫我把這黃毛剃了,再早晚抹上李郎中配的藥水,幸許頭發就黑了……”

雲羅不是第一次說這事,這個月便說了五六回,先與柳奶娘說,柳奶娘立馬道“我的小姐,身體發膚授于父母,豈有輕易剃頭的,這也太不吉利了。”說什麽也不肯替雲羅剃頭。柳奶娘不敢替,繡桃就更不敢了。兩個人還時不時勸說雲羅一通“兒女的頭發是為父母積福蓄壽的,怎能剪呢,這剪了可是大不敬。”

她最愛的娘早就沒了,如果剪了發就能讓淩德恺晦氣,她倒省了許多事。

知她們不會替自己剃了這滿頭難看的頭發,雲羅笑道:“把李爺喚上來,我們兄妹好好兒說說話。”她現在是六歲的孩子,再過兩年,只怕也不能私下再見石頭了,便是石頭深知男女有別,也不會再來東閣。

不多會兒,石頭進了樓上偏廳,雲羅斥退左右。

她不說多話,卻從錦盒裏尋出了一把剃頭刀:“哥哥幫我把這頭發給剃了吧!”

石頭驚得四處張望,然屋裏卻只得他們兄妹,“妹妹是……要自剃……”(為尼姑),最後三字沒有出口。

雲羅笑道:“我愛美着呢!偏這頭發總這麽黃,但凡黑些,再粗些我都愛惜着,偏是這樣的。李郎中那兒配了藥,都擦抹了大半月,竟不見效果,我想要是多剃幾回,這頭發許就黑了呢。”

他愣着不動,哪有一個大家小姐把自己的頭剃成光頭的,這也太吓人了。

然,雲羅見他不理,抓起自己的頭發,三兩下就刮了起來,眨眼之間,一頭黃發就變成了垂落的枯草,吓得石頭驚叫一聲“妹妹”,她仰着頭,固執而霸道地問:“幫不幫忙,你不怕我自己剃傷了頭皮,便替我刮了這頭發。這頭發就跟指甲一般,剃了還會再長的。沒了黃發,幸許他日長出來的就是一頭黑發,豈不更好?”

石頭皺着眉,她雖只兩下,左腦上便沒了一大片,後腦勺也有了大一塊沒了。“真拿你沒法子。”輕嘆一聲,接過剃頭刀,柳奶娘和繡桃許是将勸人的話說了一大堆,雲羅拿定了主意,任他如何說也是沒用的。

雲羅一動不動,“我早晚遵照醫囑,用李郎中配的藥汁抹頭皮,再配上繡桃學來的生發按摩法,許能長出又黑又漂亮的頭發來。”

“若長不出來……”她這一剃可不是撞了大禍麽,要是被蕭家的長輩知道,只怕連她周圍服侍的下人都得禍罪。

“好歹試試,再和以前一樣我也不怨人,不曾試過我到底不甘。”她說得輕巧,“大不了,我多刮幾回,我聽說頭發剃得多了,就能變粗變黑。”

石頭本是和尚,師兄弟間你替我剃頭,我替你剃頭,這種活做起來輕車熟路,只片刻的工夫,就把雲羅的頭發給刮了個精光。

073 木匠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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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羅拿着面小銅鏡,正好奇地打量着自己的光頭:“這樣才與哥哥是兄妹呢,哥哥是光頭,妹妹也是光頭……”

石頭氣鼓鼓地道:“你倒是痛快了,回頭表姨知道,還不知道如何罵我。”

雲羅看着自己的眉毛,“聽說眉毛也是這樣的,多刮幾回就能變得濃密,我娘指定忘了給我剃胎發和眉毛。你是我親人,這事都一并交給你了。”

石頭沒想她又讓自己幫忙剃眉頭,頭發沒了,可以戴上帽子遮起來,要是這眉毛也沒了,“我再不替你剃……”

她雙手叉腰,歪着腦袋,指着自己的臉,“萬一我不小心弄傷了自己毀了容,你這當哥哥的就不會心疼。”

還真是個孩子,這頭發剃了,眉毛也要剃,石頭覺着自己這麽大了,居然跟幾歲大的雲羅較勁,這事是不對的,可他還是做了。“我是哥哥,你得聽我的,眉毛不能剃,沒了眉毛,豈不讓人笑話。”

“剃了眉毛,我拿螺子黛再繪兩條就是,不過三兩月,自會長出來。快給我剃,你今兒要是不剃,我自饒不得你。”雲羅揚了揚眉,“郎中說了,剃眉頭得順着剃。”她比劃了一下,只當石頭已經同意了,催促道:“快點!別磨蹭了!你不給我剃,今兒我便不聽你說話。”

石頭嘟着嘴。

雲羅輕嘆一聲,奪了剃頭刀,對着小鏡子,自眉心處一刮,左邊的眉毛就被刮去了三四層,要多難看多難看,她絲毫不覺,又用同樣的法子刮了右眉,然後,命令似地道:“快給我剃。”

這樣一來,只怕柳奶娘會抓着石頭大罵。

石頭直想哭,“你……你怎這麽任性?”

雲羅指着自己的眉頭,閉上眼睛。

石頭接過剃刀,輕而細致地刮了她的一對眉毛。

這一下,雲羅的臉越發顯得古怪了,活脫脫像寺裏的小和尚,眉毛無,眼睛大,瞧着有些古怪。

她取了剃刀,一扭頭進了內室,從錦盒裏拿了螺子黛,又哄着石頭給她畫了一對眉毛,取了早前讓繡桃做的花布帽子,往頭上一戴,對着樓下道:“阿翠,把小廳打掃幹淨。”

阿翠一看到地上飄落的黃發,當即吓得張大嘴巴“小姐”,再看內室的雲羅戴着一頂花布帽子,那帽子的式樣要多奇怪有多奇怪,是阿翠從未見過的,像嬰孩的小帽,不過是薄薄的一層,左額還有一個系帶,被她結成了蝴蝶結,這式樣也是雲羅會碳筆繪的,讓繡桃照着圖紙做出來的,藍底上面繡着紅色的桃花,“小姐!李爺……怎能把頭發給剃了呢?”這一句近乎是尖叫出聲。

雲羅一副敢作敢當的樣兒,“是我自己剃的,你可別錯怪了人。”

柳奶娘與繡桃陸續上了樓,一看到地上的頭發,也相繼吓了一跳,早前雲羅就說過幾回,幾人都不當回事,竟直接剃了。

柳奶娘心感不妙,“啊——”一聲就要高呼起來。

雲羅道:“剃都剃了,你說又有何用?鬧得大了,要是被大将軍和大太太知道,只說我是孩子不懂事,可你們比我大,少不得責罰你們。不如不說,大不了我不出府門,不讓蕭忠伯他們知道就是。”

繡桃與柳奶娘示意,正是這個理兒,小姐剃光了頭,這在哪家都是犯忌的事,更會鬧出笑話來,只恨恨地看着石頭,“小姐你也頑皮了,怎能輕易剃了頭發呢?”

“奶娘,你且與繡桃下去,我與李爺要議事。”

石頭只不說話。

柳奶娘那眼神便是怪上石頭了。

阿翠清掃了頭發,盡數裝在烏盆裏,柳奶娘尋了個布袋來,小心地将頭發裝在裏面,嘴裏絮絮叨叨:“身體發膚授于父母,小姐……”乖的時候,惹人疼愛,可這回直接給她惹了個**煩,還不敢張揚出去,“萬財這混賬,竟不曉得勸着些,竟還縱容了小姐。”

柳奶娘要把頭發埋起來,汪嫂害怕被人瞧見,這女子斷發可是天大的事,要被蕭忠等人瞧見,少不得要責備她和柳奶娘。兩個人就如何處置被雲羅剃下的黃發犯了愁,正商量着,雲羅從樓上丢下一句話:“塞到竈裏,一把火燒了便是。”

她着實不能理解,因為一把黃發還能當成這等大事。

汪嫂看着柳奶娘,“就燒掉吧。”

石頭還在盯着雲羅看,有時候像個小大人,有時候知事的令人心疼,可剛才剃發、剃眉時,那等的絕決,又像是個被驕縱壞的孩子。

雲羅捧着茶盞,“哥哥不是有話說麽?”

石頭心頭還有氣,她是盡興了,可柳奶娘怪上他了,誰讓他是她的哥哥呢,替自己的妹妹受兩回委屈又算什麽,這麽一想,他的心情轉好。“妹妹還記得你上回給我繪的跑馬燈麽?”

雲羅點了一下頭。

石頭道:“我置了處木匠鋪子,請了對兄弟倆,木活做得極好。這一個月,我做了不少的跑馬燈,各式各樣的都有,想明兒一早就擺在雜貨鋪子裏售賣。”

雲羅微眯着眼睛,“鋪子裏丢的跑馬燈……”她懷疑許是石頭自盜,目的就是讓人知道這跑馬燈是好東西,屢屢被盜,可不是好的麽。

石頭微微一笑,“可見這跑馬燈好賣。近來我沒少在這上頭花心力。”

聽他一說,定不是他自盜,而是被人偷走了。

雲羅道:“聽說城南又買了對祖孫倆。”

“是說王老伯、王鎖兒麽,王老伯是個老實人,王鎖兒倒也憨厚正直,到了店裏後也算盡心盡力。羅孝人機警,随我進貨等事,他能幫襯着我。”石頭從懷裏掏了銀票出來,“這是王老伯祖孫倆的《賣身契》又城西木匠鋪子的房契,丁家兄弟是請來的匠人。上月的收益因添了木匠鋪子,還餘了十八兩銀子,昨兒新進了貨,銀票還擱妹妹這兒。”

“哥哥怎的想起置下一處木匠鋪子?”

石頭道:“聽說丁家是世代木匠,他們做的馬車、家具都是最好的,這不今兒過來,想找妹妹拿拿主意,如何把這木匠鋪子做得更好。”

“木匠鋪子有生意吧?”

“生意不錯,近來一月除了做跑馬燈架,又做了一些桌案凳子,擺在鋪子裏亦賣出去不少。”

雲羅道:“容我想想,等我想好了自給哥哥出主意。”

074 大才子先生

石頭如今整日地在錢塘城裏跑,或為生意,或為了結交朋友,“藏龍先生的事,我想了許久,如今我們兄妹勢單力薄,還不能請他出山,他的住處已經打聽好了,事後若要請他出山,再去不遲。”

“哥哥是想,用我們的能力證明自己是可造之才,再請他下山不遲?”

石頭眸光晶亮,雲羅竟知他所想。

兄妹二人閑聊一陣,石頭回客院住下。

次晨天未亮,石頭前來接雲羅去鎮海寺療傷。

上回與空慧大師說好,要是她第一層心法練成,便再來找空慧。

空慧曾想過,《玄女心經》第一層內力練成,上乘者只需用一月時間、若是資質中上乘得用二月、中乘者三月、中下乘則為四月、下乘者則是六月。雲羅能為中上乘亦在空慧預料之中,雲羅依和上次一樣,在空慧的禪房用了齋飯,之後盤腿坐在石床上,照着空慧的講敘習練第二成《玄女心經》內力。

空慧定要親自講授的原因,便是生怕雲羅會因習練有誤走火入魔,而有太多因修練內功者,走火入魔時或吐血身亡,或經脈逆轉。

這一次用的時間極久,從早上一直練到了夜裏三更。

練完功後,雲羅調息了內力,并沒有最初的疲憊感。

空慧正凝眸注視着雲羅的眉毛,分明無眉,而是繪上去,今兒來竟還戴了一頂花帽子,“你的頭發……”

雲羅小手一擡,扯下帽子,露出光亮的頭發。

空慧驚愕不小,少不得以長者身份責備幾句。

“女孩兒家愛漂亮。”

這可不漂亮,要不是她穿着俗世貴女的衣裙,指不定會被人以為是哪家尼姑庵溜出來颔玩的小尼姑呢。

空慧微颦着眉頭。這孩子的膽兒不小,竟自個兒剃了發,要是被蕭衆望知曉,估計會蹦跳起來。

雲羅笑嘻嘻地道:“聽說剃光了頭抹藥按摩後就能長出漂亮的頭發來。”

空慧無奈地搖頭,“你這孩子……”沒個大人在身邊,怎就把頭發給剃了。

雲羅依是甜美笑着,“爺爺上次說要給我介紹先生呢?”

“徐維去京城了,有位到江南游玩的杜老先生聽說你的事後,願意去蕭府擔任先生一職。在江南時一有時間就教你讀書識字,偶爾亦要訪友聚朋,你可願意?”

雲羅歪着仰望着空慧,“他不是江南人氏?”

空慧搖頭,“你且放心,杜老先生也是名士,定不會誤你。只因近日拜訪好友去了,待他回到錢塘,定會去蕭府尋你,你有了先生,得好好與先生讀書。”

雲羅欠身道:“雲羅遵命!”

空慧給了她一個饅頭,暖聲道:“吃了饅頭,且随你石頭師兄早些回去。”

“是!”

路上時,雲羅一身輕松,與石頭說空慧介紹了一位姓杜的老先生。

石頭驚道:“莫不是益州名士杜繹。”

杜繹,天朝著名的大詩人,生于明宗皇帝十年秋,于睿宗皇帝(先帝)五年名動天下,是至今為止天朝最著名的大才子。

雲羅道:“不拘是誰,只要他用心教我讀書,我就歡喜。”

“要是被人發現你沒了眉毛,連頭發也沒了,可要惹麻煩了。”石頭很是擔心會惹來一場風波。

“我小心些就是,要是有問起來,便說是因我病的緣故,頭發都掉了。”

“也得旁人信。”

頭發沒了,只得一個光頭,雲羅此刻正摸着自己的光頭,照着李郎中的說法,多按摩再加上藥汁,能促進頭發生長。

四月初八一早,便有個衣着灰袍的佩劍老者前來蕭府,自稱是來府裏做先生的。

柳奶娘與繡桃等人聽雲羅說過,這幾日會有位姓杜的老先生入府教雲羅讀書的事,早早就領人收拾了早前的私塾院子,也好給雲羅讀書用。

雲羅想着,教自己一個是教,便讓繡桃、杏子、阿翠、阿碧等人陪讀,白日時,汪嫂、柳奶娘為了讓自己的女兒出息,寧可苦些也要讓她們多去書院呆着。二人便輪日寸步不離地呆在東閣。

雲羅請求了杜繹,讓她們做自己的陪讀丫頭,在她的桌案後面又添了兩張桌子,每人又備了筆墨,一個個聽得很是認真,任是懂或不懂,在杜繹上課的時候,一個個大氣都不敢。蕭忠嬸聽說後,求了柳奶娘幫忙說合,也讓玉花來陪讀。

石頭知杜繹入府,特意搬回府中,依舊住在客院,如同一個學生般聽杜繹講課。

杜繹授課,沒有雲羅印象裏衛國大将軍先生的枯燥無味,他喜歡與雲羅講授一些自己在各地的轶聞趣事,雲羅那時候聽得最是認真,連帶着石頭也覺得有趣。

杜繹聽空慧說過,雲羅和李萬財都想經商,而商人就得用上計算。先講了一道“雞兔同籠”的算術題。他朗聲念道:“有鴨兔同籠,有足百只,頭三十五,鴨兔各幾何。”對衆人道:“都一起算算,鴨多少、兔多少?”

雲羅暗自嘀咕着:竟教他們做上《孫子算法》了,上回就讓算別的,“兄弟二人去外家走親戚,弟弟一刻鐘能行一裏,哥哥一刻鐘能行一裏半,弟弟比哥哥先行一個半時辰,多少時辰後哥哥能追上弟弟?”

雲羅佯裝數着自己的手指頭,很是用心。

當杜繹問罷石頭後,又問她“你可算出來了?”雲羅一副猶豫地問:“先生确定,哥哥、弟弟不睡覺休息,也不偷懶?而是不斷趕路?”

杜繹肯定地點頭,“他們都是好孩子。”

雲羅“哦”了一聲,“不偷懶的話,五刻鐘後哥哥能追上弟弟。”直驚得杜繹仿佛瞧見了夜明珠,久久都不能眨動眼睛。

杜繹還記當年,自己第一次接觸到這等算法,竟算了好久,而這孩子竟是一口道出。

這一會兒,雲羅站起身,很是認真地問:“先生,鴨子、兔子沒有少腿,個個都是健壯的?”

阿翠幾個下人的議論起來。“這也太難算了?”“可不就是,鴨是兩只足,兔子四只足。”“我可算不出來。”“為什麽不都是鴨,或都是兔也行,如果一百只足是鴨,那就是五十只,如果都是兔便是二十五只。”

杜繹笑微微地道:“每只鴨都有一頭、兩只足,每只兔都有一頭、四只足。”

075 探望

雲羅數着手指頭,嘴裏嘟嚨着,故意裝出在計算的樣子,“鴨二十只,兔十五只。”

一邊的繡桃開始在旁邊加合,張大嘴巴,“小姐這麽難也能算出來?”

石頭滿是詫色地看着雲羅:“你是怎麽算的?”

杜繹發現雲羅不僅記憶好,而且還精于計算,入蕭府後,他步步提升計算的難度,可似乎對雲羅來說,總是小菜一碟。

他只講過一遍如何計算,她總是最快的算出答案。

雲羅掃視四周,包括在石頭在內的衆人個個都驚異地望着她。

杜繹道:“你是如何算的?”

雲羅微微一笑,“其實可以用另一種方法計算。”她說的是換算法,拿了碳筆,在紙上勾點一番,丫頭與石頭圍聚過來,雲羅列下了一長串的換算法,正想寫未知數,又寫作了“鴨”“兔”等字代替。

待她說罷,杜繹的眸光盈盈跳動了一下。

杜繹看懂了,石頭和繡桃一個張着嘴,一個瞪大眼睛,而其他幾人一臉茫色,頗是不解。

杜繹笑道:“下去後,你們要好好練習。對了,今兒下午學詩詞,昨天的功課沒完成的下午授課前得補上來,尤其是初雲與李萬財,至于你們幾個雖是陪讀侍女也得用心讀書,你們的功課是背抄昨兒的詩詞二首,沒完成的……”他沒說完,大家卻知道,他要打手板,杏子小嘴一扁,近乎要哭。

阿翠、阿碧則是一臉驚色,雖讓她們寫唐詩,可她們早前沒學過讀書,而杜繹半分都不講理由,要是完不成照打不誤,上次打的手兒還紅腫着,今兒下午又要挨打了。

杜繹入府,雲羅特意撥了一個小厮來私塾服侍,石頭也帶了羅孝來,羅孝識些字,便臨時做了杜繹的侍講書僮。杜繹将笞手、檢查陪讀侍女功課的事一并交給羅孝。

羅孝因是杜繹的侍教書僮,他倍感榮光更是不敢半分懈怠。那天石頭的功課沒完成好,杜繹說了句“笞手五下以示懲戒”。羅孝道了句“東家,得罪了”便狠狠地打了五下,事後連連與石頭賠禮,石頭反贊他正直無私。

杜繹來後,蕭府似熱鬧了許多。

雲羅越發覺得日子過得更快了。

臨安蔡府。

蔡大爺拿到吏部轉來的任職文書,明日他就要到臨安府官衙上任,穿着正五品知府官袍,上下左右的審視一番,越瞧越滿意,憶起這官職原是蕭衆望幫忙打點下來的,想到雲羅獨自一人住在錢塘蕭府,問“錢塘那邊,可派人去了?”

蔡大/奶奶想到他上回就提過,支吾了一陣。

蔡大爺滿臉不悅,近乎命令地道:“早些備了禮物,派人去錢塘探望外甥女。”

蔡大太太念着自己兩個兒子都在仕途,不少得要讓蕭衆望幫扶,也一早令身邊的繡婆子準備去看雲羅的禮物,多是備的四季衣衫。

朱家人聽說後,也說要一道去錢塘看體弱多病的雲羅。

為免給蕭府老管家等人一個措手不及,朱府老太太與蔡大太太一商議,就派了身邊得力的婆子先行一步,先與蕭老管家報信、準備客房等事宜。

朱老太太與蔡大太太原是同母姐妹,皆是嫡出,感情極好。雖是姐妹卻各有各命,朱員外在六年前病故,留下朱老太太與兩個兒子過活。

朱大老爺是先帝時的三榜同進士,只得了候補的官職,這一候補便是十多年。朱三中過舉人老爺,但凡有些關系的,像他這樣的舉人也能謀上個小吏。

京城那邊,朱大老爺請了朱氏幫忙說合。朱氏回信說,讓他們多關照錢塘的二小姐。正月裏,二小姐寫了一封家書回京城,竟連當今太後、貴妃都聽說了,太後看過那信後,竟連贊蕭初雲德芳雙馨。

行武出身的蕭衆望為這事頗是得意了一陣子,因着他的炫耀,誰不知道衛國大将軍嫡長女是個才女,那家書寫得很是過人。

為此,太後賞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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