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一回回地失望,一次次的期盼

屬于雲五的,杜老酒酒坊、蜀郡益州的芙蓉織坊、湘郡潭州的湘錦坊……都是屬于雲五的,照她的招供,這整個天下,就沒有他沒有涉及的生意,就好似這真正的大商會盟主其實是他。”

夏候逸聽罷,道:“許是楊采萍胡言亂語。”

慕容祯道:“更離譜的是,她居然說雲五有可能是個女人。女人……”他哈哈大笑起來,“是真是假,不用等太久,三月初三是名角兒大賽的絕賽,到時候能見分曉。”他稍頓片刻,“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你令影衛盯緊雲五,但凡他有半分風吹草動立馬來報。”

三月三,他真的好期待。

無論雲五有多少錢財,最後都得變成他慕容祯的。

這日一大早,慕容禧就得到夏候逸送來的消息,頓時喜形于色,“是麽?雲五公子回洛陽了,還住在百樂門大客棧金苑貴賓房?”

夏候逸回道:“世子一得到這消息,就令屬下來告訴郡主。今兒一早,世子已讓官媒去提親了。”

金苑花廳裏,甜媒婆笑盈盈地進來,先是看着袁小蝶,目光又掃過梁杏子。

杏子笑問:“不知媒婆要替誰說親?”

甜媒婆忙欠身道:“恭喜雲公子,賀喜雲公子!”對着上座的雲羅連連行禮,“豫王爺和豫王妃要選雲公子為婿。”

杏子正吃着點頭,一個忘神,大口咽下,哽在喉嚨,咽之不下,吐之不出,憋得一張臉通紅。

袁小蝶機警,在杏子後背猛拍起來。

她家公子實為女子,不會鬧出和戲裏《女驸馬》的事來吧?居然要招雲羅為婿。

袁小蝶面無表情,試探性地道:“媒婆不會是開玩笑吧?”

甜媒婆揮着手,“此等大事,我老婆子哪敢胡說。豫王爺夫婦、禧郡主可都滿意着呢,尤其是禧郡主可是對雲公子一往情深,正心心念着你呢。”

雲羅手一揮,“此事甜媒婆且與梁杏子姑娘商議,問名、納吉這樣樣都不能少的,還有,禧郡主當明白,在下身子不好,萬一某日……”嗚呼哀哉,好好的郡主豈不要守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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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媒婆連“呸”了幾聲,揚手道:“豫王府的太醫已經到了,立馬就請他們進來,也好給雲公子診診脈。禧郡主發了願,定要治好公子的病。待公子的病好了,便可喜結良緣。”

雲羅阖眸,袁小蝶瞧她這樣似在暗調內息,輕拉了甜媒婆,“我家公子身子不好,豫王府真要把郡主嫁給我家公子?”

“是真的,我老婆子可不敢這等玩笑。”

袁小蝶沖杏子使了眼色,杏子與甜媒婆出了金苑,院門外果真站着兩個太醫,其中一人提着個小盒子。

杏子故意與甜媒婆扯話:“郡主多大?”

甜媒婆答了。

杏子道:“比我家公子還長兩三歲呢。”

“女大三抱金磚。”

杏子又問:“可請了算命先生合八字,早前我家公子原是算過的,說是克妻。”

“禧郡主是個大富大貴的旺夫命,定是極好的。算命先生在外面,我着人喚來。”

花廳裏,兩位太醫進入,取了迎枕正給雲羅診脈,這分明就是陽脈,也就是說面前這個長得柔美的公子确實是男子。為甚世子要他們細辯男女,他的唇角有胡茬,亦有喉結,只是沒有正常男子更為明顯。

121 不信

太醫診完了脈,加了幾劑方子,叮囑了袁小蝶要按時服下。

袁小蝶看了一眼,唯喏應下。

有一個中年算命先生進入花廳,杏了照之前雲羅想好的八字奉上,那算命先生立時瞪大眼睛,拉了甜媒婆就跑。

袁小蝶疑惑不解:“公子……”

三個折入內室,杏子方笑道:“我所報的八字乃是假的,是一個天煞孤星的命格,誰遇着誰倒黴,別說是訂親,只怕接近都會被克死,正好應了公子無父無母、無家人的命。那算命先生哪有不怕之理?便是他算了,也要降他幾月的運程。”

袁小蝶抱拳,不由得吃吃笑道:“公子厲害!”

雲羅面色一沉,“楊采萍失蹤,在我們盯着她時,還有人也在盯着她,而盯她的人是豫王府的影衛,我懷疑……”

袁小蝶道:“公子是說,她被慕容祯給抓了?”

杏子眸子一轉,“難怪豫王爺夫婦要把禧郡主許給公子,定沒安好心。”

楊采萍跟着雲羅身邊的時間不長,卻也不短,許多事她也是隐隐約約知道的,雲羅最信任的是玉靈兒和梁杏子二人,一則杏子是與她一起長大的;而玉靈兒的母親、姐姐都在她手底下。

袁小蝶沒有任何親人在她手裏,難以管束。楊采萍亦是如此,對于這二人,她多了一些防備。可再防備,究竟在她身邊,難免不會無意間得到什麽,又看到什麽。

袁小蝶小心地張望四周,穿過窗棂,能看到神态鬼祟的客棧小二,就連服侍的女小二也總東張西望,“公子,我們被豫王府的影衛給盯上了。”

雲羅微微颔首,“此地不易久留。”

杏子面露慌色。“公子不該留楊采萍這個麻煩。”

袁小蝶道:“公子是與李盟主求助,還是……”

“去京城……”她脫口而出,然,很快就淡定下來。“且容我想想,先扮成若無其事的樣子,該做什麽還做什麽,這些日子我們小心一些。”放低嗓門,“我懷疑,洛陽雲宅已經被慕容祯給尋着了。”

雲宅可建在豫王府的影衛營附近。

雲羅用心細想,被敵人制住,不如反敗為勝趁其不備,既然她不知道豫王府到底知曉多少,何不同樣拿住豫王府的短處。“杏子。與李爺飛鴿傳書,我要拿到豫王府對朝廷不忠、皇帝不義的事,越多越好。”

杏子應聲從屋子裏出來,佯裝無事,和往常一樣抓藥、煎藥。如此想要的東西便拿到了,一路上她又留意了一番,果如袁小蝶所言一般,她們主仆已經被人盯上了,既便跟蹤的人很小心,但杏子也是受過江湖高人的訓練。

雲羅接過石頭送來的東西,一目十行。看罷一遍,又在心裏默記,如此反複三遍就記牢了,點着紙片在火中焚化,“豫王府的人想對付我,豈有如此容易。”

她沒有離開。而是如約進了大戲院的名角兒大賽的評委席上,聽最後六個戲班的名角競相登臺,這六個戲班裏,有一個是來自民間的戲班——李家戲班,聽說早前原是雜耍班子。最擅絕活兒,在唱功上差了些。

小玉傾城為了守住自己的第一花旦之稱,從不敢放松,也自創了幾樣絕活兒,彎腰銜花,耍飛劍,她表演的是最拿手的曲目《盜仙草》,寫的白蛇在端午佳節露出蛇神,吓死許仙,為救許仙盜取南極仙翁的靈芝仙草一節。

李家戲班是一出沒有唱詞的戲段子,說的是一個小偷入室盜竊的,一舉一動頗是到位,面部表情很是豐富,淋漓盡致。

當雲羅拊掌而拍,所有的評委先是一愣,也跟着鼓起掌來。

這一屆名角兒大賽,多了位醜角兒,而這人也将會名揚天下。

名角兒大賽終于落下帷幕,鐵杆戲迷豫王妃登臺為小玉傾城頒獎,那是一枚特制的,屬于花旦名角兒的金牌,上面印有花旦頭像,背後也有獲獎年月,約有雞蛋大小,另再有銀票三千兩。

對于來自于民間的戲班來說,除了聲譽還有銀錢,可謂是名財兩得。

雲羅給醜角頒獎,贊賞了幾句,還附贈了一面得到百花門認可的旗幟。各地戲都有自己戲旗,上面繪着班子裏名角兒的頭像,而這醜角的則是一個醜角上妝的頭像,上書“李家戲班”,沒有名角兒在戲班的,只能挂上簡單的“某某戲班”字樣。

慕容祯坐在下面,一直留意着雲羅的一舉一動。

小鄧子低聲道:“世子,太醫說了,雲五是男兒身。”

慕容祯挑眉,握着拳頭,“天煞孤星的命格……”因着這個原因,豫王妃又返悔了,不許将慕容禧許給雲五,可慕容禧依舊心心念着,但又怕真的被克死,左右為難,好不糾結。

他扭頭問身邊的劉保,“夏候逸在雲宅可有發現異樣?”

劉保道:“令人傳了信,晚上就回王府。”

沒有,雲宅裏除了建造精致,再無甚不妥處,沒有秘室,沒有地道。

夏候逸抱拳道:“屬下不僅在三處庭院裏查看了一遍,就連其他各處都有細瞧過,沒有任何異樣。雲五的書多有批注,是三個人的筆跡,屬下對照過,是雲五、杜繹、藏龍先生的筆跡。”他略頓一會兒,“楊采萍是胡言亂語。”

慕容祯的俊顏裏掠過一絲陰狠,“此女不必留着!”從抽裏取出《招認書》,瞧了一眼,點着燭火。

看着火苗,一點點吞滅文字,夏候逸輕呼一聲,“世子,也許這上面所說不全是假。”

慕容祯道:“難不成,王府影衛營全成了飯桶、廢物?不信他們調查來的消息,倒信了那個女人的話。”

劉保垂首,他還沒玩夠呢,如今時間一早,要他殺死她,似乎有些舍不得。“世子,能不能……”

慕容祯揚手一伸,“她身上的銀票,你還沒交給我呢?”

“世子。”

夏候逸道:“無論你是想利用她賺銀子,還是生了情愫,她再不能留下,照世子的話辦。”

站着說話不腰疼,劉保是真的有些喜歡楊采萍,她也是個可憐人,被男人傷得太深,也至不再信任,認為有錢才是有靠的,他撲通一聲,跪在慕容祯膝下:“求世子放她一條生路,屬下保證,再不讓她招惹是非。”

“留着她,再讓她對本世子進行一通瘋咬?”他反問一聲,厲聲對小鄧子道:“你去辦,不就是一個漂亮的女人,你若想要,我另送你一個。”

一刻鐘後,小鄧子與一名侍衛從地牢裏擡出了一具女屍。

昔日生得絕色貌美的楊采萍,半月未見,而今雖然還美麗,卻少了早前的那份風情,一動不動地被侍衛扯着手臂。

劉保心痛欲絕,走近她,用手探了一下,已然咽氣。

慕容祯厲喝一聲“銀票!她身上有多少,本世子可清楚着呢。”

劉保哪敢私吞,将幾張銀票奉遞給慕容祯。其間還有幾張幾十、一百兩的,取了一張幾十兩的,慕容祯擡腿狠踹兩腳,劉保雙腿一軟,“老子瞧你是那玩意兒惹的禍,得了銀票竟敢不交,還私用了幾百兩,哼……是不是拿銀子置家業,想把她藏起來。哼!拉下去重杖三十軍棍,死不了送往影衛營張統領嚴加調教,再不曉輕重,照規矩處置,不必禀我。”

劉保靜立一側,心似被剜空了一般。

楊采萍死了!即便他想救她,卻是這樣的蒼白無力。

“采萍說過,她說的都是真的,為甚世子不信?”

“胡言亂語,已着太醫瞧過,雲五分明是陽脈,怎是女子?她怎不編個令人信服的,滾!本世子再不想見你。”

想起來就荒唐,有那麽一刻,他居然信了,以為雲五真是女兒身。明明是男子,不過和慕容祎一樣,長得好看些,可人家就是男子,史上的美男子多了去。

洛陽山野,雲宅。

杏子手捧着紙片,靜默走到雲羅的案前,恭謹地遞上。

上面是一行娟秀的蠅頭小楷,依舊有些污濁,那是淚落下後暈染的痕跡,“靈兒輸了,愧對公子。”

袁小蝶頓感頹敗,楊采萍死了,被豫王府的人從後門扔到了洛陽亂葬崗,雲羅念她跟了自己一場,令袁小蝶備了副薄棺安葬。現在,連玉靈兒也輸了。

二人以為雲羅要罰玉靈兒,不想雲羅卻道:“慕容祎此人意志堅強,只怕尋常人很難令他動情。”她起身走到窗前,“收拾一下,連夜趕抵京城,這一次我要親自出馬。”

袁小蝶與杏子異口同聲“公子”。

她必須得成功!

若是不能用情,便是用騙,也要讓昭寧三月二十八沒有拜堂的新娘。今兒是用三月十七,就算再快,趕抵京城也得一天兩夜。

三月十九的清晨,雲羅昂首站立在樓上,看臺上翩翩起舞的玉靈兒,如此輕盈,這般快樂,玉靈兒就似是舞之精靈,天生就似為舞蹈而生,留她在身邊為侍女,當真有些可惜了。

袁小蝶雲淡不驚,面容冰冷地道:“近來頻頻捧玉靈兒場的,便是平安候淩學武,聽說神寧大公主一直想與他尋個最好的女子為妻,要麽容貌好失賢惠,要麽賢惠卻少容貌……”

122 親自出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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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羅移着步子,看着玉靈兒,看着淩學武,淩學武坐在大廳的茶桌上,正笑微微地看着舞臺上不停旋轉的玉靈兒,這支舞無論玉靈兒跳多少遍,淩學武都覺得好看。

袁小蝶驚覺地扯了她一下,“公子,廣平王到。”

慕容祎站在樓下,一眼就看到了二樓的雲羅,他還是這樣的意氣風發,氣宇不凡,邁着方步,正靜默的欣賞着臺上的歌舞。

玉靈兒一曲跳罷,雲羅拊掌而拍,“雲五願出文銀一萬兩赈濟災民,點玉靈兒一支《雲裳舞》。”

玉靈兒驚呼一聲,提裙下拜“公子……”想到自己失敗,淚珠兒蓄在眶裏,雲五微微一笑,為玉靈兒能想到那樣極好的說辭,“今日本公子親自撫琴為你助舞,以嘉賞你近來的辛苦與用心,你能在短短一月裏,替西北災民籌募十萬餘銀子,吾心甚慰。為不失公正,本公子同樣出文銀一萬兩點梁杏子的梁氏私房酒席一桌。”

玉靈兒面含感激,仰望雲羅:“小女代西北災民叩謝公子慷慨。”

雲羅微微擡手,示意她起來。

有女小二取了琴來,袁小蝶抱着古琴移步到一樓大廳,雲羅在案前一坐,伸出纖指,縱情彈奏出一曲《雲裳曲》,琴音飛揚,玉靈兒翩翩起舞,縱情的、輕盈的,這一幕落到淩學武的眼裏,只覺得異樣的刺目。慕容祎只聽到自己胸口砰砰,思緒淩亂如驚風亂飚,浮萍随波,浮沉之間,缈無去路。

不知是一時興起,亦或是被雲羅那超脫塵世的琴曲所感染。慕容祎從懷裏掏出一支玉笛,随音纏繞上雲羅的琴聲,相依相随如一對起舞的蝴蝶,又似一對藍天下至死相随的大雁。纏綿不休。

那琴音幽婉絕俗,淡雅潔淨,分明就如雲五這樣絕俗人物方能奏出,而随後,曲調數度凝澀不前,顯然是主人身體虛弱,後力不繼了。而臺上的玉靈兒一臉憂色地望着雲羅,生怕她堅持不住就此倒下。袁小蝶離雲羅最近,她定定地望着雲羅的額頭與面色,一切如常。也就是說,雲羅是在用琴音試探慕容祎,終于她停凝了片刻,方才重新續上,繼續彈琴。

一曲落音。雲羅的身子微微前傾,玉靈兒驚呼“公子”縱身跳下舞臺,半跪在一側,“公子這是何苦?”

她回應的依是最明媚的笑。

慕容祎一臉關切,“你……沒事吧?要不要請郎中?”

雲羅搖頭,自嘲似地道:“她們亦都看慣了。”她伸出手臂,袁小蝶一把将她扶住。起身的剎那,一枚螭紋玉佩躍入眼簾,慕容祎整個人怔在一側,久久地保持着一個動作。

雲羅佯裝無事,沖他緩緩點頭。

看她步步輕移,步履艱難。慕容祎腦海裏有片刻的空白,這玉佩是他十幾年前丢失的那塊麽?電光火石間,他脫口呼出:“雲羅!”

這個名字,沒錯,當年因為一串糖葫蘆而把玉佩擱在她這兒的人是慕容祎。她告訴過他,她叫雲羅。

牐犓回過頭來,依然笑着,“你認識六妹?”

“六……妹……”慕容祎越發疑惑。

雲羅道:“我有個孿生妹妹,閨名雲羅。”她微微勾唇,“既然郡王爺認識家妹,不如上雅間一敘,郡王爺久居京城,此次在下前來京城正是要為家妹尋個故人,家妹與我一樣,自小體弱,她恐時日不多,臨終前,想再見見那位故人。”

雲羅要死了?

直到今日,慕容祎還能憶起雲羅幼時的容貌來,生得像個瓷娃娃,靈透的眸子,難怪他第一眼就覺得雲五似曾相識,竟是這個緣故。

雲羅進了一間喚作“峨眉月”的雅間,女小二正要沏茶,玉靈兒道:“你們下去。”她拾起茶壺,沏了兩杯茶,雲羅握住玉靈兒的纖纖玉手,兩手相握,慕容祎驚奇地發現,那是一雙女子的手,蒼白得近乎透明,十指纖纖,生得極美。“玉靈兒,我早就不怪你,疼你辛苦還疼不過來呢,且下去歇着。”

慕容祎有種雌雄莫辯之感,《花木蘭》、《女驸馬》的作者,能寫出這樣離奇的故事,自然也是一個奇人。

雲五會是雲羅麽?

萬一真有個孿生妹妹……

袁小蝶亦随之退出雅間,拉了玉靈兒到後院去了,在淩學武看到雲五握住玉靈兒的手時,一股莫名的怒火在胸腔裏亂竄。

雲羅從腰間摘下螭紋玉佩,“這玉佩的主人是我要尋的人。”她微頓片刻,握在手裏把玩着玉佩,“郡王爺想知更多,今夜二更二刻,城南明月庵東三號綠蘿別苑見!”她複将玉佩挂在腰間,對着外面道:“小蝶!”

袁小蝶正與玉靈兒低聲說話,“這一次,公子說要親自出馬。”

玉靈兒面露憂色,“可是公子……”

“她的脾氣,我們都知道的,要是她決定的事誰也勸不住。”袁小蝶不想勸,雲羅等了這麽多年,等的就是今日,又怎會輕易放棄。聽到裏面的喚聲,扭頭進了雅間。

雲羅道:“今日我做東,請郡王爺莫棄,稍後會有一桌梁氏私房宴上桌,郡王爺可請朋友共品。雲五身子不适,先告辭一步。”

她翩然而去,慕容祎一臉狐疑:是雲羅?非雲羅?這個人真正讓他難辯,憶起了《木蘭辭》裏的詞:雙兔傍地走,安能辯我是雄雌?

雲羅先在百樂門客房裏住下,睡了一覺後,領着袁小蝶至綠蘿別苑住下,這裏有現在的奴仆,雖是一座不大的別苑倒也幽靜,而不遠處就有一座大庵堂,這裏便顯得越發寧靜,少有外人至。

夜幕降臨,掙紮一日的慕容祎終于等到了約定的時辰,早早帶了心腹侍從相随,騎馬前往明月庵。

雲羅此刻正靜坐在涼亭裏,四面垂着白紗,夜晚的風輕輕的拂過,今晚不同的是,她換了一襲潔白無瑕的春裳,裏面水粉色,又着了一件镂空白紗,上面飾着一朵朵梨花,正輕輕将腦頂的頭發束在勺後,任青絲任意垂洩,如瀑如緞,她有些日子沒着女裝,上一次還是領着玉靈兒、梁杏子兩上去九華山見空明時着了女裝。額上戴了一條寸許寬用珍珠串成的抹額,一粒水滴狀的珠子正巧垂在眉心,更添妩媚清冷。

袁小蝶輕聲道:“若是累了,便歇會兒。”

“人若到了,你自領來。”

袁小蝶應下。

雲羅坐在涼亭,借着绡绡燈籠被風吹得左右搖擺,她拿了一本書,細細地看着,這是她新近要修訂的小說,為了将新戲成功推出,她總是先寫小說再改作劇本,其實在小說上市前,劇本已經訂稿,這一次她要推出的新戲是《梁祝》。

手握碳筆,修改之間,卻見不遠處移來一盞燈籠,竟似袁小蝶引着慕容祎款款而來,而他只帶了一名心腹侍衛。

近了涼亭,慕容祎停下腳步,這是天意,還是上蒼的玩笑,他就要娶妻成親,而她卻出現了,那個多年來被他罵成騙子的女子,原來在茶棚裏等他到酉時,他從來沒想過,她會在附近的茶棚裏,許是人太多,又或是哪裏錯過了。

這一刻,替代他的都只有歡喜。

他想要證實什麽,迫切的,雀躍的。

“郁楓,一旁靜候。”

“是。”

喚作郁楓的侍衛沒再移步,保持着十餘步的距離,靜默地看慕容祎走近涼亭,他整個人頓時化成的雕塑,歡喜的、欣賞的……萬般情緒如浪潮一般包裹而來,他欲挑起輕紗,卻又有些莫名的害怕,如此反複,一回又一回。

裏面,傳出一女子的聲音:“你來了。”有一半像雲五的聲音,又有一半女子的柔弱清脆,與他以往聽到的不同。

慕容祎挑起白紗,涼亭裏會着一個白衣女子,聖潔如雪,不染纖塵,仿佛是一抹白雪的精靈,雪樣的肌膚,幽潭般的明眸,明媚淺笑,指着一邊的繡杌道:“你比我預想的來得要早,二更二刻,才剛至二更呢。”

沒有半分的生疏,就似早已與他熟識,“我令廚房備了些糕點,還有你小時候愛吃的糖葫蘆。快坐下,我替你沏一壺碧螺春。”

怎的和他預想的不一樣,似乎又是一樣的。

一樣的溫暖,一樣的随意,讓他原本不安的心頓時靜谧了下來,乖乖地坐到繡杌上,看她優雅從容地洗茶、沏茶,整個過程如行雲流水,舉止之間更有江南茶道的純熟。

他定定地瞧着,有些失神,直至她将一杯熱茶捧到跟前,他方問道:“你是雲五還是雲羅?”

他的目光停落在一邊的書上,上面用碳筆勾畫了數處,那是一本正在修訂的小說。

雲羅道:“你認為我是雲五,我便是雲五。你若認為我是雲羅,那我就是雲羅。”

似是而非的答案,令他更是迷糊。

她的神色裏,是一如既往的淡定。

“你是雲五,更是雲羅?”問出了口,慕容祎覺得自己變傻了。

雲羅未答,“名字只是一個稱呼,就如有人給你取了個綽號,說你是仙君,那仙君是你,廣平王是你,慕容祎也是你,若是再有旁人給你別的稱號,你不也叫別的麽。”

慕容祎笑了。

雲羅指了指盤子裏的糖葫蘆,“近日沒廟會,真懷念寶相寺的糖葫蘆。”

123 重逢之喜

慕容祎拾了一串,咬了一粒,想到小時候的事,“當年,我很快找到了家仆,再回去時,卻沒尋你的人。”

雲羅接過話,“那日趕廟會的人極多,家裏的馬車被堵在草坪裏出不來,在我們買糖葫蘆附近的茶肆裏,我一直等到酉時,也沒見你來,後來只得随家人離去。”她垂眸時,也取了糖葫蘆,“我還在想,有生之年,要是能找到失主就好了,近日來京城便試着把藏在身邊的螭紋玉佩挂出來,想着要是失主瞧見定會支吾一聲。你說巧不巧,我昨兒抵達京城,今晨剛到百樂門,算是第一天戴在身上,就遇見了你……”

慕容祎吃着糖葫蘆,一切似乎有些不一樣,又回到了那快樂的童年,“你怎麽知道是我的?”

“除了你,大概這世上再沒有人會喚我雲羅……”她面容裏含着淡淡的哀傷,“長輩多喚我雲兒,喚我雲羅的只你一人,那日也不知是怎了,我竟告訴了‘雲羅’這個名字。”那時候,無依的她被一戶大戶人家收養,她喚作蕭初雲,偏偏那日她告訴他的是本名。

慕容祎沉吟道:“後來的兩三年,我問了好多人,是否有認識一個叫雲羅的小姑娘,他們都說沒聽過這個名字。我弄丢了螭紋玉佩,又不敢讓父母知曉,三年後到底被母親知道了,将我喚去,好一頓訓斥……”

“你定在心裏罵了我千百回,認為我是個騙子,用兩文錢就騙走你好寶貝。”她捂住笑了起來,眉眼含笑,“之後不久,我就離開了京城,你又去哪裏尋我?陰差陽錯的,竟在這麽多年後才重逢。慶幸找到你,能物歸原主。否則只怕這個遺憾要帶到棺材裏……”

他一陣害怕,來不及多想,伸手捂住她的嘴,“不靈的!不靈的!”這個動作。分明有些像小孩子,還是個女孩子。

眸光相對,她是從容,他是窘意,快速收回自己的手,雲羅從腰間摘下螭紋玉佩,“還是當年的纓絡,我一直小心收藏着,即便過了十幾年,還和當年一樣紅。”她将玉佩放在掌心。瑩亮的手指誘人欲碰,他擡手接過玉佩,手指與她的掌心相觸,一陣冰涼從他的手尖傳入,他低頭将玉佩戴好。輕聲道:“更深露重,保重身子。”他轉身看到涼亭長椅上放着的一套鬥篷,起身走近,抖開鬥篷,輕柔地替她覆在身上。

她一陣愕然,這分明是一個男子對待心愛女子的體貼。

雲羅一動未動,想說什麽。終是止住,看着他細心地在颌下打上蝴蝶結。

“我記那時,你的身子極好的,怎的變得這等孱弱。”

她相信,面前的男子是謙謙君子,“你想知道?”

慕容祎肯定地點頭。

一見如故。幼年的結緣,長大後的重逢,于他是意外,而她卻是刻意的安排。

雲羅問:“可聽說,嘉勇伯府嫡長女的故事?”

慕容祎道:“聽說他家的嫡長女天生患有心疾。後來回江南養病……”他突地停下,“你就是那個雲羅。”

她站起身,靜緩地透過輕紗看着外面,憶起謝如茵被賊人所殺,在路上遇上空明大師,再到到被一個大戶人家所偷,要她冒充蕭家早夭的女兒。而這些都不能言說的秘密。

她直接從蕭府妻妾争鬥說起,講年幼的自己母親的嫡妻地位,她冒認是自己所為,父親大怒,要為愛妾報仇,一腳踢來,她就受了極重的內傷,心脈受損,至此以藥石相伴……

她又講到自己如何離開京城養病,就這樣嘎然而止。

慕容祎的腦子裏轉了幾道彎,将京城裏可能的人都想了個遍,而滿朝文武裏,是江南籍的臣子更是一一被清除,最後,他驚呼道:“你是……嘉勇伯的女兒?”

不,她從來都不他的女兒,她有自己的母親,有自己的名字,無論蕭府有多好,又或有多不好,她從來不敢忘記,她是雲羅,她姓雲。她固執地心裏重申着,坐回繡杌時,輕聲道:“這是我埋藏在心底的秘密,是屬于你、我的秘密。阿祎,一個女子想在世間立足有多不易,她需要付出比旁人數倍乃至十倍、二十倍的努力……”

不知為何,談到真實的自己,雲羅有一種想哭的沖動,淚光盈動,卻沒有流下,反而含淚笑了,辯不清是在哭着微笑,還是在笑着流淚,這樣動人的模樣,落在他的眼裏,只有無盡的憐惜。

“為什麽離開蕭家,我聽說蕭爵爺的長女死在火災之中。”

雲羅吐了口氣,“我不甘被人掌控命運,不甘被無情的人當成謀取榮華的棋子。”她做了他們幾年的女兒,為了保住蔡氏,她患上了一生都難治愈的心疾,倍受苦痛,她不欠蔡氏。

蕭家兄弟原不善經營,到江南後,她說服李萬財投靠蕭府,又通過李萬財引一百八十餘名江南商人投靠蕭府,每年蕭衆望分得的盈利銀子,就高達一百萬兩銀子,就這點說,她對得住蕭家對我的幾年養育之恩。

她不欠他們!到蕭府,她是被偷去,離開蕭府,卻是她自己的決定。

慕容祎勾唇一笑,帶着幾許遺憾,“你可知道,他們想把你許給誰?”

“管他是誰?我不想繼續做任人擺布的棋子,我,要做那個下棋之人。”她驕傲的揚了揚頭,盈盈淺笑。

慕容祎微微一愣,望着眼前沐浴在月光和燈光下的白衣女子,只見她嘴角微翹,笑意清淺,明澈的瞳眸閃爍着耀目的光華,他恍然覺得這如水的月光以及滿園的銀波都在此人面前黯然失色。

她也許不是世間最美的女子,但一定是最驕傲和自信的女子。

笑着的她,很美。

慕容祎輕輕地道:“蕭衆望曾是皇伯父跟前最得寵的臣子,那時父王有心讓我與蕭家結親。”

也就是說,要與她訂親的是慕容祎,是面前這個若明珠般耀眼,明月般皎潔的俊美男子。

“就算知道是你,我也會離開。”

“為何?”

“我不會盲目聽從,拿自己的一生作賭。痛苦是一生,快樂也是一生,就讓自己快樂的活下去。”她曾答應過親娘,要好好地、快樂地活下去,哪怕心疾難愈,哪怕她随時都有可能在一次犯病中死去,那又有何妨呢?她曾是那樣自在的活着。

驕傲如她,自由如她,這是他所期盼擁有的,他不快樂,他也不自由,看着她說得這樣歡喜,連他也跟着歡躍起來,這種如沐春風的感覺,包裹在周圍,他甚至覺得自己就是最快樂的人。

雲羅拿了《梁祝》,笑道:“這是一個新故事,講的是晉朝梁山泊與祝英臺的愛情故事。”她啓開扉頁簡介給他看。

慕容祎道:“你譜曲?”

“唯有自己才知道什麽樣的曲子合适這個故事,就像我習慣給自己所有寫出的故事一支主題曲。”

這大概就是雲五所寫的故事能深入人心之故,那些曲子經過數年依舊被人傳唱。

“你可是當世大才子,我正在修訂不足處,你陪我一起修改可好?”

兩個移坐到一處,一起重看了起來。

慕容祎看到十八裏相送,搖頭道:“梁山泊這麽笨,祝英臺都暗示那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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