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嘉靖帝進殿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副慵懶美人圖,她舒舒服服的躺在美人榻上,旁邊還有小宮女給她打扇,面前的冰盤裏還放着冰鎮的小快西瓜和葡萄,身上簡簡單單的一條散花水霧綠草百褶裙,身上還半搭了一件薄薄的小毯子,殿裏的氣氛又清靜又安寧的,倒叫人把外頭的燥氣丢了一大半。
看到皇上來了,也不等吩咐,伺候的宮女都自覺退到外面去了,暄貴嫔和皇上相處的時候不喜歡有人在旁邊。
“風大了些。”忽然覺得扇風的小宮女力氣大了些,榕榕忍不住睜開眼提醒,卻發現眼前扇風的人突然變成了皇帝,連忙爬起來,毯子掉了一個角在地上。
“唔。臉有些白,是不是沒睡好?”
榕榕臉一紅,想起了昨晚的折騰,小聲喊了句:
“沒有,睡得很好。”
然後,仿佛想要自欺欺人似的,還頗大聲的重複了一遍。
嘉靖帝也想到了什麽,輕笑了一聲,把毯子撩了起來。
“對,睡得很好。”
那個好字故意咬音極重,調笑意味極重。但是眼看着眼前的小貓要張牙舞爪了,也收斂了些。
“拿塊西瓜來。”嘉靖帝放下扇子,也躺到了榻上。
“哦。”遞完了西瓜還乖乖的開始剝起葡萄皮來。
美人五指纖纖,指間的葡萄青翠欲滴,其中還有點點汁液慢慢滲出,屋內亮堂,看上去更覺得美人手如柔夷,膚若凝脂。
“喏。”
最不能辜負的就是美人恩,殿內涼意絲絲,身邊還有美人伺候着,嘉靖帝難得的舒心。
“聽說今天靖海侯夫人進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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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榕榕正在剝葡萄皮,剝着剝着,手中的葡萄就到了自己的嘴裏。不過有點酸,也許下一個會甜一些。于是又剝了一個。
嘉靖帝等了許久也沒等到下一個葡萄,睜開眼一看,原來面前的人已經開始自己吃起來了。
“好吃嗎?”
榕榕還沒察覺到,點點頭。剛點完,就放下手上的葡萄被人咬進了嘴裏,最後還發現自己連手指都被咬了一下。
忽的臉就紅透了,拿起帕子狠狠的一拭,然後“啪”的一聲把帕子扔地上,人轉身就走。
嘉靖帝看了也不慌,還是冷冷靜靜的,先慢條斯理的拿着榻上的帕子擦了擦嘴,然後慢慢悠悠的跟着。
榕榕正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生悶氣呢,嬌豔的雙唇微微下彎,賭氣的模樣格外的惹人疼,眼神裏還扣着少女的純真、羞怯。
嘉靖帝上前,起先她還裝不理他,不正眼瞧他,只用眼風偷瞄,但是看他在書架上抽出了一本書之後便熬不住了。
嘉靖帝看現在她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又想起剛才偷偷摸摸觑着自己的模樣也又可憐又可愛的,也不欲多賣關子,徑直把書放到了她面前。
“會不會寫字?”
看着眼前單純好奇的小臉,心裏也是舒心,她雖然膽子小,熟人面前還給你看臉色,典型的“給她三分顏色就開染坊”,但是性子卻好在生氣忘得快,不像別的女人,多大點事要記你一輩子似的。
可不是單純的問你識不識字,而是會不會寫字,寫字,要有自己的風骨和筆鋒,“掃除膩粉呈風骨,褪卻紅衣學淡妝”,字裏要有氣概,可不是簡單的會兩筆,鬼畫符一下就行了。
榕榕搖了搖頭,遲疑了一小會兒,還是很輕的講了一句話,然後把嘉靖帝樂了。
“以前教書的先生說我字就像人一樣沒骨頭。”
什麽叫沒骨頭?不就是沒骨氣。她這樣的只肯在親近人面前鬧得,外人欺了她半個字都不肯說的還不叫沒骨氣。嘉靖帝一邊笑一邊點頭,先生說的好。
教書的先生其實已經給了面子了,讀書人自有那麽一份風骨在身,哪怕現在你家權勢滔天,我無名小卒一個,但是該說的絕對說,不管你是公侯小姐,還是平民女子。畢竟還沒有進入官場,成為老油條啊。
“不許笑,不許笑。”果然,別人一笑,她就惱羞成怒了。
“不笑。”怕她又翹了氣,嘴巴上雖然這麽說着,但是眼邊的笑紋卻還是顯而見之的。
榕榕信以為真,好奇的開始翻那本字帖。
點如墜石,畫如夏雲,鈎如屈金,戈如發弩,縱橫有象,低昂有态,是大書法家顏清臣的字帖。
嘉靖帝指了指字帖上的字:
“學過顏體沒有?”
榕榕搖頭。
“先生以前講過。”
“那以後就多練練。”
講完這句話,又戲谑的加了一句:
“練練骨氣也好。”
榕榕嘟嘟嘴,但是嘉靖帝卻拉着她的手開始握起筆來。
嘉靖帝寫的也不認真,有點分神。手裏握着的這只手,這麽小,這麽軟,就像孩子的手。他怎麽使勁兒,她就跟着怎麽使勁兒,他動她也動,聽話極了。
“呀,怎麽看上去有些不一樣?”寫完了,她立即拿起來看,看完小小的嘀咕了一句。倒是嘉靖帝看了那字,也有些臉紅了。
軟趴趴的,就像懷裏半抱着的這個人,果然沒骨氣的很,他倒真的不是很想承認這字自己也有一份兒。
“今天靖海侯夫人進宮來有沒有講什麽?”趕緊換了話題。
榕榕也不設防。
“祖母說,四姐姐定了親,将來就是四皇子妃了。三姐姐也成了二皇子的側妃。叫我在宮裏不要恃寵而驕。”
一股腦全講了,講完還嘀咕了一聲。
“誰要聽她們的事啊,我想聽姨娘的事情。”
她在皇上面前講慣了,也不覺得臊得慌,其他妃嫔哪有你這麽直白的,人家要麽溫柔解語花,要麽知心人,都是揀好的講,挑好的講,偏偏就她把自己的小性子暴露的一覽無遺的。
其實榕榕也有她的小聰明,你當她不知道呢,她心裏其實也有一本賬呢。嘉靖帝縱她,她會沒感覺?每次她将自己的小心思講了之後,哪樣皇上沒滿足她?想看花,看花;想要只小狗來玩玩,就送你一只小哈巴狗;連半夜枕頭上提了句今天哪個娘娘頭上的首飾最好看,隔天也給你送到了。現下裏提了柳姨娘一句,小算盤打得響。
嘉靖帝其實倒也考慮過,這小丫頭心裏最重的就是那個姨娘了,每次都是姨娘講、姨娘講的,連有時候身邊的宮女提一句姨娘的話,她就乖乖的聽話了。但是這卻不合規矩,只是倒也不是不可為。
“跟你三姐、四姐關系不好?”
榕榕哼了一聲,明顯是不想提。嘉靖帝倒也沒為難,也不問了。還不夠親呗,到以後最寵的時候,她不喜歡的,嘉靖帝難道會喜歡?還不是越看越不順眼,但是他是九五之尊啊,自己也不肯認的,怎麽會受了一個小女人的影響呢?
“以後,每天都要練字,每天朕都要檢查。”
榕榕主動上前去捏捏他的手,話裏有些讨好,有些谄媚,眼裏也都是小心翼翼的柔意。,仰着頭看他,白皙的頸部弧度美好。。
嘉靖帝享受着,還頗為惡劣的加了一句:
“今天就開始。”
這邊柔情蜜意、你打我鬧的,那邊榕榕原來的閨房密友可是正在頭疼。
殷采葵去年也嫁了人,是常德公的庶子,偏偏常德公夫人是一個厲害的,拿捏着府裏的庶子和庶子媳婦,讓殷采葵也是有苦說不出來。而他相公顧源之雖然已經有了功名,但是卻因為常德公懼怕夫人不能替庶子疏通,還只挂了個名頭做個做個閑職。
殷采葵只能回府找父母、姐姐和姐夫商量,可偏偏殷父也是一個正五品的官,做不了什麽,只能苦思。最後還是顧源之下了決定,打算走外放的路子,帶妻子出去,也好免了內宅之苦。可是外放也需要路子,一個清苦之地當然不好。
最後還是殷采薇提了句。
“要不找榕榕試試?”
沒辦法的辦法,顧源之還好奇的問了這是誰。
“我們姐妹同現在的暄貴嫔是手帕交,她現在聖寵優渥,再說了她還是靖海侯府的小姐,說不定能幫上忙。”
暄貴嫔誰不知,現下可是風頭正勁這,一聽這話,顧源之河殷采葵兩個小夫妻馬上就眉開眼笑了。
“我怎麽沒想到呢,她肯定會應的。”
“可是要怎麽樣才能見到暄貴嫔?”這又是一個難題。
深宮難進,即使殷夫人有個五品的诰命在身也是不管用的,再說這殷府和靖海侯府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哪來一個正當的理由進宮求見暄貴嫔?
殷采薇腦子轉的快。
“我記得暄貴嫔的生辰是在七月,離現在也不過一個月左右。”
有了底,知道勁應該往哪兒使,這下大家都放心了。
就這樣,“顧源之外放之風”吹到了榕榕的耳邊,再由她吹到了嘉靖帝的耳邊。
作者有話要說:顏真卿,字清臣,宋朱長文《續書斷》中列其書法為神品。”并評說:“點如墜石,畫如夏雲,鈎如屈金,戈如發弩,縱橫有象,低昂有态,自羲、獻以來,未有如公者也。”借用一下。
嘿,捧人場的人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