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大長老被聽着這種年輕氣盛的發言,失笑。
那你跑來幹什麽?
這麽自信,怎麽沒見你把人撩動啊!
知曉玉藻前的脾氣,大長老繼續苦口婆心地勸說:
“孩子,人類的生命不到百年,與我們相比極為短暫。年輕貌美,對他們而言,不過是剎那之間的事。”
“或許一開始會被外貌吸引。但若想長久相處,比起皮囊,還要有更互相吸引的東西才是。人類社會有這樣一句話,始于顏值,敬于才華,合于性格……”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老太婆,啰裏啰嗦。”
玉藻前不耐地打斷了她的話。
只有在大長老面前,他才不是那個高高在上、冷若冰霜的妖狐公子,而是展現出最真實的一面。
“……誰要跟她長長久久啊,”只是為了任務罷了。玉藻前拿着笛子從窗臺躍下,“再見了老太婆,有空再來看你。”
風聲呼嘯,吹得玉藻前外衣獵獵作響,長發狐耳和八根尾巴一起在風中舞動。
在族內,為了保持身份象征,玉藻前穿的是平安時代最華麗的衣飾,層疊繁複,大氣華美,懸挂的裝飾發出清脆的撞擊之音。
衣袖飄舞間,就像絢麗的蝴蝶。
不,怎麽會是蝴蝶那種脆弱的生物呢……應該說像涅槃翺翔的鳳凰。
不……誰都不像。
那就是他們狐妖族最高貴的公子,玉藻前。
對方的身影與大長老回憶中的身影漸漸重疊——
妖狐高高站在平安京最高的皇城樓頂,恐怖的威壓籠罩大地。
他戴着沒有表情的面具,手持折扇,舉手投足都像舞蹈那麽優美。
但一揚手,即是地獄。
夜空被大火染成紫紅,巨大的、充滿力量的九根尾巴猶如燃燒的火焰,遮天蔽日。
對,九根尾巴。
哀嚎遍野。
萬物在煉獄中掙紮。
沒人看到,一滴晶瑩的淚花自面具下滴落,又泯滅無蹤。
……
紫藤神社——
确保自己吹出的乃無人能敵的天籁之音後,玉藻前來到了這裏。
順便,再看看小鬼的傷怎麽樣了。
他當、當然不會愧疚,這都是人類自己太弱,而且偏要來惹他。
就像豆腐,指甲輕輕一劃就會裂開(?)
不受控制地,玉藻前又想起那個短暫的身影,心底微微泛酸。
——為什麽要躲我?
——為什麽……不讓我見見你。
“……只是利用那個小鬼罷了,”玉藻前小聲對自己說,“等我成為九尾天狐……”
以那時的能力,要找到女子,也就不是什麽難事了。
種子撒完了,小天狗正在院子搭紫藤花的架子。屁股朝這邊撅起,尾巴左右搖擺。
等花長起來,會順着架子爬到高處,再像葡萄一樣一串串垂下。
那時一定會非常好看!
玉藻前拿出符紙,妖術一變。地上出現一只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小狐貍。
它舔舔爪子,然後朝專心種花的小天狗跑去,飛起一腳——
砰!
小天狗後腦勺肉眼可見腫起一個大包。
“——?!”
“卧槽臭狐貍你給我站住!!!”
小天狗把花苗一扔,氣沖沖地追着小狐貍跑遠了。
呵,傻狗。
玉藻前冷哼一聲,款款走進神社。
……
“情況就是這樣,巫女大人……天花板上每晚都會聽到那個恐怖的聲音,起床一看卻什麽都沒有……我好害怕,這到底怎麽回事?”
“嗯,嗯,別怕……”
平安時代,未出閣的女性都不能輕易見人,更別說貴為神使的巫女了。
來神社的人,一般是參拜,繪馬祈福,購買禦守等等。若是有需要與巫女進行交談的事,就只能站在屋外交談、中間隔着木栅橫欄,還垂着影影綽綽的紗簾。
倒也增加了幾分神秘感
除妖淨化相關的事都是青芽在做,驅邪的符紙也是對方畫的。
至于桑島瞳,殺鬼倒是能,除妖就難為她了。
但青芽忙不過來時,她也不得不硬着頭皮上。
無語的是,有的人能反反複複說上一兩個時辰,桑島瞳都不知道他們哪來那麽多不放心的事。都給了符紙,安安心心離開不就成了。
一直跪坐在地,接收負能量,很累的啊!
于是桑島瞳想出了別的辦法。
例如放塊磨刀石在裏面,沒事磨磨劍。
哎,回去後得找刀匠修一修了,快卷刃了都。
沙——沙——
“巫女大人,這真的沒問題嗎?是不是我妻子不滿我找小妾的事,找了人在背後詛咒我……”
“沒問題啦,沒問題。”
既然那麽害怕,就別納妾嘛。
沙——沙——
“巫女大人,您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
“嗯?沒有啊。”
沙——沙——
“巫女大人,我怎麽感覺有人在磨刀?聲音還是從您那裏傳過來的……?”
“您聽錯了。”桑島瞳滿意地看着日輪刀。又能再多用一陣了。
她一邊收進竹筒藏起來,一邊說:“我剛剛是在施術,為您又加了一道防身術。您就放心吧。”
“……這樣啊。多謝巫女大人!”
“沒事沒事,您快回去吧。”
“巫女大人,真的沒問題嗎?”
“沒問題沒問題。”
“那我走了……”
“走吧走吧。”
“巫女大人,您看要不還是……”
你TMD的滾不滾啊!!!
罵的話還沒出口,外面的人突然噤了音,只剩漸行漸遠的哀嚎……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終于滾了是吧。
桑島瞳錘了錘跪得酸痛的腿。這個職業還真是累人。
相比之下,她更樂意在外活蹦亂跳地殺鬼。
但收獲并不是沒有。
有的靈異事件是妖怪或幽靈所為,但有的,一聽描述就知道是鬼幹的了。
例如這兩天一直有人來反映的,信太森林裏出現了“食人魔”。
“食人魔”在夜間出沒,碰上他的人,運氣壞的,屍骨無存。運氣好的撿回一條命,但回來後也是高燒不退,食不下咽,甚至漸漸長出了尖牙和利爪……
是鬼舞辻無慘嗎?
他能讓人變成鬼,只要傷口沾到了他的血就能辦到。
倒不一定非得鬼舞辻無慘本人在場,只要持有他的血就行。
看來得找個機會去看看了。
信太森林位于和泉國,是大正時期大阪府的位置,離京都倒不遠……
一陣悠揚的笛音打斷了桑島瞳思緒。
……誰?
她扒開簾帳,從縫隙間往外望去。
隐隐約約,能看到一位吹着笛子的少年往這邊走來。
他穿着月白狩衣,持笛的袖口被風吹得往一邊偏去,發絲撩過臉際,眼睑低垂,認真的樣子有種令人挪不開視線的魔力。
“……”回過神來,玉藻前已經走到障子另一邊。
“……好聽。”桑島瞳道。
不知為何,有種懷念的感覺。
“那是自然。”
看入迷了吧,臭小鬼。
“你又來幹什麽?”桑島瞳悄悄挪動酸痛的腿,話裏有一丢丢嫌棄。
玉藻前那點小得意頓時沒了:“……”
玉藻前不像那愛到處玩的性格,對方待她也沒好臉色看。
但他确實又天天往神社跑。
他到底想幹什麽?
難道……
“——你是不是想當我神使?”
玉藻前都要被氣笑了:“你想得倒很美,小鬼!”
神使,意味着要幫忙料理大大小小所有瑣事,出去要幫忙降妖除魔保護主人,回來要洗衣做飯打掃衛生侍奉主人……
還會有強制性的言靈束縛。
簡單說來就是讓你往東你不能往西,讓你學狗叫你就要學狗叫。
這世上沒一個人有能力控制他,也沒人能當他的神明!
況且,要是當了神使,他懷疑這小丫頭能把他玩死……等等!他本來就不準備當!
“算了,你送我我也不想要。”誰知對方先開了口,擺擺手,袖口垂下,小臂上的繃帶露出。
野狐貍,容易爆。
“什麽?!!!”
“我有小天狗就夠了……等等,我狗子呢?!”
“……呵。”玉藻前被氣得只能冷笑。
看到沒,你家狗子都溜了,只有我在這裏!
“算了,那家夥不會到處亂跑的,估計又是被你耍了。”
玉藻前氣得大尾巴在地上猛甩!
怎麽什麽鍋都能推到他身上來?!
……雖然這次确實是他幹的,咳。
“出來。”
“嗯?”
“我叫你出來。”玉藻前冷冷道。
他不喜歡這樣隔着障礙與人交流。況且要說起來,坐在裏面的該是他才對!
“我就不。”
“……”
“我說,天狐閣下,您沒事的話就早點回去吧。”桑島瞳說着,想要站起身,然而從未遭受過平安時代禮儀摧殘的她,高估了自己雙腿的承受能力。
眼看要和地板來個親密接觸時,被一只充滿力量的手給扶住了。
桑島瞳瞪大了眼睛。
玉藻前看出了她的驚訝,輕哼:“你以為這樣一扇門就能攔住我?”
“……”
“為什麽不出來,你長什麽樣我又不是沒見過。”
“……”
“何必遮掩。妖怪想要看人類,辦法多得是。”
“……”
玉藻前有點不爽:“為什麽不說話?”
“你爪子……”桑島瞳眼角抽搐,“抓得我有點疼。”
玉藻前:“……”
“真是弱不禁風的人類……”
出乎桑島瞳意料,玉藻前并沒有發火,嘀咕了一句,扶着她重新坐下。
桑島瞳正想擺正姿勢,被玉藻前制止了。
“算了,”少年淡淡地說,“不用做那些形式。”
桑島瞳:“……”
也是。
畢竟他們連從狐村裏吵到狐村外這種事都幹過。
忽然,她的袖口被狐貍撩了起來。
“幹什麽?”
帶血的繃帶被一層層解開。
玉藻前沒有理她,也不管細微的掙紮,強勢地捏着她小臂,眉心微擰,撩起簾帳,借着木栅透進來的光,仔細查看。
……啧,他下手真有那麽重嗎。人類也太細皮嫩肉了吧。
就像個橡皮泥娃娃,要是不小心翼翼捧在手裏,輕而易舉就能碎掉。
這狐貍良心發現了?想要幫她處理下傷?
這樣想着,桑島瞳壓下心裏那一點點怪異感,理直氣壯地讓他看。
玉藻前啧了一聲:“真沒用。”
桑島瞳翻了個白眼:“大少爺您還有理了,這可是您給我抓的,下手也沒個輕重。”
玉藻前冷笑:“現在說,當時也沒聽你喊疼啊?”
桑島瞳也笑:“說得就跟我喊疼你就會停似的……”
等等!
這話題走向怎麽成謎了呢?
事實證明,想歪的不止她一人。
外面突然一陣稀裏嘩啦的響,像是有東西掉到了地上。
“……?”
桑島瞳正想轉頭去看,刷拉一聲,一把完全打開的折扇遮住了她的臉。撩起的簾帳落下,遮住了外面的視線。玉藻前放下扇子,冷聲:“何事?”
速度極快。一氣呵成。
桑島瞳:“……”
臺詞被搶了!
外面的人似乎也愣了,片刻,試探性地問:“……玉藻前大人?”
玉藻前高冷地應了一聲。
诶,認識玉藻前?難不成也是只狐妖?
桑島瞳想要扒開垂簾看那狐貍長啥樣,被一把扇子強勢地擋住了。
“不能給外人看。”
有點巫女不能露臉的自覺啊!
桑島瞳疑惑:“你不是說了妖怪想看的話,随時都能看到嗎。”
玉藻前噎了一下,氣急:“那也沒叫你上趕着去給人看。”
對上桑島瞳面無表情的臉,玉藻前扇子一收,撇開頭:“那随便你。”
“???”
桑島瞳很困惑。
但有個聲音告訴她——
哄!
哄就對了!
她拽住折扇另一端,讨好地笑:“我不看,我不看行了吧。”
玉藻前:“……”
“言行有點自覺啊!”
“是是是……”
“你簡直笨到無可救藥!”
“笨笨笨……”
外面的狐貍:“……”
裏面是在打情罵俏嗎?
“狐妖?”
熟悉的聲音出現在外面。
出去除妖的青芽回來了,在面紗後問:“你有何事?”
桑島瞳立即把自己剛才說的話全忘了,撩開簾子開心地喊:“青芽!”
“……”玉藻前差點沒給她氣背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