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電光火石間,無數想法在桑島瞳腦海中閃過——
狐村裏出現了鬼——狐妖說不定和鬼有關——自己能殺鬼的事不能在鬼面前暴露——愣着幹嘛——
溜!!!
她轉身就跑。
話說玉藻前那表情怎麽回事,就像守寡多年,突然看到愛人複活了一樣……啊呸!我用得着這麽咒自己麽,還有,誰是他愛人了?!
玉藻前應該是第一次見自己殺鬼才對……等等,難道那個雷雨天,那只狐貍就是玉藻前?他尾巴上好像确實藏着一道雷劈的傷口來着卧槽……
“等等——”
“站住!”
後面傳來的聲音打斷了桑島瞳思緒。
她轉頭一看——
居然追來了?!
……抱歉啦。
桑島瞳在心裏吐吐舌頭,反正以這狐貍的能耐應該能躲過。
——【雷之呼吸·叁之型·聚蚊成雷】
玉藻前看着前方利索逃跑的身影,以普通速度還追不上,生出用妖力阻止對方的想法。
這次一定不能讓她再消失在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
絕不讓你走!
為什麽我到處都找不到你?!
你是誰?
你究竟是誰?!
沒等出手,玉藻前忽然聽到雷鳴聲,野獸的直覺讓他停下腳步,袖袍擋臉。
金色的電光滋啦滋啦,沒有傷到他,但也将他包圍,讓人睜不開眼。
——想困住我?!
玉藻前在利爪上聚集妖力,電光被轟散。
那個人早沒了蹤影。
“……可惡,”玉藻前沉下臉,沉默很久,咬牙,“溜得真快。”
怒火,失落,帶着一點玉藻前本人都不知道的難過席卷心頭,他猛一揮手!
妖力沖到遠方,直接轟掉另一座山頭!
***
卧槽卧槽卧槽!
好險好險好險!
那臭狐貍發什麽瘋……
桑島瞳無比慶幸雷之呼吸的特點是急速。她溜回去,取下面具放進包裹,套上壺裝束。寬大的衣衫可以直接遮掩住日輪刀。然後戴上鬥笠。
确認沒有破綻後,她才往山口走去。
桑島瞳調整好心态,以一種沉重、擔憂、緩慢的語氣對賀茂忠行說:“沒有找到他們。”
“我也沒見他們出來,”賀茂·老實人·忠行皺眉,“巫女大人,幹脆我讓式神守在這裏,我們再進去搜尋一下?”
桑島瞳點頭。
重新走回山間,不出意外地,看到一只妖狐。
對方看上去心情很差的樣子,還有點失魂落魄。
“啊!”桑島瞳驚訝得就跟真的似的,“你怎麽會在這裏?!”
突然覺得自己回去後說不定能兼職個演員==
玉藻前打量她一眼,嫌棄:“……你怎麽穿得像只企鵝。”
“……”桑島瞳氣鼓鼓。
“妖狐!”賀茂忠行一驚。
——這不就是那天後來出現的、重傷他們的八尾狐嗎?!
這麽說也不準确,挑起戰鬥的是一只三尾狐,八尾狐只是想把他擄出來。八尾狐雖強,但沒有戰鬥的意願。
只是戰鬥本就混亂,哪有不受傷的理。
“喲。”
玉藻前顯然也想起來了,搖搖桧扇,輕蔑地瞥着賀茂忠行:“看來還有個命大的呢。”
“……是你幹的?”賀茂忠行嚴肅地問,“——利用妖術,把他們都變成了怪物?!”
玉藻前突然怒了:“一派胡言!”
“竟然把我們狐妖與那種惡心的鬼物放在一起!”
“搞清楚狀況,陰陽師,那種鬼物才不是妖怪,而恰好……”他狹長的眸微眯,眸光淩冽,“是在你們人界誕生的。”
“……”賀茂忠行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你們一開始的方向就錯了——”
“打傷衆妖,将妖怪吉原弄得一團亂。那些……只是我們妖界的正常反擊。”
“沒有搞清狀況就貿然行動,果真是一群庸碌之輩啊。”
“……”賀茂忠行有些頹然,無法反駁。
他何嘗不懂。
其實他一開始也在阻止同僚。
但有些同僚卻說,不是妖怪做的,那還有有誰。那幾位正好是位高權重,又急于向天皇邀功之人。
結果就導致幾乎滅門的下場。
桑島瞳在一旁聽着,略微訝然。
玉藻前的話雖難聽,但也是事實。
他在以自己的方式警示人類。
不過……
“妖怪吉原……?”
這個名字有點耳熟。大正也有個吉原,是同一種嗎?
桑島瞳探頭問玉藻前:“你去吉原幹嘛?”
“……”剛才還盛氣淩人的狐妖突然卡殼,冷哼一聲,扭開頭。
一副“老子懶得理你”的樣子。
桑島瞳倒沒計較,又問:“你在這裏待多久了?那些鬼化的陰陽師們……你都看到了?”
“看到了。”玉藻前回答。
“什麽?!”賀茂忠行又驚又急,“他們……”
“已經被除掉了。”
玉藻前眸光深遠,仿佛看到了那絕妙的身姿和劍術,雷電皆為陪襯。
“是一位用劍的女性。出手幹淨利落,劍術出神入化,速度登峰造極,極美極妙……”
誇着,玉藻前還不忘放嘲諷:“可是你們這種庸才無法比拟的!”
诶……
桑島瞳撓撓頭。
第一次從這狐貍嘴裏聽到好話。
誇得她都有點害羞了。
即使被面紗遮住了臉,玉藻前也感受到了桑島瞳周身冒出的小花花:“……你的腦子終于傷到了麽,小鬼。”
再一次擦肩而過,玉藻前心中的不爽正處于頂峰。
桑島瞳看着對方陰沉的樣子:“……”
怎麽回事,難道叁之型傷到了?
劍鋒應該有避開才對……
“你是不是受傷……?”桑島瞳試着伸手過去,寬大的袖口滑下,露出細白的手腕。
“不要碰我。”玉藻前忽然一揮手。
桑島瞳輕呼,另一只手捂住手臂。
白皙的皮膚上三道抓痕,鮮血流下。
玉藻前微愣,金瞳裏一絲懊惱閃過,又很快恢複高傲模樣,薄唇抿緊,沒有說話。
都是她自己找上門的……沒看到自己正不高興嗎。
“巫女大人……”賀茂忠行有點不知所措。
怎麽感覺巫女大人和狐妖之間氣氛怪怪的。
“我需不需要打狂犬疫苗啊……”桑島瞳撇嘴。
賀茂忠行愣住了。
狂犬疫苗,那是什麽?
從沒聽說過。
就算沒聽說過,玉藻前也知道那不是什麽好玩意兒。
他壓下那點複雜的情緒,冷哼一聲,衣衫一甩,消失在兩人眼前。
雖然過程曲折,但好歹最後目的達到了——那些鬼都被除掉。
沒有傷感的時間,賀茂忠行還要回去收納學徒,重整陰陽寮。
“巫女小姐,請您小心。”
臨別前,他作了作揖,道:“這狐妖兇戾之氣極重……還是不要過多接觸為好。”
桑島瞳起初沒放心上:“玉藻前脾氣差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不,與脾氣無關,”賀茂忠行神色凝重,“若我的感知沒有錯,這狐妖……恐怕弑殺過神明。”
“什麽……?!”
在這個敬仰神明的國度,弑神可是大罪。
說不定會反噬,或者降下天罰,或是背負上奇怪的詛咒。
但是玉藻前為什麽要做出這種事?
以他的性子,并不像愛牽扯進是非的人。
“狐妖妖術太強,我也只能粗略感知。但巫女大人還是小心為妙。”
“我明白了。”
告別賀茂忠行,從曼陀鎮回紫藤神社的路上,深山中,桑島瞳看到一座新建的神社。
“……禦影神社?”
一陣翅膀撲騰的聲音,“瞳瞳——”
“你沒事吧?”小天狗從天而降,看到桑島瞳手臂上的傷,之前的歡喜順便變為憤怒,“誰把你抓傷了?”
需要回答嗎,這抓痕明顯就是那只臭狐貍!
妖性大發了嗎?竟敢抓傷瞳瞳!
沒等桑島瞳回答,不遠處傳來焦急的呼喊:“來人呀——快來個人——”
?!
怎麽了?
桑島瞳和小天狗連忙向聲音發出的地方趕去——
一只狗正對着樹上狂吠。一位穿着和服的短發男子抱着樹枝,吓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這位巫女小姐,能請你把那只狗拉走嗎……”話還沒說完,男子又要崩潰了,“你為什麽也帶着狗哇啊啊——”
“我才不是狗!”小天狗氣鼓鼓。
桑島瞳摸摸他頭頂:“能麻煩你将它拉走嗎?”
“……好吧。”瞳瞳的話還是要聽的。
小天狗鼓着臉,将狗子引到了別處。
樹上的男人驚魂未定地爬下來:“謝謝你幫我解圍……我果然還是不擅長應付狗呢。”
“你是怎麽認出我來的?”桑島瞳問。
穿着壺裝束的她看上去就像個普通旅人,這人是怎麽看出她是巫女的。
“這個啊……”男人豎起一根手指,立于唇前,“我是神明。”
桑島瞳:==
哦,連只狗都應付不了的神明嗎。
“巫女小姐,您的眼神未免太露骨了,”男人微笑,“我叫禦影。雖然是最近才成為的神明,但确實是這裏的土地神哦。”
“同時,也是緣結神。”
緣結神啊……
桑島瞳想了想,“那我能向你求結緣嗎?”
說不定在神力作用下,憨憨能突然開竅呢。
“對方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是不行的。”
桑島瞳:“……”
真敏銳,該說不愧是神明嗎。
連玉藻前都沒發覺。
況且,您對那位先生,只是一份年少輕狂不谙世事的感情罷了。他并不是您真正的歸宿。
名為禦影的男人微微笑着,沒有說話。
“瞳瞳——”
小天狗往回跑來。禦影立刻往後退去好幾步。
“在那兒等我!”桑島瞳見狀,忙制止住小天狗。
這座神社連只石犬都沒有。看來土地神大人真的不擅長對付狗啊。
“沒什麽事的話,我先走了。”
桑島瞳朝禦影行了個禮,往外跑去。
“有時間的話,歡迎來禦影神社坐坐。”
禦影輕聲道:“祝你一切順利,來自異時空的巫女大人。”
“!!!”
桑島瞳回眸。神明仍舊凝視着她,戴着缥缈的微笑。
被蒲扇遮住的唇瓣輕喃:
“時光又開始輪回了麽……”
***
不知是不是賀茂忠行有幫忙宣傳,總之,陰陽師事件過後,紫藤神社不再像之前那樣門可羅雀,陸陸續續地也有人來參拜了。
玉藻前靠在門口一棵樹下,耳朵和尾巴都收了起來,看起來就像皇室的人類,難掩貴族氣質。
而實際上,這位“貴族”都被拒之門外好幾天了。
發現他妖性大發抓傷桑島瞳後,小天狗就連鳥居都不讓他進,頗有種要跟他同歸于盡的架勢。
而玉藻前也不能真的跟小天狗動手,桑島瞳就在屋裏看着呢,要是真動手了她會沖來跟他拼命的。
玉藻前悲哀地發現自己地位還不如一條狗。
呵呵,他可是高貴的天狐,會跟人類和狗子計較……計較……啊啊啊啊可惡!!!
要不是這該死的破情劫,他用得着受這種氣?!
玉藻前之所以選擇桑島瞳,是覺得這人類涉世未深,比較單純。直白點說,就是傻乎乎的比較好騙。
結果……
TMD這種憨是從跟誰學來的?誰?!!!
從強烈的自尊心衍生出了強烈的征服欲,他玉藻前今天就準備在一棵樹上吊死了!
——他就不信自己連個人類小鬼也征服不了。
——總有一天,要讓臭小鬼被自己迷得神魂颠倒,然後再把她甩掉!
玉藻前從懷裏拿出竹笛。
他當然不會承認,不用妖術又不知道怎麽追求人類的他,陷入了走投無路的境地。
然後玉藻前找到了最關愛他的大長老。
只、只是去看看老人家,嗯。
參與情劫試煉者,自身不能透露試煉內容。至于別人看沒看出來,那就是別人的事了。
大長老給了他一根竹笛。
“用來幹什麽?”玉藻前仔細打量,“這笛子還挺好看。”
還有一種微妙的熟悉感……錯覺麽。
笛子就是最簡樸的竹笛,打磨光滑,雕着暗紋。
笛尾用紅繩系着一塊玉佩。
玉藻前什麽金銀財寶沒見過,漸漸地也就喪失了興趣,很少有東西能入他的眼。
這笛子是個例外。
大長老慈祥的笑容裏帶上了一點深意和探究:“這本就是你的東西。”
“是嗎。”玉藻前沒放在心上。
自打出生起,族內族外向他進貢的禮品無數。也許是幼時玩過後就扔到一邊了。
大長老見狀,在心裏嘆了口氣。
她沒有在面上表現出來,語重心長地教導被自己看着長大的小狐貍。
“人類很看重對方的才華,并會被這一點長久地吸引。”
“你可以找個機會向她展示一下你的才能。”
“以你的資質,學會吹笛也就一兩天的事。”
“……為什麽要展示?”玉藻前不解又不屑,“我覺得我的臉就夠她喜歡了。”
大長老:“……”
作者有話要說:
玉藻前の謎之自信。
玉藻前想對小瞳做的事,最後在他自己身上靈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