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桑島瞳連忙坐正姿勢,藏好雙手,低頭颔首:“對不起,天狐閣下,我錯了,我不該擅自使用您的大尾巴……”

“我都已經道歉了……您能把爪子收起來了嗎?”

玉藻前:“……”

此刻,他真有種一爪揮上去的沖動了!

算了,自己都明知道不可能。

他是不會傷害這個小丫頭的。

行走的牛車突然剎車!

牛雖然走得慢,但下坡還是有些速度,再加上路上颠簸。總之,跪坐姿勢的桑島瞳一個重心不穩——

往玉藻前那邊撲去,手正好落到對方掌心。

玉藻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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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那家夥還算有點用。

“坐好。”

“哦。”桑島瞳瞄一眼對方沒有表情的臉,收回手,乖乖坐正。

牛車停住,外面的狐妖喊了聲:“玉藻前大人。”

“什麽事?”

“有個人類男子正往這邊跑來,正在被追殺。”

管他幹嘛?

玉藻前瞥了桑島瞳一眼,沒有将這話說出口。

狐妖繼續說:“他抱着一只狐貍,從妖力感知來看……是我們信太森林一族的。”

“……”玉藻前稍微認真了點,“追殺他的是人是鬼?”

“是獵人。”

看來是石川惡右衛門的人。

獵殺野狐的過程中,有人救了野狐,所以幹脆連那人也一起追殺了。

玉藻前下車去看情況。桑島瞳正想跟去,前面那人突然回身,一指戳在她額頭,戳得她連退兩步:“幹嘛?”

“把你鬥笠戴上。”

“……哦。”

下車後,救了野狐的男子正好跑到。

從外表看,似乎是位普通書生,逃避多時,早已累得氣喘籲籲。

“站住——”

“把那只狐貍交出來!”

追兵也很快趕到。

男子一邊喘氣一邊張望,無助的視線投過來。

“……”玉藻前沒有說話,走向前去,與他擦肩而過。

拿出扇子,在空中展開——

火焰阻隔了追兵們的去路,還有更多的狐火漂浮在他們周圍,蓄勢待發。

“妖、妖怪啊——!!!”

追兵們吓得屁滾尿流,忙不疊跑了。

男子癱坐在地,喘平了氣,感激道:“多謝公子相救。”

玉藻前以扇擋臉,居高臨下看了他一眼,視線在男子懷中的狐貍身上多停留了會兒,随後便上了牛車。

這狐貍平時還真高冷啊。

桑島瞳彎腰道:“沒事吧?”

被男子抱在懷中的狐貍通體雪白,瞳色銀白。

這只狐貍身姿極美,但與玉藻前不同,是另一種屬于女性的陰柔妩媚。

桑島瞳揉揉眼睛。感覺自從當了巫女後,自己在妖怪身上的腦補真是越來越多了。

男子手臂上一道血淋淋的傷口,估計是被追兵的弓箭劃傷的。

自己身上沒帶傷藥,看樣子玉藻前也不會給傷藥。桑島瞳只能翻出一塊手帕:“先簡單處理一下吧。”

“多謝相救,”男子道,“小生名為安倍益材。今日之恩沒齒難忘,若來日再相逢,定當全力答謝。”

桑島瞳:“沒關系。”

其實也就玉藻前一扇扇子的事。

等等!這個名字……安倍益材,安倍晴明……

記憶深處,小時候,桑島爺爺給她念的和歌響起。

傳說,平安京大陰陽師安倍晴明的母親,就是一只白狐。被人救下後,化為女子前去報恩,後情愫暗生,結婚生子。

那個孩子,便是安倍晴明。

“沒事吧,之後要小心,別再被那些人抓到了。”

安倍益材小心地将白狐放到地上。白狐邁出兩步,又轉身,輕輕舔了舔他手掌。

在安倍晴明五歲時,意外地見到了母親原型,吓得大哭。白狐不得不抛下丈夫和愛子,獨自返回林中。

據說當時只留下了一曲和歌。

白狐沒有立即離開,又走到玉藻前待的牛車前,低了低頭。

爾後輕盈躍走,如一縷雪白的雲霞,消失在林間。

【若是思念,便來找尋吧,于和泉信太森林的最深處,葛之葉。】

***

葛葉和安倍益材離開後,牛車繼續前行,直至信太森林深處。

驚恐的叫聲傳來,似乎是之前那群獵人。

借着月光,桑島瞳看到,之前還張揚跋扈的獵人們,此刻成了鬼的獵物。

地上血跡斑斑。弓箭、長//槍、長劍散落一地。

沒有日輪刀,他們無法與鬼匹敵。

戰敗,逃竄,又被鬼拽回來。有人直接被啃食得屍骨無存,有人則被變成了鬼。

在他們想向這邊撲過來時,被玉藻前一把火燒得幹幹淨淨。

狐火就像幽冥的烈火,鬼在其中哀嚎,最終化為灰燼。

冷色調的火光照在玉藻前臉上,仿佛凝結了一層寒冰。

自從對上鬼後,玉藻前就沒再說話,不知在想什麽。

桑島瞳分辨不清妖怪,但對鬼的氣息很敏銳。

她假裝施術,感知四周——

“這座森林裏的鬼已經沒有了。”

這些鬼力量比較平均,沒有誰特別強。

也就是說,鬼舞辻無慘不在這裏。

那是帶有無慘血液的鬼,來到這邊了嗎?

另外……

早知道有妖怪這麽方便的武力,就不用凡胎肉//體的人類去賣命了,和妖怪們聯手即可。

但這種未知的力量,也是把雙刃劍。

倘若妖怪選擇聯手的對象,是鬼呢……

這樣想着,突然,巨大的寒意襲向桑島瞳五髒六腑,頭皮發麻,全身都動彈不得,胸口窒息。

那種恐怖感,就像曾親身經歷過一般……

不可能!

她從來沒有過那種經歷,而且變鬼的一直是人……

大正時代也從沒聽說過妖怪存在!

她顫抖着往後退了兩步,視線僵硬地看向腳邊的花。

彼岸花。

在月光照耀下,仿佛在發光。

冰一樣的藍色。

仔細看,這個森林,黑暗的地面,随處可見這樣零星的藍色。

玉藻前察覺不對,走過來:“怎麽了?”

桑島瞳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拽住玉藻前衣袖,手心是冰涼絲滑的觸感,她語氣裏帶上一絲懇求,話好像不是從自己嘴裏說出來的:“把、把那些青色的花也燒了吧……玉藻前……”

話音剛落,又是一陣火光。

所有青色彼岸花都化為灰燼。

“……”玉藻前沉默了一下,單手拉下她鬥笠,隔着鬥笠将她臉摁在自己胸口。

“別怕,”他說,“他們傷不到你的。”

有我在。

桑島瞳被摁在對方胸口,手也搭在那裏,呼吸間都是清冽的氣息。

原來妖怪的心跳和人類一樣。

玉藻前最近的樣子很奇怪,似乎在用不悅和暴躁隐藏着什麽。

雖然她盡量避免自戀地往那邊想,但目前的情形也容不得她逃避了。

“玉藻前,”桑島瞳擡眸,問,“你是不是喜歡我?”

玉藻前:“……”

玉藻前似乎當機了。

身為用呼吸法的劍士,對呼吸節奏很敏感。桑島瞳确實感覺玉藻前呼吸亂了一剎,雖然只是很短的一剎。

她讪笑,正想進一步确認。如果是真的,還是早點放棄為好,畢竟她有喜歡的人了。

何況,她終究不是這個年代的人。

誰知,她還沒開口,玉藻前突然面無表情地松開手,将她轉了半圈,背對自己。

桑島瞳:???

然後她就被一腳踹飛。

伴随着某狐妖氣急敗壞的吼聲:“你哪兒來的自信?臭小鬼!”

桑島瞳:“……”

啧。

傲嬌啊。

……

信太森林的狐貍雖然解決了,但石川惡右衛門之妻的事還沒解決,石川惡右衛門一定還會再找人來獵殺狐貍的。

必須要把根源除掉!

她從未聽過狐貍肝髒能治愈鬼化。

已經變成鬼的人,是無法再變回人的。

抱着這樣的想法,入夜後,在和泉郡客棧休息的桑島瞳變好裝,悄悄溜了出去。

牛車停在驿站。玉藻前和妖狐沒住客棧,不知去了哪兒。

循着鬼的氣息,桑島瞳拿着日輪刀,在寂靜的夜道上疾馳。

石川惡右衛門的宅邸很大,桑島瞳貼牆輕手輕腳走着,漸漸聽到裏面傳來的動靜。

是鬼發狂的聲音,以及仆人們驚慌的叫喊。

“不好!夫人她又——”

“狐貍肝髒!去找狐貍肝髒——”

“快叫大人過來!”

“攔不住了!”

“啊啊啊啊!!!”

忽然,地面多了一道被月光拉長的影子。

仆人們擡眼望去——

那人站在圍牆上,穿着黑色單衣,從身形看是位少女。狐貍半面遮住了臉,右手拿着長劍。

身形輪廓被月光鍍上光澤。

暗殺者?

明明是有月亮的晴朗夜晚,耳邊卻隐隐響起了雷鳴,仿佛暴雨将至。

黑衣少女一躍而下——

門被撞開。

女鬼刺耳的哀嚎劃破夜空。仆人們沖進屋時,夫人腦袋已落地,腦袋和身體也開始崩潰消失。

黑衣少女轉身,鈴铛輕響,右手劍身還滴着血。

“狐貍肝髒沒用。”

“她會吃人。”

“只能消滅。”

桑島瞳見識過太多這樣的事——

親人變成了鬼。但因為是親近之人,所以不願傷害對方,甚至把他庇護起來,與鬼殺隊為敵。

最後的結局,無一是養虎為患。

愚蠢!

變成了鬼的人,是毫無理智的,連家人都可以殺害!

黑衣少女聲音不是原聲,壓得很低,沒有波瀾的語調中,有種令人折服的魔力。

至少那時所有人都愣住了。

随後,升起一種解脫感。他們何嘗沒看出,夫人已經變成了另一種生物。可是家主不願對夫人動手。效命于家主,他們也只能賣命。

沒有多留,桑島瞳迅速離開了石川家。

剛踏上圍牆,一個巨大的狐火球撲面而來!

玉藻前?!

他怎麽來了?!

自己剛剛說話他有聽到嗎?

桑島瞳心中一緊,正想用劍招防禦,狐火球在半途熄滅了。

只有殘餘的熱風撲來,劉海和耳發被撩起,再垂下。

噠。

木屐着地的聲響。

桑島瞳半蹲在圍牆上,往旁邊望去——

就像第一次見面的場景再現。那只漂亮的狐貍翩翩落下,衣袍在空中翻飛。

他足尖輕點在牆上,桧扇之上,露出一雙金瞳,暗流翻湧,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暗沉。

豎瞳裏,是野獸絕不放過獵物的神色。

“這次……絕不會再放你走。”

作者有話要說:

這篇文篇幅不長,預計十多萬字,所以下章會入V,希望大家能繼續支持。感謝。

wb:雲者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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