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和桑島瞳一樣,玉藻前也是打算晚上就去把石川惡右衛門之妻解決掉的。

至于為什麽沒帶上桑島瞳……

累贅,麻煩。

沒曾想,竟又碰上了那位殺鬼的女子。

說起來,上次,也是在鬼出現時……

玉藻前視線始終沒從桑島瞳身上挪開。

想問的問題很多——

你是誰住哪兒年芳幾許可有婚配?

最後,只是高冷地問:“你是誰?”

桑島瞳左右掃視漂浮在身邊的狐火球,幾乎堵住了她所有退路:“……”

這狐貍學精了。

下面的宅邸漸漸喧鬧起來,火光朝這邊聚集。

不好。

被人看到就糟了。

桑島瞳想用劍招突圍,玉藻前已然逼近,拽住她手腕:“說話。”

桑島瞳:“……”

啧。

打狐貍了!我真的要打狐貍了!

近距離下,玉藻前看到了那雙瞳中平靜的質問。

——為何對我那麽執着?

僵持之際,一陣破空之聲,符紙朝這邊擊來!

玉藻前眼疾手快地将桑島瞳護到身後,折扇一伸。一張薄紙竟有弓箭般的力道,與扇尖激烈相撞,花火四濺。

“呵。”

桑島瞳看到玉藻前唇角勾起,露出邪氣的笑容。

扇尖燃起火焰,将符紙燃燒殆盡。

“我的占蔔果然沒錯!”下方庭院人群中,走出一位年輕的陰陽師,“這一切都是狐妖惡靈搞的鬼,他果然來了!”

蘆屋道滿。

未來大陰陽師安倍晴明最大的對手。在後世的腳本中,也多以惡人形象出現。

蘆屋道滿:“妖狐,石川夫人可是你所殺?”

玉藻前笑容未變:“不錯,是我殺的。那又如何?”

桑島瞳:“……?!”

等等,玉藻前他……

“似人非人,已然成魔,為何還要留她一命?”玉藻前笑道,“難道你們還想用她做什麽惡事不成?”

蘆屋道滿噎了一下,提升氣勢般,語氣加重:“殺了人還如此放肆,大言不慚!果真是無惡不作的妖孽!”

“我今天就要為民除害!”陰陽師念起咒語。

桑島瞳掃視一周,暗罵一句卧槽。

符紙的灰燼發出光芒,形成一個牢籠結界,将他們籠罩在其中。

玉藻前神色未變,帶上一絲不屑。

他像趕蒼蠅般搖了搖扇子,“這點小伎倆就想攔住我?”

金瞳裏冷冽的光劃過,“無能鼠輩。”

觸碰到玉藻前的妖力,結界瞬間碎裂。

“你,再修煉個一千再來找我吧……啊,不對,”玉藻前惡意而自負地笑起來,“你再修煉個一千年也不是我的對手。”

蘆屋道滿後退一步:“你……你難道是……”

玉藻前沒有理他,而是轉眸看桑島瞳,面對外人的寒意斂盡,薄唇輕啓,低柔的嗓音落下。

“快走。”

桑島瞳愣了一瞬,然後果斷開溜!

在她跳下圍牆時……

噠。

一聲清脆的響。有什麽東西落到了地上。

桑島瞳回頭一看,瞳孔驟縮。

不好!!!

是玉藻前給她那支笛子上的玉佩!!!

因為客棧不安全,飛賊出沒,要是被偷走了,指不定這狐妖要發多大火。再一想也不是什麽重物,就随身攜帶了。

沒想到——

玉藻前也愣住了,臉上散逸的表情蕩然無存,眸子緊緊盯着玉佩,仿佛要盯出一個洞來。

他緩緩擡眸——

在對方視線接觸到自己之前,桑島瞳咬牙。

返回去撿的話更容易暴露,而且可能更沒機會逃走了!

轉身,飛快地離開了。

耳邊風聲呼嘯,桑島瞳壓下混亂的心緒,思考起之後的對策。

其實一開始,她并沒有刻意隐瞞玉藻前的打算。

但後來,玉藻前對戴着面具的她的執着,令她越來越困惑——

為什麽?她們應該沒見幾次面才對,而且都是僅僅打個照面的程度……難道是因為第一次見面自己劈了他尾巴,所以他一定要抓到自己剝皮?!

不對……

依玉藻前的性格,不會如此。

何況這次,他還在蘆屋道滿面前包庇了自己。

玉藻前看到自己時的眼神,不像仇恨。

每次對上,心底某個地方都會被觸動一下。

太過深情,無力承擔。

就像烈火。

大概就是“即使已過千年,即使互相忘記,心底永不磨滅的愛意也會促使我永不停歇地尋找你,再一見鐘情”……這種感覺吧?

啊啊,腦補多了腦補多了……

那狐貍可是傲嬌到什麽都不放在眼裏的。

桑島瞳晃晃腦袋,錘錘額頭,将跑偏的思緒拉回來。

加上在狐村的經歷,她判斷,狐妖和鬼有點關系。

玉藻前找殺鬼的自己,應該也是這方面的原因。

桑島瞳陷入感情與理智的掙紮中——

感情告訴她,玉藻前可以信賴。但理智又明白,殺鬼不是小事。

毫厘之差,都可能釀成千年後的慘劇。

所以,在确認對方完全可信之前,還是先不要暴露了!

在藏匿的地方換回巫女的裝扮,桑島瞳裝作散步的樣子,再次往石川宅邸那邊溜達去。

轉過幾個街角,她就碰到了迎面走來的玉藻前,看着對方毫發無損的樣子,心裏松了口氣。然後她驚慌地撲過去:“玉藻前——”

玉藻前停下腳步,看着她朝自己跑來,神色晦暗不明。

“你去哪兒了?我、我睡不着出來溜達,結果被一個穿黑衣服的女孩撞上了,然後,然後……”桑島瞳拿出沒有玉佩的竹笛,急得快要哭出來,“我找了好久,到處都找不到了嗚嗚嗚嗚……”

對不起,抹黑自己一把當個飛賊了。

“……”

玉藻前沒有立刻接過。看着竹笛,以及拿着竹笛那只白淨的手片刻,輕聲道:“是這樣啊。”

他周身的氣氛就像平靜無波的湖面:“沒關系。”

玉藻前攤開手,掌心正是那塊翠綠的玉佩。

“被、被你找到了啊……”

“嗯。”

桑島瞳:……?!

大佬您多說兩句吧,您這樣我有點方。

放到以前,玉藻前恐怕都罵死她了!

桑島瞳躊躇片刻。兩只腳尖不安地互相踩了踩,低頭戳指尖。

“對不起大佬,我錯了……”

一只冰涼的手輕輕放在她頭頂:“沒關系。”

桑島瞳擡頭。背對着月光,玉藻前那張臉被鍍上一層柔白的光澤,溫柔得不可思議。

桑島瞳懵逼地瞪大眼睛:“……”

玉藻前……這是什麽反應。

他到底發沒發現???

#大家好,我叫桑島瞳,我現在慌得一批#

***

信太森林和宅邸的鬼都被除掉。

至于蘆屋道滿和那些侍從,也都被玉藻前打趴下了。

按理說,事情還算圓滿解決,可是……

返程的牛車內,氣氛依舊古怪。

與來時吵架的對話框都快撐爆車廂的狀況不同,車廂內一片寂靜,只有牛蹄子踏在地,以及車輪壓過石子的聲音回蕩。

只有趕車的狐妖最悠閑,嘴裏還哼着歌。

桑島瞳慘不忍睹地轉向車窗一側,捂住額頭。

玉藻前到底受了什麽刺激?

雖然有想過玉藻前是不是認出自己來了,畢竟玉佩的借口有點牽強,但……

就算認出來了,也不該是這反應。

玉藻前看自己很不爽,就算掉了個馬甲身份,還不也是自己,也該照樣不爽才對。

真是令人頭禿。

想着,桑島瞳突然發現自己被籠罩在一片陰影中。她下意識回過頭,鼻尖幾乎相觸。

玉藻前一手撐在她耳側車壁,自上而下看着她,用聽不出情緒的語調問:“坐牛車不舒服嗎?”

“……沒沒沒……”

哇啊,這狐貍怎麽回事,突然湊這麽近幹嘛。

桑島瞳兩個眼睛成為蚊香。

玉藻前見狀,輕笑一聲,坐了回去,“以前不是膽子挺大麽,現在怕我?”

誰怕你啊。

桑島瞳也納悶,明明那麽多人害怕玉藻前,自己卻一點不怕。大概是明白對方雖強,但也不弑殺吧。

“我這不弄丢了您的東西,怕您不高興麽。”

玉藻前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

片刻後,他問:“你想知道酒吞童子的事?”

“啊……是的!”

“待會兒會經過狐村,要不要去看看,”玉藻前道,“族內卷宗,應該會有關于酒吞童子的記錄。”

“可以嗎?!”桑島瞳一下興奮起來。

玉藻前在族內的威嚴有目共睹。有玉藻前在,那就相當于有了張暢通無阻的通行證。

玉藻前點頭:“嗯。”

“太好啦!!!”

玉藻前看着桑島瞳的笑容,眼眸深處,溫柔的光芒一閃而過。

“玉藻前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好了……”

桑島瞳笑容驟僵。

完了,她好像把心聲說出來了。

“看來你對我之前意見很大啊,小鬼?”一個爆栗落在她頭上。

“別打我了嗚嗚嗚……”

“我打你還需要人同意嗎……好了好了,別哭了,我不打了總行了吧——等等,你剛才是不是笑了?!可惡,又給我裝哭!”

……

狐村門口。

“玉藻前大人,在下先行告退,”狐妖作了作揖,“您的恩情信太森林一族永生難忘。”

玉藻前颔首,淡淡地“嗯”了一聲。

牛車和人都化為煙霧消失,狐妖變回原型,消失在林間。

他表示這兩天狗糧吃得過多有點撐。

發狗糧那兩位都樂在其中,卻都渾然不覺!

多麽可怕的默契!

這個女孩……不是玉藻前大人上次帶走那個嗎,怎麽又帶回來了?

狐村嘩然,卻又礙于玉藻前的威嚴,不敢多看。

白天的狐村少了陰森感,看上去倒跟普通村莊無異。

玉藻前将桑島瞳帶到了天狐閣。

天狐閣裏有一層是藏書閣,空間偌大,卷軸滿滿。鵝黃色的紙燈籠散發出光暈。

桑島瞳目瞪口呆。

這……要看到何年何月啊?

玉藻前站在她身後,尾巴輕擺,在看不到的地方,嘴角控制不住上揚。

想和她在同一個空間內多待一會兒,只要在視線範圍內能看到她就滿心愉悅——

玉藻前給自己奇怪的心态找了個理由:大概是因為這小鬼能給自己帶來平常沒有的樂趣。

“我族內美食佳肴頗為豐盛,應有盡有,”玉藻前用妖術展示食物影像,“沒有沒什麽想吃的?”

桑島瞳:“……”

玉藻前輕咳兩聲,高傲道:“看你在那神社過得挺寒酸,定是沒品嘗過,”折扇遮住臉,只露出一雙意味深長的金瞳,“要是特別想吃的話,也不是不可以請你吃……”

——來啊,求我啊。

“那什麽……”桑島瞳調整面部表情,小心翼翼地問,“不會都是老鼠肉做的吧?”

簡直沒胃口啊!

“……”被拒絕的大佬立刻變臉。

不吃算了!

“诶!”桑島瞳忙拉住他衣袖,“等一下!”

玉藻前回眸:“想吃了?”

“……不是。”

眼看大佬又要變臉,桑島瞳立刻切入正題:“天狐閣下冰雪聰明,聰慧過人,這些典籍應該早就看過了吧。”

“……”玉藻前覺得有鬼,“你有什麽目的,直說吧。”

桑島瞳:“你可不可以直接告訴我,關于酒吞童子的典籍在哪排哪號啊QAQ?”

“……”玉藻前心情很好地笑起來,雖然是嘲笑,“自己慢慢找吧,臭小鬼!”

某狐貍拂袖而去。

桑島瞳:可惡!

……

卷軸雖多,但好在都是竹簡,記載內容不如紙張那麽多,看得也很快。

全部看完桑島瞳才意識到,這個偌大的空間內安靜多時了。

玉藻前呢?

桑島瞳放下卷軸,穿過一排排書架,輕手輕腳往深處走去。

金碧輝煌的卧榻置于其間,玉藻前斜躺在上面,單手托腮,似乎在閉眼小憩。雙耳微微下壓。

幾縷長發勾勒在臉側,黑發白膚,格外養眼。

果真是,美人如玉啊。

一只狐貍而已,長那麽好看幹什麽。

變回原型不都差不多嘛!

桑島瞳自動忽視以前覺得玉藻前原型也很好看的想法,撇嘴,試探性叫了聲:“玉藻前?”

“……”沒反應。

桑島瞳蹲在卧榻邊。

“大佬?”

“天狐閣下?”

“玉藻前大人?”

“……”沒人理她。

呵,別以為我沒看到你耳朵尖尖在動!

啊……玉藻前這樣看去皮膚好細好白,睫毛也好長啊。

鼻梁高挺,輪廓線條優美。

簡直就像上天精雕細琢的最完美的藝術品。

呼吸交織。

意識到這個距離過近了些,桑島瞳往後退去。

“啊,睡着了啊,”她作勢要離開,“睡着了那就沒辦法啦,我走了。”

她的袖口被拉住。

玉藻前保持姿勢,緩緩睜開眼。桑島瞳在對方神情中看到一絲恨鐵不成鋼。

……這狐貍剛剛在期待什麽嗎?

玉藻前:“看完了?”

“啊,嗯……”

桑島瞳想起什麽,眼珠轉了轉:“沒有關于酒吞的記錄啊,大佬您不是說你全都看完了,不會是在騙我吧?”

“我騙你幹什麽。”

玉藻前确實全看過,但族內典籍更新也很快,這段時間他又忙着做任務,沒有關注。

“那……”桑島瞳試着提議,“之前那個山洞裏不是有很多書嗎,去那裏看看如何?”

“畢竟這裏确實沒有啊。”

玉藻前遲疑了一下。

桑島瞳添油加醋。

“嚯——”笑容賊賤,“您該不會沒去看過吧?看來大佬您說狐村的書全看過了,果然是在騙我啊。”

虛僞的男人啊。

“……呵,”玉藻前冷笑,“去就去。”

上次之後,山洞秘宗也清理過了,現在就是個藏書閣。

桑島瞳撒丫子往外跑去,生怕玉藻前後悔似的。

她并不是突發奇想。

上次去的時候,就注意到了一絲鬼的氣息,很淡,而且很快就消散了。看玉藻前和其他一些狐貍的态度,似乎并不知情。

上次太匆忙,現在有機會,就再去看看。反正有大佬罩着,不虛!

玉藻前走到她身邊。

“你真不吃?”

“……嗯?”慢半拍,桑島瞳反應過來對方是想請她吃東西,“沒關系,不餓!”

“……”

洞穴裏陰暗潮濕,并不是個适合藏書的地方,何況裏面都是紙質書。

一進去,玉藻前就驅動狐火。火球四散,在石壁的燭臺上燃燒,室內瞬間燈火通明。

……沒有。

完全感知不到了。

雖然預料到了這個結果,桑島瞳還是在心裏嘆了口氣。

她要什麽時候才能發現無慘啊。

鬼舞辻無慘,你已經是一只成熟的鬼了,能不能自己走到我面前來?

桑島瞳随手拿起一本書。

玉藻前站在她背後的書架旁,與她背對背。

“你為什麽要殺酒吞?”

“我是巫女,為民除害。”

“你沒有那個能力。”

“嗯,”桑島瞳很平靜,“我知道。”

“那為什麽要還這樣做,去送命麽?”

“我是巫女,為民除害。”

玉藻前:“……”

得,繞回來了。

桑島瞳翻開書,看到上面的畫面:“……”

她把書合上,使勁眨了眨眼,過兩秒,又打開,看了一眼,再合上。

大概是……關于兩只狐貍的三百零八式。

她拿起另外一本,相同。再拿起一本,同樣相同。

這TM就是個狐貍放小X書的洞穴啊!

“……”桑島瞳快哭了。

完了主公,我不純潔了。

“玉藻前,”她哭喪着臉問,“你真的全都看過嗎?”

怎麽可以這麽害我!

這丫頭怎麽又在懷疑他!

即使洞穴內的書還沒來得及看,為了面子,玉藻前也絕對不會說實話了。

“怎麽了,你在質疑我的話?”玉藻前轉過身來,尾巴往地上重重一拍,冷冷道,“我當然全部看過!”

“不僅全看過!我還倒背如流,哪一頁寫着什麽,我全都記得清清楚楚!”

“……”桑島瞳木着臉,将書頁呈現到他面前。

作者有話要說:第一次有客人來,暗戳戳興奮但又不知道怎麽表達的小狐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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