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鬼上身16
湯權貴請來的這位風水先生姓曹,在薊城一帶十分有名,即便傭金貴得吓死人,想要找他看家宅風水的人也能擠滿薊城二環橋。
“曹大師,快請進快請進,方阿姨,泡茶!”湯權貴笑容滿面迎着三人進來,為首年長的一位,便是傳說中的曹大師了。
曹大師長着一副和他身份十分匹配的仙風道骨,常年穿綢質唐裝,蓄着齊整的山羊胡,鳳毛菱角的幾根頭發妥帖地向後梳着,露出大半個發光的腦袋。雖然發量不盡如人意,但曹大師保養得還算好,皮膚白裏透紅,沒有上了歲數人的褐斑和褶皺。他身後還跟着兩個年輕人,看上去像是他的徒弟。
“湯老板不必麻煩了,我師父他只喝山莊自種的茶,其他的恐怕喝不慣。”曹大師自從進屋後就沒有說話,只是負手四處打量,像是看不見這滿屋的活物,唯有一個徒弟出來客氣謝絕湯權貴的盛情。
“啊,是麽,本來想讓曹大師嘗嘗我這裏的大紅袍……”湯權貴故意點出茶種,正宗的武夷山大紅袍千金難得,他不是懂茶的人,只當最貴的就是最好的,一邊說一邊觑着曹大師神色,只等對方擡擡眉毛,就趕緊讓方阿姨上茶。
曹大師徒弟看出湯權貴用意,眼中卻顯出對這暴發戶老板的輕蔑,不過是值點錢的東西,也敢拿出來在他們面前顯擺,真是無知淺薄。如果不是有貴人拜托到他們師父頭上,就憑湯權貴,哪裏能請得動他們師父?
“真的不用了,湯老板,您的心意我師父領了就是。”
湯天擇早在湯權貴起身迎客時,已經跟着起身,因此餐桌旁唯有湯臣坐得八風不動。倒不是湯臣有意擺譜,實在是在曹大師進門的那一瞬,望月宗主便已經掌握了他身體的主導權,讓他完全沒有準備。
此時湯臣正在腦內和望月宗主打個商量。
湯臣:“宗主,以後你上我身的時候,能不能提前告訴我一聲?”
望月宗主:“好,以後我上你之前告訴你。”
湯臣:“……”
是上我身,不是上我……
曹大師本來目無旁人地相看着湯家室內風水,等他走進餐廳,看見了正在慢悠悠往面包片上抹巧克力醬的“湯臣”,驀地一僵,那一身世外高人的仙氣頓時退了個幹淨,正要誠惶誠恐地開口說話,“湯臣”卻擡起一雙漆黑的眼,食指輕輕豎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曹大師頓時把後面的話當個雞蛋整吞下去,甚至垂首躬身,做出十分謙卑恭敬的樣子。
湯權貴進餐廳時,正看見神色難以言喻的曹大師,再看那還在沒眼色坐着吃東西的小兒子,立時來了火氣,喝道:“怎麽這麽沒規矩?竟然還當着大師的面吃東西?還不快過來向大師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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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臣”已經将面包片上抹了一層厚厚的巧克力醬,正準備吃,聞言只好将面包放下,正要起身,曹大師神色間卻閃過驚惶,一嗓子吼出來:“萬萬不可!”
他這四個字實在是喊得有些激動,倒是讓湯權貴愣住了,“湯臣”也頓住動作,在餐桌邊靜靜看着他。
曹大師一腦門的汗,好歹急中生智,給自己圓了個說辭:“湯老板,令公子身有極貴之相,打擾了他進餐,已經是我唐突,你若是讓他給我賠罪,豈不是有意折我的壽?”
湯權貴聽得一愣一愣的,“大師這是怎麽說的……”
曹大師連連擺手,還露出個十分和善的表情,對“湯臣”說:“繼續吃,不用管我。”
“湯臣”看着曹大師,笑了,“那我就不客氣了,大師。”說完,又安安穩穩地坐回餐桌,繼續吃他的巧克力醬面包。
“大師剛才說的是真的?我家這小兒子……身上居然還有極貴之相?可是他從小就有心髒病,醫生說活不長久的……”
曹大師神色微冷,“哦?湯老板是不相信我的話?”
湯權貴忙賠笑道:“哪裏哪裏,怎麽會?”
湯天擇下意識往前湊了幾步,從湯權貴身後閃出來,讓自己毫無遮擋地站在曹大師面前,似乎也希望得到一兩句吉祥的谶語,誰料曹大師卻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那麽曹大師,您看出我家這棟房子有什麽風水問題了嗎?”湯權貴問。
“這家這棟樓,最大的問題就是缺角,廚房位于乾位,所謂乾門失火,因此首先要在……”曹大師話說到一半,卻看到“湯臣”一手拿着面包片吃,一手指尖沾了牛奶,正悠閑地在桌面上畫着橫道,一長兩短,兩短一長……他瞳孔微縮,話音立刻一轉,道:“首先要在你家門前的院子做些布置。”
曹大師身後的兩個徒弟面面相觑,都覺得他們師父原本要說的不是這個,卻不明白為什麽他會臨時改口,只是有些好奇地看向那位餐桌邊的湯家二公子。
提起門前的院子,湯權貴立時想到湯臣和他說的那兩排矮松,心道難不成岳夢瑤生前栽種的那些破松樹真的有什麽玄機?
“你們家這院子裏,應該建個水池。”到了前院,曹大師又恢複了那道骨仙風的高人氣度,給湯權貴吩咐,“就在這裏,注意要建成半月形。”
“半月形的水池?”湯權貴意外,“這樣我們家就能走運了?”
“這是自然,殊不知古訣有言:‘片錢半月塘,財谷百千倉’,你在這裏建個半月形水池,保證以後順風順水。”
“我本來也是準備在這裏建個噴泉的,如此一來倒是正好,不過這兩排矮松怎麽辦?是不是要鏟掉?”
“不可!你雖然建好了半月形的水池,可是只借來‘運’,而沒有‘勢’來輔助。孤月高懸,可謂高處不勝寒,即便吸引來財運也守不住,這時便要有星來烘襯,取‘衆星拱月’之意。那兩排矮松就是‘星’,非但不能鏟除,還要精心照顧,掘了它們,就是絕了你們家的生氣。”
湯權貴聽得險些一個機靈,心裏直後怕,再看那兩排矮松時,簡直比看到自己親兒子還親,恨不能立刻打個黃金大棚,把它們全都妥妥地護起來。
曹大師又道:“還有,等你建好了水池,再看這些矮松,便好像古時放筆的架子,而筆架旁應有硯臺,你這水池便成了一方硯臺,正所謂‘前塘似硯池,子孫登高第’,如此一來,湯家不僅財源滾滾,也會官運亨通,成就富貴雙臨的絕佳風水。”
湯權貴:大師真是說得好有道理!
曹大師的兩個徒弟:師父真是在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一個早晨過去,給湯權貴指點了迷津,接了湯權貴奉上的豐厚禮金,曹大師提出要再和湯家二公子單獨說兩句話。
湯權貴沉浸在湯家馬上就要平步青雲的喜悅裏,好奇道:“曹大師找他做什麽?”
曹大師回答得高深莫測:“天機不可洩露。”
“湯臣”被湯權貴叫道二樓書房,裏面等着的人卻只有曹大師一人。
書房門關上後,曹大師立刻拿出湯權貴給他的銀行卡,恭敬地奉到“湯臣”面前。
“湯臣”神色淡淡地接過那銀行卡,掂量了一下,好像能掂出裏面有多少錢似的,笑道:“辛苦半日,其實你可以留一半。”
曹大師頭低得更加恭順:“不敢,這裏面總共兩百萬,應該全數奉上,還望您笑納。”
“行吧,那你可以走了。”
曹大師遲疑了一下,問:“湯家新夫人即将臨盆,可需要我對那胎兒做什麽?”
“湯臣”挑眉,饒有興趣地看向曹大師:“原來你還做這樣的營生?”
曹大師心頭一凜,“只是擔心那新生兒礙了您的眼。”
“湯臣”半晌沒說話,迫人的氣場卻讓曹大師越來越心虛,差點兩腿站不穩,坐在地上。
終于,“湯臣”收回了落在曹大師身上的目光,輕笑道:“不必多此一舉了,湯家三子,天生逆骨,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讨債鬼,還是留給湯家人慢慢消受吧。”
曹大師一愣,緊接着心中發冷。
原來面前這位是想要将湯家搞垮!
“是,那晚輩就告辭了,您多保重。”
曹大師從書房走出來的時候,緩緩舒了口氣,正要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卻迎面碰上剛睡醒的湯權莉。
湯權莉披着一頭大波浪發,只是在內衣外套了層薄紗睡衣,隐約映出性感內衣的輪廓。她似乎有意在等曹大師,見他出來面色一喜,立刻迎上來。
曹大師似乎覺得她有礙觀瞻,眼皮猛地一跳,垂下眼去打算繞開她。
“大師!您給我看看吧,我總是碰不上好男人,他們和我在一起全都是為了我的錢!您給我算算,或是給我破解一下!大師!诶大師你別走啊……”
“湯權莉!你幹什麽呢!”湯權貴聽見聲音,忙過來将妹妹拉開,賠罪道:“大師對不起,我妹妹她不懂事,沖撞您了。”
“我怎麽不懂事了!你請的這人不是很厲害麽,讓他給我看看怎麽了?”湯權莉不服氣,還想從湯權貴的鉗制中掙紮出來。
湯權貴忍無可忍,一耳刮子打湯權莉臉上,“你還要不要臉!看你穿的什麽樣子,整天就知道招些不三不四的男人,老大不小了還在哥哥家住着,真是不守婦道!”
湯權莉驀地瞪大眼,捂着臉不可置信盯着湯權貴,哇的一嗓子哭出來,邁開腿就要跨上樓梯欄杆往下跳,偏在這時湯家二老從外面晨練回來,聽見湯權莉的鬼哭狼嚎。
“怎麽了,怎麽了?這是怎麽了!”湯奶奶奔上樓,一見寶貝女兒要跳樓,差點兩眼一黑厥過去,哭着喊着撲上來。
湯家一老兩不小撕扯在一起難解難分,曹大師蹑手蹑腳趁着這個間隙溜下樓,叫上兩個徒弟趕緊從這烏煙瘴氣的湯家逃出來。
坐進車裏時,曹大師的兩個徒弟終于有機會問出心中疑問:“師父,您今天給湯家布的風水,好像不太對啊……”
“是啊,而且為什麽您要把禮金給那個湯家二公子?”
曹大師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似是很疲倦,“你們有所不知,那個湯家二公子,可不是普通人。他是個陣法師。他之前在桌子上畫下陰陽爻,已經告訴了我該如何給湯家布風水,我又怎敢違背他的旨意?”
兩個徒弟一頭霧水,“什麽是陣法師啊?”
曹大師緩緩道:“如果說我們風水先生是利用陰陽五行的規律,那麽陣法師,就是陰陽五行的真正掌控者,可是萬萬得罪不起的。”
而且若是他沒有看錯,那個湯家二公子的道行,就算在陣法師中,也是個不容小觑的人物。
湯家不知怎的得罪了他,以後恐怕是要倒大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