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這靖栾宮裏的人,若是說起大師兄北菰玦這個人,每個人臉上的表情或多或少都會有一點糾結。
一向眼光挑剔,至今1000多年都沒有收過一個徒弟的掌門,居然在一趟人世之行後,就帶回來了一個一身破乞丐裝的親傳弟子。
這野小子也不知道掌門是從哪裏撿回來的,之前宮裏其他人怕掌門一身絕學沒人繼承,不知道給送過去多少好苗子讓他挑選,可他就是誰的面子都不給,一個都看不上,最後自己帶了個不知道什麽骨骼清奇的天才回來。
可是大家誰也沒看出來這小子特別在哪裏!
因為師徒契約一旦簽訂,別人就無法從這小子身上看出他的根基到底如何了。
這也是為了保護尚且毫無自保能力的徒弟的一種手段,沒辦法,修真界裏,有些家夥就是會眼紅天資卓越的人,因為不甘自己命定的隕落,而喪心病狂拉着其他優秀修真者一起死的事,也不是沒發生過。
所以靖栾宮這個出了名的護徒狂魔派,自然是想盡了辦法護住他們好不容易看中栽培起來的好苗子。本來就嘴挑,對于自己那一筷子夾住,已經放到碗裏來的美味,那不是要好好保護,防止餓狼窺伺!
對,這一層功效還有其他好處,就是自己看中的,別人就別想來搶了,護食的靖栾宮大師們,怎麽能讓自己千挑萬選的好東西,也落入了別人的眼中。
雖說這師徒契約不能輕易斬斷,可是還有轉嫁這個方法,當然這個方法只能是靖栾宮裏的人使用,別的門派如果想要搶人(諸位大師想多了),那還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可是如果你在很久以前欠了別人一份人情,然後別人又恰好看上了你的好徒弟,讓你轉讓呢,呵呵,那真是糟心了。
不過,北菰玦這個看上去寒酸的不得了的野小子,實在是讓靖栾宮裏的其他人有點接受不能。
氣度呢,風範呢,看不出資質,起碼也要有點與衆不同的模樣啊。
掌門的親傳弟子啊,以後整個靖栾宮所有最厲害的功法,這小子就等于一人獨吞了,怎麽着也得找個靠得住的人來繼承啊。
而這個一進來眼睛就四處亂瞟的野小子,坐沒坐相,站沒站姿,頭上那一堆積了一層不知道什麽鬼玩意的頭發,上面居然還有蟲子在爬啊。雖然大家是不會去搶掌門終于石頭腦袋開竅看中的好徒弟,可是這種家夥怎麽看也沒有什麽仙緣可言啊,一身俗氣,簡直傷了看慣了清風道骨的一衆嬌俏弟子的挑剔眼睛(沒錯,師父們挑人的時候順便也會挑臉)。
好在,等到北菰玦把身子清理幹淨以後,那模樣看上去周正多了,不過,那一身的市井儈氣,看着還是讓人覺得俗不可耐。
也不知道掌門到底是怎麽想的,把人收回來以後,就撒手不管,又去四海雲游了。
這就讓人尴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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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名義上,掌門的親傳弟子自然是靖栾宮當之無愧的大師兄,原來的大師兄就理所當然地成了二師兄。但是,說實話,整個靖栾宮上上下下,沒有一個人服氣北菰玦這個天降的大師兄。
你看看,一個沒見過世面的毛頭小子,吃個飯就跟餓狼一樣,米飯濺的到處都是,衣服也不會穿,搭配的亂七八糟。這靖栾宮裏收的尚沒有結丹的弟子,哪個不是家裏有點修仙根底的,或者本來就是修仙大家的子弟,一介凡人賤民,絲毫沒有任何儀态可言,憑什麽與他們同進同出。
這些先入門的子弟,好些都曾被拉去讓掌門選過,可是一個都沒中,現在看着一個樣樣都不如自己的人占了那可望而不可得的位子,整個人都不好了。
所以,自北菰玦入宮以後,沒什麽人願意跟他結伴,他除了自己在師父賞給他的洞府裏來來回回,就是在整個靖栾宮跟野猴子一樣東竄西跳。當然,也沒人找他什麽麻煩,畢竟掌門親傳弟子的身份在那裏,沒有哪個人敢真的不長眼的去得罪他,就是把他晾着,等他自己無聊風幹而已。
所以其他人眼不見為淨,而北菰玦也是自顧自樂得清閑,這平衡倒也維持的不錯。
北菰玦這種自帶隔離的生活,直到他在短短二十年就修成金丹以後才終結。
按照北菰玦的年歲算起來,到他結為金丹也才28歲,一個真真意義上的28歲金丹。
這修真界裏的人要結成金丹,少說也要個百來年,在這之前被歲月所摧磨的時光,若不是有各門派的靈丹妙藥撐着,還有諸多功法護着,要不然沒幾個能天縱英才在老死前練成金丹的。就連靖栾宮這種專收看得入眼的人才的大修真門派,再怎麽天資卓群,也不可能在短短二十年內修成金丹。
所以到了這個時候,大家才注意到那個一直被人忽視的,上不了臺面的野猴子,居然還真那麽有兩下子。不過,人家好歹也是掌門的親傳弟子,這刻印在腦海裏的功法說不定就與別不同呢,哼,如果是他們,肯定用不了20年也能修成金丹。
哪用得着現在這樣,雖然是年輕的樣貌,但是結丹之前是用藥和功法維持的,結丹以後也是用金丹的功效,穩固了自己的容貌,而他們的實際年齡還是停留在了結丹時的年歲,都是些外表年輕其實骨子裏老腰都快斷了的老古董,要不然誰喜歡天天駕着個雲東飄西飄的啊,也就那個好運氣的野小子,結了金丹以後還是老樣子,成天蹦蹦跳跳,精力旺盛,哪像他們,做什麽都得先考慮一下自己的老筋骨,看得人真想一巴掌把他給拍下來,碾幾下。
幸好一旦修煉到元嬰期,他們還有一次脫胎換骨的機會,到時候就可以擺脫這副死樣子,然後找個道侶逍遙快活,生龍活虎了。
本來衆人心裏面就酸酸的,但是在掌門得知自己的好徒弟年紀輕輕就突破金丹以後,從不知道哪個犄角旮旯裏跑了回來,硬是要給自己的好徒弟辦一個結丹大典,在整個修真界狠狠刷了一下存在感,這下人人都知道他們靖栾宮出了一個不得了的絕世天才,哎呦,這臉都給丢盡了。
為了不讓這臭小子在結丹大典上出亂子,諸位師父好好的給北菰玦補了下禮儀課。原本野慣了的人,哪受得了這些唠叨,這教學的過程,事後沒有哪位師父願意在人前提起,人人心想這下糟了,怕是靖栾宮百年的臉面都要毀在這小子身上了。
不過,出乎大家的意料,那小子在結丹大典上居然一本正經,有模有樣,那副正氣凜然的樣子,讓其他門派好生羨慕,掌門也是樂得咧開了嘴,然後又給了北菰玦好多說不上名字的好寶貝,這掌門一直在外面瞎晃,什麽亂七八走的東西都要收一收。
其實北菰玦心裏明白這些人的小心思,他嗎,也不跟他們計較,人生在世,有些人喜歡你就是喜歡你,而讨厭你的人,無論你做什麽,都讨不了他的好,他又何必費那個苦心,一定要別人接受自己呢,像這樣快快樂樂,逍遙自在的做自己,不也是挺好的嗎。不過,他也知道這個結丹大典是師父的一片心意,他自然是不能讓師父失望,讓他成為整個修真界的笑柄。
漫天鮮花在空中法陣中飛轉,七彩的飛虹高懸蒼穹,身上穿着師父給他準備好的潔白道服,耳邊是衆人一聲聲不絕于耳的恭賀聲,那一天,他站在師父身邊,看着臺階下所有仰望他的人,心中第一次有了身為靖栾宮弟子的自豪。
他想,也許從今以後,這個地方,也可以稱之為家了吧。
可是一廂情願到底是一廂情願,只是他從來就沒有學乖過。坐在山崖上,俯瞰整個靖栾宮,北菰玦嗤笑一聲。
以前他就喜歡坐在這裏,看着這個作為新的落腳點的地方。在那次結丹大典之前,他從來沒有把這個地方當做是自己的家,只不過那次大典上,那些人仰望崇敬的神情,還有一張張熱切的臉,以及眼中的期盼,讓他以為這裏可以變成他真正的家了,他可真是佩服自己的傻氣,人的心思又不會全都寫在臉上,他自己腦補個什麽勁啊,被老爹揍傻了嗎,哼!
站起身,做了個樣子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塵,背着手,大搖大擺的往靖栾宮的方向走去,從今以後,他可不會再跟上輩子一樣,做一個傻裏傻氣,什麽都不計較,一心向着靖栾宮的大師兄了,他就是他,他不欠他們任何人的債,而如今,這些人也還沒有欠他的債,這樣挺好,最好永遠兩不相幹。
随着離靖栾宮的距離越來越近,直到那一座死氣沉沉的房屋出現在視野內,北菰玦的樣子也越來越穩重,好像他還是那個已經收斂了野性,看樣子還算是靠得住的大師兄。
待到腳步在那扇沉重的黑色大門前駐足,北菰玦擡眼看了下森嚴莊重,沒有一點繁複雕飾的建築,伸手推開了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