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汝意已決?”

“吾心堅定!”

“求道艱難,汝無懼?”

“初心不悔!”

一旁的蒲團上,本來端坐着,正在翻看含有醒世之意的大道類書籍的手,微微顫了一下。

嚴戒堂長老坐下的第一弟子,也是唯一一個弟子,此刻正不安的坐在蒲團上,屁股東擡擡,西挪挪,難受的不得了。雖說往日裏早已習慣了這種一坐就要好幾天的苦修,但是今天哪怕讓他多待一刻,他都覺得如坐針氈。

偷偷擡眼向斜上方望去,那裏是一本正經,如往日一般閉目專心悟道的師父,恩,這沒什麽奇怪的。可是那筆挺挺跪坐在師父前面的人,卻是怎麽也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啊!

掌門的親傳弟子,北菰玦,一個放在整個修真門派都是響當當的天才人物,此刻正在向他的師父,掌管整個靖栾宮紀律的長老——穆芹,求教。

其實本來這沒什麽好奇怪的,一個門派裏的大師兄,深知自己的職責,跑來向靖栾宮在規矩方面最具權威性的人讨教,怎麽說也都在情理之中。

可是那個人是北菰玦啊,從進宮門起就被師父給标上不可教的熊孩子記號的野猴子,雖說現在比起以前是好多了,可是師父讓他學的規矩,他還是能賴就賴,從來就沒有好好學過,總是能把師父氣得幾千年的莊嚴肅穆性子給爆出火來。

但眼前的一切卻又是真真切切發生着的,實在是太反常了。

從那人進入屋裏行完标準的尊長禮,一絲不茍的理好自己的道服跪坐在蒲團上,脊背挺得筆直,沒有一點不莊重的皮樣開始,師父的眉眼雖然只是擡眼看了他幾次,但是那幾次裏,一次比一次的贊賞意味濃厚,這些變化對于他這個随時關注師父的神色,好揣摩這次到底該跪多久看那些枯燥無聊書籍的這個可憐弟子而言,實在是太清楚不過了。

師父現在對這個改邪歸正的北菰玦很滿意。

尤其是在北菰玦表明要好好向師父求教時,師父那臉上一副浪子回頭、孺子可教的滿意之色,雖然被滿臉的皺褶和銀白的長順胡須藏得好好地,可是這些微不可查的變化怎麽能逃得過他這一雙厲眼。

真是……謝天謝地啊,終于有個人可以陪他一道分享師父的無聊洗腦了,不管那人是誰,就算再怎麽奇怪他也不介意了,總之北菰玦剛才說了,他要好好在這裏悟道,悟什麽道啊,他在這裏對着滿屋子的紀律手冊,還有那些什麽警世案例以及修身養性的大道書籍,悟出的道就是他快要變成一個不知肉味為何物的和尚了,師父說要戒欲,嗚呼哀哉,戒什麽欲啊,他修的不是佛道啊。他要吃肉,要找道侶,修道不就是為了随心所欲,風流快活嗎(絕對不能讓師父知道)。

不過,現在終于有人可以分掉點師父的注意力了,真是太妙了,兩個人受難,總比一個人吃苦來的心裏平衡舒服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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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菰玦靜靜地坐在屋中,神色端莊,好像正派的一絲邪風都無法侵入他體內。

從今天起他的修行就是在這嚴戒堂裏好好看書,打坐,然後繼續看書,打坐。哼,看不把那個小冤孽給憋死。

老子我就是不高興學本事了,那些師父刻印在我識海裏的功法,我就是不去觸發,看你還能從我這裏偷到什麽好處。

北菰玦心裏面如意算盤打得噼噼啪啪叮當響,面上卻是看不出一丁點小心思,一副莊重模樣,在這滿是教人如何做人行事的大道書海裏,越發顯得不可亵渎,高高在上。

他現在已經是金丹期了,有的是時間陪一個還沒有結丹的白眼狼浩着,可燕青珧,哼,那還真要看他能有幾分本事了。

當燕青珧被北菰玦領着一起來嚴戒堂悟道打坐的時候,小小的孩童沒有一點對于陌生之地的好奇模樣,乖巧地北菰玦讓幹嘛就幹嘛。

那副聽話懂事又有禮的模樣,真是讓人看着滿意。連那個一向不茍言笑的穆芹,臉上都顯出了一點贊賞之意。

哼,果然是心機有夠深沉的。

想他這個年紀,還不知道野到哪個山頭去了呢,這小子倒是會做人的很,這裝的,唱戲的的名角恐怕都及不上這小子會演戲。

“吾徒,自今日起汝便與吾一同在此參悟大道,堅定求道心性”

“……是”燕青珧輕輕應下,雙手垂握在兩側,幾不可查的收緊,卻又立刻放松。他不知道北菰玦這是怎麽了,突然變得像在皇宮裏教他念書的老先生一樣,滿身的酸腐氣,一開口就是讓人恨不得拔了他舌頭的蠢話。

低着頭,雙眼四處打量這沉悶沒有任何修仙意味可言的破屋子。他現在還沒有結丹,這樣悟道哪能助他修行,不知道北菰玦心裏面是怎麽打算的,雖然那些功法刻印在他的識海中,可若是沒有北菰玦相助,他還是無法自行修煉到結丹的。

難道這個缺心眼的蠢貨以為他能與他一樣自行悟道結丹嗎!

薄嫩的雙唇輕抿,他不知道北菰玦這個懶胚是如何創造了那個奇跡,只用了短短二十年就結丹。從他跟在他身邊起,從一開始的戰戰兢兢,到後來确定這個人真的是胸無大志的一個庸人,原本的小心侍奉就變成了萬分的嫌棄與不滿。

他堂堂皇子,居然要伺候這樣一個粗鄙之人,更可惡的是,他必須仰仗這個人才能修道,可是這個人有哪裏及得上他。人人都說他是大寒國最聰明的皇子,可是他現在卻還要一個下賤的平民來教導。

沒錯,他已經從其他人的口中知道了北菰玦是一個被掌門撿回來的小乞丐。

他與他,本該他才是那個耀眼的,應該被衆人仰望的人,可是他現在卻要如此作踐自己,被一個賤民壓在腳下。

北菰玦,你個蠢貨,這樣讓我修煉,怎麽可能順利結丹。

如玉一般可愛的孩童沉穩地坐在蒲團上,神色自然,也沒有因為打坐時間太長而有一句怨言。

這讓屋子裏的其他兩人都是一陣心喜。

穆芹喜得是,不錯,這是一顆好苗子。

周季喜得是,太好了,又有一個人來陪他一起被摧殘了。

北菰玦時不時觀察燕青珧的神色,這小子倒是能裝,也能忍。不過,若不是他這麽會掩藏自己,他上輩子怎麽可能到死才發現他的真面目。

不管怎樣,雖然他挺受不了嚴戒堂這個能把人憋出病來的悶地方,不過現在除了算計燕青珧這混小子,在嚴戒堂裏好好待着,把別人對自己的印象轉過來那也是很有必要的,他可不希望再被這小子坑的時候,還是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表示願意相信他。呵呵,原因嗎,自然是因為他平時就沒什麽好名聲,靖栾宮裏的人都認為他好吃懶做,什麽壞事都是他幹的,就算他沒幹,也肯定也是因他而起的。

這人的名聲一旦壞了,那被扣了多少個屎盆子,別人也不覺得奇怪,你本來就臭的很,再澆點糞,也沒什麽區別,不是嗎!

冷眼掃向燕青珧,那人如今還看不出日後的笑裏藏刀樣,但是他可是記得很清楚的,自己混吃混喝的時候,這小子裝的那個鳥樣,現在想想,自己怎麽就真的以為他是在為自己好呢,完全是在擡高自己,然後使勁把他往泥裏踩啊。

北菰玦想起上輩子那些個破事,不禁一哂,還真是有夠蠢得。

他的好徒弟在他這個毫無形象可言的師父身後鞍前馬後的緊跟,他是舒服了,可是在別人的眼中,他就是仗着師父的身份,欺壓忠心耿耿的好徒弟,那叫一個不識好歹啊,喝,他是何德何能,讓一個被所有人奉為真君子的燕師兄(師弟)給當佛爺一樣供起來。

四人各懷心思,安靜地打坐,萬年來總是令人聞風喪膽,躲閃不及的嚴戒堂,第一次有了人滿為患的感覺(穆芹的自我感覺)。

這以後,熱鬧的日子可就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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