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神識歸位

既然他不願讓我看到他現下這個樣子,那我便裝作沒有看見的樣子罷了。

“你,怎麽樣了?”我遲疑地問了一聲,他沒有回答,然後我感覺眼前一涼,我下意識閉上了眼睛,再睜開的時候,只見百裏望月對我笑了一下,他的臉上和脖子上已經沒有了那些密密麻麻的咒語,就是不知道手上還有沒有。

好得這麽快啊,我心放下了些許。

“你怎麽樣了?”我又問了一遍,他烏黑的眼睛看着我,輕輕地笑了笑,蒼白而虛弱,卻釋然而平靜,他說,“再見……”

然後他的身體一點點變得透明,化成一顆顆晶瑩的星星點點,環繞在我周圍,漸漸淡去,散開,消失殆盡。

他這是……

還未等我敢再想下去,一瞬間天靈蓋一陣撕裂地痛楚,我身上的重量驟然消失,我看到我的身體直挺挺地倒下了,而我的魂魄還留在原地,所有記憶如開了匣子一樣,全部走馬觀花般地湧入腦海。

哦,我想起來了,我叫白藉,是蒼煙落照間裏的一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神仙了。

只是她比較倒黴,被天族選中了做兒媳,卻因為包辦婚姻的男主角不滿意而被迫遭這份子罪。

白藉覺得自己對百裏望月的感情還是複雜的,但她活了這麽些年,也不是看不明白的,她能分得清祁承和百裏望月,他們并不是一個人,所以這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也随着百裏望月的死去而一同消亡。

最後也只好嘆一句遺憾來為這故事上一把塵封的枷鎖罷了。

白藉返回了天族,兩生兩世都不盡如人意,相信天後也該看明白她和祁承無緣了吧,希望這次能順順利利地結束,好放她回蒼煙落照間,此後這九州,依舊任她遨游馳騁,那樣才潇灑惬意得緊。

卻不知她和祁承這兩生兩世已經将天後看得熱淚盈眶,好比追了一個話本子,追不完亦或是結局不分明,都不能叫人滿意。

白藉遲疑地回了天族,不曾想剛登上南天門,便碰到了祁承。

她還有些尴尬。

本來以為自己是釋然的,可真正見到了祁承,白藉還有些恍惚,竟然勾起了心裏那殘存着的一絲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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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承也沒想到會在這裏碰上白藉,他擡眼的瞬間撞上白藉的眼神,邁出的步伐微微頓住,想安慰,卻又不知怎麽開口,他素來倨傲,活到了現在這般的年歲,也沒安慰過誰。

可現在是他把她惹得難過了,可真難辦。

“阿池,你終于來了,我終于找到你了!”一聲清脆哀怨的呼喚,驚得白藉循聲望去,只見一個女神仙,頭發散着,有些淩亂,只用了一根木釵斜斜地绾着,身上穿着粗布衣裳。

白藉胸中一震,可嘆這世道,如今像她這麽節儉的神仙,委實不多了。

只見那樸素的仙子滿臉淚痕,一臉哀怨愁苦地望着祁承。

這般情景,任誰都能看得出來是怎麽一回事。

要命,白藉想,這是何時又惹來的情債,既然招惹了上了,何苦不好好待人家,讓人家如此傷心欲絕,終日以淚洗面,不厚道,委實不厚道。

這小殿下雖修為悟道做得好,可在“情”這一字上,卻真真是讓人扼腕嘆息。

白藉兀自想着,遂來了興致,稍稍退後幾步讓開路子,雙手抱在前面,一副準備好了要看熱鬧的模樣。

祁承掃了白藉一眼,便看出了她胡思亂想的心思。

看到她這副了然的眼神,祁承又起了壞心思,他狀似無意地開口,“酒釀仙子,你看清楚了,我不是什麽阿池。”

那被喚作“酒釀仙子”的女子聽到這句話身子一顫,好像被他冰冷的語氣點醒了,喃喃着,“是啊,你不是阿池,我忘記了,阿池他已經死了,他的轉世不認識我,也不再喜歡我了,阿池他,永遠的離開我了……”

祁承沒再多言,亦步亦趨地調轉方向,朝着大殿走去,白藉低喃,“她這是,怎麽了?”

白藉已然明白了個七八分,祁承聞言停止,繡着鎏金龍紋的玄色衣擺随着動作左右微微晃動了幾分,“她喜歡上了一個凡人。”

怎麽,如今的天族這麽不開明了嗎。

“喜歡上凡人沒問題,只是她修為淺,看不透罷了,這場情愛終究要随着那凡人的死而終結,可她不肯,非要追着那凡人的轉世。”

祁承頓了頓,複又開口,語氣比方才的更冰冷無情,“轉了世怎麽還會記得她,她糾纏不休,也得不了善果。”

他說完,眸中輕微地波動了一下,太輕了,以至于祁承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白藉卻心中一顫,他發現了。

他發現自己方才一瞬間的失神,是為了什麽,他這是在警告她嗎,警告她分得清楚,看得明白。

醒醒啊白藉,你看看你面前站着的是誰?他可不是百裏望月那個傻瓜,逆天而行複活她,只是為了說出她沒來得及聽到的那句對不起。

他不是百裏望月,他是祁承啊,冷漠高傲的祁承啊,祁承是誰?多難纏的一男神仙,偏偏還有那麽多女神仙為他明争暗搶,你要成為那可悲的女神仙中的一個嗎?

白藉念叨得振振有詞,那顆躁動不安的心髒迅速地冷靜了下來。

祁承冷眼看着白藉憂喜參半的神情,口中還振振有詞,而且根本聽不清楚她在嘟囔着什麽。

雖說兩人一起在凡塵活了兩輩子,且結局都不怎麽盡如人意,可實打實見過的面,只有不過寥寥數次。

将對百裏望月的複雜情感從祁承身上分離出去之後,她再看這位沒見過幾次面的天族小殿下,白藉表示,她為人腼腆又認生。

于是她對祁承謙和而勉強地笑了笑,欲往那大殿去面見天後。

祁承看着她恢複了冷靜,心頭又不言而喻的浮上一絲懊惱,素來有見地的小殿下難得的沒了主意。

女神仙,真是個讓人摸不着頭腦的存在。

白藉為了避開和祁承同行,步伐不由得快了些,卻一個不巧,竟走岔了路,白藉擡頭,她無辜,這下便只好等別人發現她不見了來撈她了。

白藉如悶頭蒼蠅一樣的轉,剛巧聽到附近有話語聲,夾雜着些許嬉笑打鬧的聲音,她遁着聲音走去,原意只是想問問路,卻不小心聽了一耳朵的牆角。

只因聽到一女仙提及了她的名字,白藉欲拐進去的步伐驀然止住了,譬如你在背後講了誰的小話,斷然是不願在講小話的時候看到此人的,也認定不會看到此人,才如此張狂地去講他的小話。

于是她便十分善解人意地在外面聽着,想等這人說個痛快了之後,再進去問問路,如此,倒也不失禮數。

“哎,看來現在天後娘娘是鐵了心的要撮合小殿下和那白藉仙子。”

“可不嘛,不然何苦大費周章地讓他們二人下界去培養感情。”

“那白藉仙子真是好福氣,竟能得天後娘娘青睐至此,想那之前,多少愛慕殿下的仙子明争暗鬥,殿下都不為所動……”

“說起來,這白藉仙子表面瞧着無甚情趣,可實則卻真真是個厲害的,明白小殿下這條路行不通,轉而去巴結上了天後娘娘,小殿下再張狂,也還能越了天後娘娘不成?”

這句話一出,便一呼百應,底下幾句都嘆道“果真如此……我怎麽沒想到……”之類的雲雲。

當事人表示,人言果真可畏。

不過,什麽叫她看着無甚情趣,她長得如此寡淡嗎?

還有,她真的沒有巴結天後娘娘,也沒有喜歡那個張狂自大目中無人的小殿下。

為什麽這種爛人也這麽多人喜歡,沒道理。

白藉聳了聳肩,看來這路是問不成了,現在這種形式她若是擡腳進去,怕是要徹底将她們得罪個明白了。

又斷斷續續地走了一段路,白藉瞥見不遠處有一亭子,還不小,她尋思着上前去歇歇腳,那亭子浮在半空中,下方有流雲似水般不斷地滾滾落下,上書牌匾——流雲亭,倒是個應景的好名字。

走進了才發現亭子裏側也歇着一個人,是位女神仙,坐在桌子旁,桌子上擺着茶點和瓜果,好不誘人,偏偏還只有那一張桌子上有,白藉厚着臉皮走過去。

亭中的女子看到了白藉走過去,對着她微微颔首,白藉也報以一笑,欲上前問個路,順便摸走些茶點。

白藉看那仙子身上穿的,是那天邊的落霞織出來的衣裳,頭上戴的,是月華淬煉成的發釵。

琢磨琢磨,這當是個品階不小的女神仙,面容也當真美麗,白藉覺得自己應當先開口做個自我介紹,誰知那女神仙對着她細細地瞅了瞅,白藉覺得後頸一涼,這眼神,真是似曾相識得厲害。

那貴氣仙子開口,喚道,“白藉,坐吧。”

白藉應聲坐下,才驚疑過來,她是如何得知了我的名字,哎,白藉胸中生出一腔愁緒,看來她在這天族,是真的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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