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逆天而行
天族,瑤臺鏡旁。
天後望着鏡中二人的恩怨情仇長籲短嘆,要不是這閑事多多的司命和月老在旁邊喋喋不休,她早就出手助他們二人修成正果了。
哎,天後在心裏嘆了一口氣,愁苦地望着鏡中,現在這搞得算什麽,人鬼情未了嗎?
天後實在忍不住開口,“即便是緣分靠他們自己,可現在陰陽兩隔的,看不見也摸不着,該當如何,真真是讓本座揪心。”
司命和月老一言不發,你推我我推你,最後月老不敵,無奈開了這個口,“天後娘娘莫急,不如就讓司命星君略施小計,讓白藉仙子和小殿下他們二人夢中相會,來一場露水情……啊不是,懇切交談,如何?”
司命星君一個眼刀掃過去,好你個糟老頭子,竟然給我找麻煩。
可當着天後娘娘的面終究不好挽起袖子當場厮打,司命星君只好咬牙切齒皮笑肉不笑地挽回道,“娘娘,此事不妥,既然是要為白藉仙子和小殿下修姻緣,便一切都得聽從機緣造化,如何能讓小仙去出這個手幹預,實在是不妥,不妥吶。”
言下之意便是這事兒讓誰去管誰都管不了,您不能耍賴,只能安安靜靜地看。
天後聽了又是一陣唏噓,卻并未刁難,繼續憂心忡忡地看着。
司命星君看着天後兀自神傷的臉龐,神色莫測地笑了笑。
耽誤着這幾刻鐘說話的功夫,鏡中又變了一番光景……
我這幾天極少在書房裏看見過百裏望月,往日,他一直都是在這案幾前寫寫畫畫,一坐就是一天,要麽便提了劍在院中練劍,劍氣橫掃,固然俊郎無雙,卻惹得那樹上落英缤紛,叫人好生落寞。
可這幾日,他時常見不得蹤跡,真叫人疑心他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別的女人。
我擡手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頭,牆角聽多了,可真是不好。
我試着跟過他幾次,可我飄得實在太慢,差強人意,幾次都跟丢了,今天,我依舊不信邪,卯足了勁地跟上他。
偏生巧,他今日行得慢,倒真的叫我跟了上來,只見他一路往北,我緊跟在他身後跟着他飄啊飄啊,倒不知怎麽,他的背影莫名生出了一絲孤絕。
Advertisement
讓我的鬼心都揪了起來,我堅信我是一只有心的鬼。
他停了下來。
乍眼一眼,此處沒什麽稀罕,可仔細瞅瞅,這山石草樹的排布,頗有肅殺之氣。
我跟得不怎麽緊,只能看出個大概,大概能看到百裏望月正彎腰徒手搬一些大石塊,也在随手撿一些小石塊。
我又往前飄了些許,我看到他雖東挪一塊西扔一顆,但還是亂中有序,但我猜不到他在做甚,我只留意到,他的衣袖都髒了。
月白色的袍子上沾染了泥土,被人看見會笑話他的,一門之掌,怎地如此失儀。
他何不施法移動呢,男人的心思,真叫人猜不透,猜不透啊。
他面色凝重地幹完之後,臉上已經挂了些許薄汗,他不甚在意地用袖子擦了擦,卻将些許泥土也擦在了臉上,何曾見過端莊肅穆的百裏望月這般模樣,倒真是,別有一番風趣。
他幹完之後,便走到了湖邊,凝神施術,強勁的內力滌蕩開來,我一個不甚,未找好掩體,便被呼嘯的內力刮了起來,我心下一凜,暗道完了,不知這次又要被吹到哪裏。
驀然被一個物什挂住了,我心下奇怪,低頭一看,竟然是一個樹枝挂住了我,何其有幸,我熱淚盈眶,卻全然未想到這棵樹枝為什麽能挂住我這樣的一只鬼。
湖水還算平靜,我低頭看着湖中自己的倒影,甚是新奇,我覺得自己的輪廓仿佛清晰了些,這是我第一次看清楚自己的眉眼,只是還來不及細細欣賞,湖水便泛起漣漪,打散了湖中我的倒影。
水波劇烈地震蕩起來,百裏望月不知口中在喃喃着什麽,他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我看到他唇色有些發白,這是什麽術法,竟然這麽費勁。
水中“嘩啦”一聲,我的條件反射地看了過去,那水波竟蕩起三尺,分成兩股,從中間劈開,中間空着的地方緩緩築起一股水柱,水柱中間赫然躺着一個女子。
那女子面容沉靜,像是睡着了的一般模樣,只是瞅着,怎麽有幾分眼熟,哦,她這身衣裳,水綠色紗裙,不正是百裏望月屋頂小天花上繪像中女子穿着的嗎,她定是百裏望月的心上人。
只是這臉,瞅着怎突然有幾分面熟,我疑惑地看向水面,水波還在波動,只是沒有方才那麽厲害了,一漾一漾的水面上,映出我的五官微微變形扭曲。
對啊,她和我,怎麽長得一樣。可惡,為什麽抄襲我的臉?
還是說,我就是她,死掉的她。
這個念頭驀然一浮上心頭,我的記憶仿佛有些松動,好像想起了什麽,又好像沒想起。只是不遠處百裏望月的臉色瞅着更白了幾分,身子顫抖得也更狠了,我不由得有些擔心。
他這是要做什麽,要複活她嗎?
他,瘋了嗎,人死怎麽可能複生,這可是逆天的,他想憑一己之力逆天嗎?
停下來,百裏望月,快停下來,我掙紮着想要去攔住他,挂住我的樹枝“咔噠”一聲斷了,我覺得自己一頭砸了下去,喂!有沒有搞錯,有這麽坑鬼的嗎?
我一頭栽進了水上躺着的女子的身體,如此契合,或許真的是我的身體。我腦子昏了一昏,随即感覺身體重了起來,不似往日那般輕飄飄的,有了分量,我一驚,刷得一下坐了起來。
真的,我這是,還魂了嗎?
委實有些驚悚。
百裏望月仿佛也被吓了一跳,因為我看到了他強撐着的,依舊難掩詫異的面龐。
須臾,他烏黑的眼眸劃過一絲意味不明地神情,倒讓我有些讀不懂,還未等我細細思索,我的身體便朝他飄了過去。
他接住了我,卻差點被我壓倒,抱着我踉跄了幾步,我終于可以摸到他了,我終于不再是孤零零的一只鬼了,真讓人欣慰。
百裏望月複雜而又糾結的看着我,“對不起……”他說道,仿佛還覺得不夠,便一直重複着,“對不起,對不起……”
這人可真沒情趣,久別重逢,多麽催人淚下的場面,卻只會木讷地說對不起。
好像在念咒語一樣,念叨得我天靈蓋一陣撕裂般的痛,嘶,真疼……
我的腦海裏劃過一個場面,他跪坐在地上抱着奄奄一息的我,也是在重複地說着“對不起”,不斷地重複着這句“對不起”。
到底是為什麽對不起呢,我沒能想起來,可是我覺得他這麽傷心,我也跟着有些難過,我用力地抱了抱他,“沒事,沒事,都過去了,過去了……”
可我剛說完,便感覺他緊緊抱着我的力道一松,仿佛一個緊繃的弦突然釋然了一樣,往後踉跄了幾步,我才發現他的臉色極差,唇角也有一絲血跡溢了出來,我看出了他在咬牙強忍。
“你怎麽了?”我有種不好的感覺,他術法這麽高強,怎麽會變成這樣?
“你走,你給我走。”他的眼神裏意味不明,突然伸手推了我一把,卻沒什麽力道,我正在尋思這厮在矯揉造作什麽,卻看到他一直藏在袖子下的手不小心露了出來,上面遍布了密密麻麻的痕跡,驚鴻一瞥中,好像是古老而晦澀的咒語。
他到底做了什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是因為我嗎?
“他這是逆天而行,有違天道,天道降罰罷了。”一個聲音替我心中的疑問解了答。
誰?我吓了一跳,左側的石頭旁走出來一個身影,穿着眼熟的衣裳,眉梢有一道赤霞色印記,哦,是那個讓我不舒服的男人。
“沒想到,你竟然能撐那麽久。”他轉過頭似笑非笑地看着百裏望月,“你是誰?”百裏望月蹙着眉頭出聲問道。不知是因為劇烈的疼痛而蹙眉,還是因為這個不舒服的男人。
這人太讓人不爽了,滿臉奸計的模樣,不知聽雪樓這麽正派的地方,怎麽會收這樣的人做弟子。
那弟子咧嘴一笑,狹長的眼睛眯了起來,透着陰鸷,這人真是神奇,總能讓人感覺很不舒服,不啻為一種微妙的本事。
他道,“我可是你們的老朋友了,不必擔心,我們還會再見的。”
如果可能,真的不想再見了。
他話音剛落,整個人從腳開始消散,一點點地,逐漸化作一股青煙,消失在了我們的眼前。
我一怔,一嘆,這人真是來得快去得也快啊,我轉頭想看看百裏望月他怎麽樣了,剛只轉了一下頭,眼睛便被他捂住了,他出聲道,“別看。”
他頓了頓,聲線沙啞,“我怕吓到你,所以,還是別看了。”
盡管他這樣,可我方才側頭的那一眼,還是看到了,并且随着回憶越發清晰。
我看到,他的脖子上,下巴上,臉頰上,也布滿了那種,密密麻麻的,古老而晦澀的咒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