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墜落2

下墜得過程很漫長,他不知道跳下來之後他連白藉的一片兒衣角都未有見到,卻一直在長時間的墜落狀态。

他的記憶力和意識已經有些不太清明了,墜落的日子也不太能算清楚。

但總覺得其實是發生了什麽事情,但他想破腦袋也想不起來,他素來擅長将神識調整好,到一個極致清醒的狀态,才能比別人想得周全,看得長遠些。

但現在,似乎這些方法都失效了。

罷了,或許這蒼生業臺便是一個例外吧。

周圍的景一下子變得瑰麗盛大了起來,像特殊的傍晚,他腳下踩着的一簇簇顏色豔麗的雲。

身體也突然變得輕飄飄地,他仿佛墜入到了什麽地方,但他想努力看清楚周圍,卻被那雲彩弄得眼暈。

他想着自己眼神何時如此不好了,難不成墜落得時間太漫長,他已經老了?

那可真不好,不值,太虧了。

若真是這樣,他想着,白藉,定要找到你算賬。

可若能真的找到就好了,他又落寞地想。

繼而眼皮越來越沉重,他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困頓,他抗拒不了,閉上了眼睛,同樣地,神識也關閉了。

朦胧中,他好像聽到有人說話,語氣裏還帶着喜悅,可說得什麽,為何如此高興,他都沒有心力去糾結了。

他徹底地陷入了一片黑暗中,他想,希望他能早些清醒過來吧。

九州中有一地勢複雜的山脈,名喚聚錢山,這裏居住着各種妖怪,有好的,亦有壞的。

這裏時常有妖怪出生,也有妖怪死去,都是些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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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近來,搬進山中一戶人家,說是一戶人家,倒也不妥,這戶人家只有一只白狐貍,後來衆人才知道,她是懷着身孕的,因而對她多有照料。

那只白狐貍看着年紀不大,可修為卻不淺,俨然已經修至九尾,只是第九只尾巴還有些若隐若現。

衆人在心底裏默認了,投胎到她肚子裏,吸了娘親的靈氣,生出來,定然就比旁人多些靈根靈智,若生出自帶幾尾,可真是人生大贏家了。

故而,附近的妖怪還為此開了賭注,賭那九尾白狐貍生出來的小狐貍是幾尾,有人賭三尾,有人賭四尾,一時間争執不休,好不熱鬧。

終于,到了臨盆日。

那天天朗氣清,惠風和暢,沒什麽異常。

随着一聲啼哭,九尾白狐貍的孩子出生了,竟然生下來就是一個嬰兒的模樣,這比擁有幾尾更讓人驚訝。

妖怪們都敬佩地看着九尾白狐貍,更有甚者向她投去了略帶敬佩地目光。

妖怪逐個們在她跟前道一聲“恭喜”,順便将自己的禮物擱到了旁邊的桌子上。

九尾白狐貍虛弱地笑笑,眼底卻未見有過多愉悅的神色。

直到——

她懷中的小嬰兒被吵鬧得睜開眼,看了看衆人,繼而打了個哈欠,然後身子一歪,變做了狐貍模樣。

俨然也是一只毛發不錯的白狐貍。

只是,衆人往下一看便呆住了。

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眼神不約而同皆透露出一個意思,她竟沒有尾巴,一條都沒有。

正逢着這時龜爺爺走過來,一聲“恭喜”噎到了喉嚨裏,說不出來,急得他滿頭大汗。

怎麽一條尾巴都沒有啊,他在心底裏嘀咕,這孩子,不争氣也,投了個這麽好的胎,竟一條尾巴都沒有,龜爺爺在心底裏嘆息。

……

我便是這麽長大的,她躺在河邊的雜草上,嘴裏銜着一根枯草,胡亂地想着。

狐貍尾巴越多越好,以九尾至多,稍微長大些的話,三尾可化人形。

而她,生出來便是只無尾狐,她可不可以說,她自閉了。

這簡直是被生在了死刑區,居然一條尾巴都沒有。

只有一個好處便是她可以随意在人形和狐形之間随意轉換,其餘的,一概沒有。

就連她修煉術法,丹田都好似一個無底洞一般,絲毫沒有動靜。

真真是一只絕望的狐生。

周邊的大人們對她多有憐憫,憐憫她術法不行,小小年紀又走了娘親。據說她那狐貍娘親可以難得一見的九尾白狐貍,可不知怎麽就死了。

可周遭的大人憐憫她,耳濡目染般的,周圍的妖怪孩子們也都知道了她是一只沒有尾巴的狐貍,終日嬉笑嘲諷,喚她作“無尾”,時間久了,她自己都忘記了自己原來的名字。

或許自己原本就沒有名字吧,她娘親去得那麽早,不知道有沒有來得及給她取過名字。

混混沌沌地在雜草和朝陽中打了個盹兒之後,無尾感受到了腹腔中有一股奇異的感覺,延伸至了四肢,哦,她餓了。

她現在就如同凡人一樣,需要吃飯,不吃會餓死;需要睡覺,不睡會困死。

于是無尾拍了拍屁股站了起來,眯着狐貍眼看了看日頭,唔,應該到大晌午了,周圍一個嬉笑打鬧的孩子都沒有,應當是去吃飯了。

無尾這般想着,便回到家中,準備要去生火做飯,才發現已經沒了柴火。

她實在不想出門,于是将目光往周圍掃視了一圈,看到了院子中間的兩個木頭板凳。

應該一個就夠了吧?她想着,反正她一直也是獨自一人生活,家中有兩個凳子,委實有些浪費。

無尾這樣想着,便搬過來一個稍微破舊些的,從門後面的背簍裏拿出一把鏽跡斑駁的斧頭,開始劈。

不知是她現在餓得有些渾身無力,還是那凳子做工良好,用了些時辰,才将那凳子劈開,劈成一節一節的木頭,将它們放到了爐膛裏,生起了火。

等鍋裏水開的時候,無尾坐在那凳子上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她做了個夢,夢裏亂七八糟的,只記得她站在一處景色漂亮的地方,不知在做什麽,身後響起一個清淺悅耳的聲音,她正欲回頭……

“噗嗤噗嗤”一聲聲的水滾起來的聲音,驚醒了她,無尾有些懊惱,再晚些驚醒便好了,或許還能看到夢中是何人。

無尾站起來,拿起一塊兒破布掀開鍋蓋看了看,确實,水滾開了,便去米缸裏舀些米上來,一掀開角落裏米缸的蓋子。

滴米未剩。

無尾看着米缸幹淨的底熱淚盈眶。

哦,上次米已經吃完了,忘記了。

她回頭看了看爐膛中燒得正旺盛的火,和上面滾得歡快的水。

果真,天不遂狐願,天意真是個頂頂可惡的東西,衆生皆幸我獨苦。

她認命地走到爐膛前,認命地熄了火,認命地走到門後,認命地背上背簍,認命地出門……

看來只好上山去挖些野菜吃了,她認命地想。

遠處天邊,天色漸沉,厚厚雲層中炸出一道光圈,随後,一道妖冶的紅光墜落,悄無聲息,沒有被任何人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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