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小賈主事作為一個能幹出把聖旨藏床底下的人,心眼絕對是不少的,且超出國民平均水平。

哪怕沒有親眼見過顏靈筠和榮國公相處,單從顏靈筠和人家兒子的親密來看,就知道二人關系匪淺。

故而他才有此一句,看似不經意一提,其實帶着試探。

顏靈筠雖然要被賈代善逼瘋,但是智商還沒降,聞言仍舊笑吟吟的,口中卻警告他道,“在賈大人這個位子上,還是口風緊些得好。”

小賈主事被說得面紅耳赤,“我先退下了。”

顏靈筠颔首,示意他可以滾了。

人還沒有走出大門,就聽到賈小赦在背後大聲抗議,“我不喜歡他!”

“他也不喜歡你,你們兩個扯平。”顏靈筠從骨子裏頭透出倦意,他很久沒有這樣的體驗了,“你自己玩會兒,我要處理公務了。”

賈小赦不情不願地點點頭,“我超有銀子的,你不當官也不要緊的呀,我養你!”

“你的還不是你爹的,等你自己賺了銀子再說。”顏靈筠只以為他是幫賈代善說話,哪裏會知道面前坐着一只真·超有錢·貔貅。

貔貅砸吧了一會兒嘴,“好吧,我會自己賺銀子養你的。”

反正我的銀子比風刮來還要快。

公務是真的不多,急得要死人的賈代善都先處置了,留下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顏靈筠持一管狼毫,批複得極快,小半個時辰,那一沓子公文都搞定了。

他略一思忖,忍着右肩的酸疼,重新換了一支筆,提筆分別給德熙帝和賈代化各寫了一封密信。

“今日便送出去。”顏靈筠把信遞給幕僚,他自有去往京中的渠道。

幕僚大叔跟了他多年,看他手速便知沒什麽大事,不由又誇賈代善,“榮國公果真是費心了,這幾日還不知道他怎麽忙呢。”

“朱老客氣。”賈代善大步從外頭進來,聽了個全乎。

“爹!”賈小赦見了他爹就想從從顏靈筠腿上爬下來,不小心撞在顏靈筠的筆上,顏靈筠一驚,趕緊往後撤,筆鋒在賈小赦臉上劃出一道老長的黑墨。

“噗。”顏靈筠忍不住笑出聲。

賈小赦不明所以,自己還伸手去摸,結果糊得半臉都是,小花貓一個。

“別亂摸了,去洗臉。”顏靈筠摁住他的手,誰料賈小赦眼珠一轉,摟着他的脖子就往他的臉上蹭。

“咳咳。”賈代善憋着不敢笑,讓人打了水進來,“赦兒,過來。”

賈小赦使壞成功,趕緊就跑。

顏靈筠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現在什麽樣子,又好氣又好笑,起身要出去梳洗一下,結果就見賈代善遞來了擰好的帕子,“給。”

賈家人生就一雙杏眼,許是因為賈代善背着光,眼神裏透着溫柔的光,似是一望便可見底的清泉。

“榮國公要是女孩兒,應該很漂亮。”顏靈筠接過帕子,往自己臉上一蓋。

“彼此彼此。”

“陛下有意為你指婚,待得榮國公成親後,說不得能再生一個像你的女兒。”顏靈筠純粹現學現賣,要是之前,他多半還會打探與榮國公聯姻的是誰,現在只想着随便是誰,賈代善趕緊的再婚滾蛋。

雖然賈代善目前為止還沒有愛顏大人到要生要死此生不娶的地步,但是他是真的還沒想過要再婚,家裏兩個寶貝兒子在呢,後媽這個職位,自古名聲就不太好。

他笑道,“若是陛下能指一個顏大人這樣的夫人給我,我必定感恩戴德。”

“滾滾滾。”顏靈筠沒好氣地扯下帕子,小舅子不負責做這種事。

朱幕僚不動聲色地掩藏了驚訝之情,暗戳戳地出去了。

萬萬沒想到,大人還會有這樣言談無忌的時候,他一直懷疑顏靈筠睡覺時候都那副十裏春風的溫柔樣子。

真是人只要活得久,什麽都能看得到。

賈代善走到顏靈筠身旁,握住他的手道,“這裏還沒擦幹淨,我幫你。”

同床共枕許多天,顏靈筠已經被撩麻木了,左右他力氣是比不過賈代善的,随便他吧。

賈小赦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爬到桌子上了,跪坐的姿勢特別像一只小狗子,閉着眼睛說瞎話,“這裏也有,這裏這裏……”

顏靈筠一張臉被來回擦了七八遍,臉皮都要紅了,忍無可忍,怒道,“你們父子倒是收斂些,我這臉又不是借來的。”

“哪裏借的來顏大人這麽好看的臉。”賈小赦

小短手搭在膝蓋上,更像狗子了,“顏大人,你要發財啦!”

他蹭了許多財氣給顏大人诶!

賈代善一般先撩,撩毛了就說正事轉移話題,顏靈筠并不是因私廢公的人,他在正事上有着極高的自制力。

果然,等他說起戒嚴十二天了,還是一無所獲的時候,顏靈筠收了惱意,正色道,“一張一弛方是正道,榮國公早有策略了不是麽。等你重開金陵城,那些個蠍蠍螫螫以為你不過如此,這時候才是真正的引蛇出洞。明日便解禁了?小半月的時間,只怕秦淮河都要被姑娘們的帕子給堵塞了。”

賈代善的宵禁,對于十裏秦淮河畔的夜場工作者,簡直是毀滅性的打擊。

“甄家下了帖子給你我,我已經回複明晚可以赴宴。”賈代善摩挲着手指,有些可惜剛才隔着帕子才摸到臉。

“我知道了,明晚會去的。”顏靈筠道。

甄家也是功勳之後,甄老爺又是誠心請客道歉,排場擺得很大,特意在金陵城中最有名的醉仙樓包了場。

醉仙樓在內秦淮河的尾端,最聞名的是他們家在河中搭建的花臺,到了夜裏,花臺璀璨,河水潺潺,女子于花臺起舞,宛如天人,聲色俱佳。

但是甄老爺沒想到,榮國公抱着兒子就來了。

或者說是顏大人抱着榮國公的兒子就來了。

他禮貌而不失尴尬地笑了下,殷勤地上來相迎,“榮國公,顏大人,可算把你們盼來了,顏大人傷勢可好?那些個刺客真是太該死了。”

“自然是好了,不然哪有力氣來吃您的酒席。”顏靈筠站在如織的花燈一笑,直叫人失了魂魄。

甄老爺更尴尬了,怎麽感覺顏大人比樓裏的姑娘還要好看。

榮國公把賴在顏靈筠懷裏的賈小赦拎過來,“不許鬧,顏大人也累了,爹抱你。”

“好吧。”賈小赦扁扁嘴,見着甄老爺還十分有禮貌地揮了揮手,“您好。”

“小公子好,小公子好。”甄老爺忙不疊地應了,“快裏邊請吧。”

暗地裏踹了心腹的管家一腳,示意他去把今晚的安排稍做一些改動。

“真是歌舞升平,繁華尤勝京城。”顏靈筠在二樓臨河的位子落了座,“聽見沒有,對岸有人在唱雨霖鈴,隔水而聽,更為婉轉多情。”

賈代善凝神聽了一會兒,非常耿直地道,“唱得什麽東西,凄凄慘慘的。”

“人家就是這個調調,你不懂。”顏靈筠笑着嫌棄了他一句,“做作麽是有一點,但是那句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還是有些味道的。”

甄老爺大把銀子撒下去,鸨母自然趕緊安排得妥妥當當,将原本預備的嬌媚姑娘,換成清麗的,站在一處,跟栀子花茉莉花似的,小巧又雅致。

領頭的那位姑娘,在秦淮河裏與另幾位拔尖兒的并稱五豔同芳,因為才情出衆,頗受追捧。

她抱着琴,福身道,“臨波給衆位請安,不知今日衆位想臨波伺候哪一段?”

舉止文雅,氣韻如蘭,偏又從眉梢眼間裏透出一股子媚态,叫人想仔細瞧瞧,她到底是文弱還是嬌媚。

只是這個“人”裏是不包括賈代善的,他随意道,“方才顏大人說雨霖鈴,你就唱這一首吧。”

“是。”

自有丫鬟替她擺了琴,她信手撥了幾下,未成曲調先有情,低緩地唱了起來。身後那幾個清麗的姑娘就順勢上來在衆人身邊服侍,倒酒補菜,好不殷勤。

“敬您這位東道一杯,這樣好的宴,怎麽甄老爺就請了我們兩個客人。”顏靈筠舉杯道,只是酒未入口,杯子已經被賈代善奪走了,“你在禁酒。”

甄老爺笑呵呵地道,“怪我怪我,趕緊給顏大人換旁的來。想請人作陪的,只是家醜不可外揚,只得厚着臉皮一人擺宴了。”

“不用,我和赦兒喝一個杯子就是了。”顏靈筠把賈小赦的果子露拖過來,“小孩子不可以喝太多甜的。”

“哦。”賈小赦只要能窩在他懷裏,倒也老實。

酒是好酒,只是歌不太合心意,賈代善聽得心裏一陣陣的膩歪。

那邊甄老爺說着說着話題就轉到告罪上了,“國公爺,犬子無狀,都是我這個做爹的沒有教好,您教訓的對,我已經把他關在家裏反省了,還請您消消氣。”

“小事罷了,等他傷好了,仍舊叫他來我這裏當差。”賈代善和他碰了一杯,“年輕人,慢慢教就是了。”

合着又忘了他自己也年紀小這件事了。

顏靈筠抿了一口果子露,斜睨賈代善一眼,“榮國公比我還小一歲呢,說起來話倒是老成。”

顏靈筠十八中探花,第二年秋日先帝駕崩,十八歲的賈代善守孝到一半被奪情,危難之際救了德熙帝一命。

德熙帝即位至今五年,他倆正好一個二十四,一個二十三。

甄老爺很會說話地道,“二位都是青年才俊,更叫我覺得犬子無才無德,不堪大用了。國公爺大度,在此謝過了。”

說罷長揖到底。

“太客氣了,這事兒既說開了,就揭過去不提了,今晚還是說些旁的。”賈代善見顏靈筠一直盯着那位臨波看,略帶醋意地道,“顏大人在看什麽?”

“我在看她的琴。”顏靈筠欣賞的目光從那尾琴上戀戀不舍地劃過,“我如果沒看錯,這是前明的奔雷,流落此地,着實是可惜了。”

顏大人自然不會看錯。

賈代善喝盡杯中酒,看似随手将杯子抛了出去,那酒杯恰好停在琴弦之上,撥響了一個雜音。

臨波心中大驚,手指在琴弦上割了個口子,連痛都來不及感覺,笑容裏帶着惶恐,“可是臨波伺候得不好?”

“你這琴賣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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