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當知曉了前因後果，一切便豁然開朗。在不為人知的時候，未來的兩萬多歲的葉修，已經通過無處不在的時間裂縫默默守護了他們很久很久。
周澤楷去了那顆誕生了陌陌鳥的星球。那些被裂縫卷走的長着一身烈焰般紅豔的羽毛的生靈，全數被葉修還了回來，當地人甚至都忘記了它們曾經消失過，只有身為複雜時間體的父母還殘存了那個印象。看着它們張開的雙翼連成最熱烈的晚霞，鋪滿了半個天空，周澤楷一個人坐在塔迪斯的門口，關掉了它的防護罩，任高空的風吹了滿身。
嘉利弗雷的圖書館裏他遇到了蘇沐橙，她還沒重生，臉上是恬淡的笑容，很驚喜地拉着他說原來葉修喜歡的那個時間領主就是你啊，難怪葉修的形容總覺得那麽耳熟，你要對他好點啊。
周澤楷只能微笑着點頭，與步履匆匆的蘇沐橙告別之後，又去借了一本《賽博人的日落》。初見葉修時，他就讀過這本書，現在再翻閱一下——果然，和記憶中已經有了區別，賽博人的歷史正在逐漸消失，變得更加精簡，一些旁枝細節都被抹去了。而作為一位時間領主，體會過各種悖論的他腦中還有一些那些消失的歷史的回聲，但或許再過上幾百上千年，這些回聲也會持續削弱，最終再留不下絲毫痕跡。
難怪他和葉修會成為這些種族暗殺的首要目标，從未存在過，可比簡單的種族滅絕更可怕。
他在圖書館裏，那些字裏行間中耐心尋找着那些蛛絲馬跡，試圖在裏面找出那個最初他愛上的葉修，那個他親手送走的葉修的身影。只有軍方的任務召集能讓他從這書的森林中離開，待任務結束，他又一頭紮了回來。
等他反應過來時，他已經有五十多年沒有再去過地球了。除了那次被時間鎖鎖住被迫分離的一百年，自發現愛上葉修那次開始，周澤楷還沒有這麽長時間不曾與葉修見上一面。可當發現這點的時候，他只是靜靜地看着眼前攤開的書本，沒有挪動一下。
這夜入睡之後，他又來到了那遍布天梯的無盡星海中。他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曾經來過，只是這一次，懷中抱着那個四四方方發着光的盒子，環視四周，卻再也找不到那個本該與他遙遙相望的身影了。
浩瀚宇宙中，交錯天路上，只剩下他和他的盒子，在死寂的真空中伫立。
“哎，你又來了啊，我還以為你真的徹底忘掉了呢。”盒子再一次開口，“可你還是回來了，事情一點都沒有變好是嗎？”
“……嗯。”周澤楷摟緊了它，好像這是宇宙中唯一的慰藉，“徹底丢了……”
“你的愛人嗎？哦別露出這樣的表情，他沒丢，我知道他在哪裏。”
周澤楷驚喜地看着它：“真的嗎？”
“當然了，哪次不是我帶着你去找他的，沒有我哪來你們的愛情。”盒子扭了扭，掙脫了周澤楷的懷抱，在地上一跳一跳的，領着他向前行，“和我來吧，他在等你呢——诶诶你別跑這麽快，跑我前面幹嘛……”接着它又被周澤楷撈進了懷裏，只好指揮道，“哦好吧，左邊……前面右拐……停停！去隔壁那條路，跳過去！”
滿懷着期待與欣喜一路小跑，可等道路快到盡頭，周澤楷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得腳步越來越慢，最後幾乎是一步一挪地走到最後一塊石板上，因為每一步都需要他莫大的勇氣。
他眼前是一個巨大的沙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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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愛人就站在沙漏裏面，眼睛卻是閉着的。他一動不動，似乎并不擔心那些已經淹沒到他腰部的沙子。不過現在确實算得上平靜，這個沙漏是靜止的，沒有更多的沙子向下漏去。
“他怎麽了？”
這畫面太過詭異，周澤楷甚至都不敢輕舉妄動，只能問起了似乎知情的盒子。
“唔，我想我們可以研究下怎麽打開它？”
周澤楷往後退了一步，仔細打量着這個沙漏，它渾然一體，根本就沒有可以打開的地方。再靠得近了些，隔着玻璃他能看清對方臉上的每一個細節——時間好像靜止了一眼，周澤楷都無法在他身上找到呼吸的起伏。他将空着的那只手放在了玻璃罩子上，似乎這樣就能隔空觸碰到對方的臉頰……
哦，他的手穿過了玻璃，居然穿了過去。
發現這點，周澤楷驚喜地趴在玻璃壁上，努力将胳膊伸長，然後讓自己的指腹堪堪貼上對方的臉頰。
似乎是奇跡一般，在周澤楷觸碰到他的瞬間，這個的男人的雙眼便睜開了。
“葉修！”周澤楷急促地叫了一聲，卻沒有得到對方的回複。裏面的人仿佛一個不會說話的人偶，只是看着他，眼中露出開心和期許的神色，仿佛這樣就夠了。可周澤楷卻語氣焦急地又喊了一聲，只因為他看見了一簇沙子落在了葉修的頭頂。
沙漏開始運作了。
然而葉修一動不動，他也只能勉強碰到葉修，根本就無法将對方拽出來。
“哦天啊，”盒子驚呼出聲，“這樣下去他會死的，我們得想辦法打破它。可你怎麽砸啊，用你的拳頭嗎？那些石板又掰不動你就只剩下……好吧，拿我砸吧，我也真是為了你們的戀愛操碎心了，記得輕點兒……哇啊啊啊啊啊啊——呃……咦？”
盒子被舉過了頭頂，可卻停在了那裏。
在周澤楷将手從沙漏上拿開的瞬間，葉修的眼睛又一次閉上，而沙漏裏的沙子，也停止了活動。像是明白了過來，周澤楷動作緩慢地将盒子放下，試探着将手再次探入沙漏，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觸碰葉修的臉。
那些沙子再一次流動了起來，落在睜開雙眼的葉修身上——
周澤楷像是被燙到了一樣收回手，直接往後退了三步。
“哦天啊……”盒子再一次發出這樣的聲音，“你一碰他，沙漏就會工作，越碰就漏得越多，最後他會被沙子淹死的。”
周澤楷扼住了自己的呼吸：“……這是夢。”
“這是夢，可這也是現實啊。”盒子嘆息，“你每見一次他，你們見面的次數就會少一次。因為從現在起，到他第一次見你，你們見面的次數是固定的了，每次相遇你都會更多地失去，畢竟你知道他已經……如果你不找他，沙漏裏的沙子就是凝滞的。而一旦你們相逢，無論你多想抓緊，它們依舊會争先恐後地湧出，化成再也回不去的過去。縱使約會再甜蜜，每分每秒你都在失去，每分每秒都會是煎熬——這也是你不敢去找他的理由吧？”
周澤楷想反駁，可他找不出一個字。
“太折磨人了……我都不忍看了。要是能逃也就罷了，你根本就逃避不了，你早晚都是要面對的。哦天啊……”它第三次這麽感嘆，“算我求求你了，你快醒吧，我看不下去了。這次你還要忘嗎……不，這次你忘不了了。哦我親愛的周澤楷……”
一個盒子竟然也能露出悲傷的表情，它在周澤楷的懷裏蹭了蹭，仿佛能夠給這個男人些許安慰。
“我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
周澤楷輕輕拍了拍它，然後再度擡頭，看向那個沙漏中的愛人——他閉着眼睛，沉睡着等待所愛的人去喚醒。
周澤楷閉上了眼。
是該醒了，真正的葉修不在這裏。
只是夢可以逃避，現實卻終究沒有他躲藏的餘地。周澤楷不知道自己的铠甲，是否能在年輕的葉修眼前時依舊堅固如初。
他還沒有準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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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疼……他……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