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香慕面色驟然大變,随即朝着來人跪下:“奴婢知錯。”

季迎柳不動神色的收回抵禦姿态,屈膝要給沈砀行禮,沈砀卻連一個眼風都沒給她,只盯着香慕沉聲道:“下去領罰。”

香慕再不敢造次,急忙從屋中退了下去。

沈砀這才看向季迎柳,她身上穿着丫鬟服飾,簡簡單單的樣式卻被她穿的如同官家小姐般端莊清麗,而手臂上的傷卻令她暫時不能維持儀态,只見她被打的那只手臂微微發顫,看起來挺疼,可她卻隐忍着不出聲,在觸到他目光時,她眸底隐有淚光,卻倔強的憋着淚欲言又止道:“侯爺,我......?”

沈砀卻沒理她,徑直入屋內箱籠旁翻着什麽東西。

季迎柳心頭揣揣,不知沈砀待會兒要如何懲罰她,忍痛緩緩放下脹痛的手臂,腦中快速思`着待會兒要怎麽做。

“拿着。”不消片刻,沈砀折返,他手中拿着一個小瓷瓶,和一塊紗布,他将這些一并遞給她,仿佛昨日~他對她的厭惡并不存在。

季迎柳再次愣住,未接。

沈砀挑唇譏諷:“設計王寶的膽子去哪了?”

不知怎的,季迎柳卻從他語氣中聽出一絲怒意來。

一個手握重權卻厭惡她的男子,見了方才情景破天荒的沒護短反而幫她出氣,還屈尊降貴的忽然關切她是出于什麽心理?季迎柳緩緩放下心防,眸子一動,将藥接過來,咬住緋紅下唇,泫然欲泣:“香慕是您身邊的人,我......奴婢不敢還手。”

這倒符合她做奴婢趨炎附勢的行~事風格,這府中的下人慣會踩高捧低,他雖明令禁止,可成效卻微乎其微,沈砀索性不再談及此事,将高大身軀朝後仰靠在紫檀木椅上,神色慵懶:“找我什麽事?”

“我......我想出府一趟。”季迎柳險些跟不上他跳脫的思路,只驚愕一瞬,忙做乖順狀低頭小聲請求。

沈砀眸子微眯,似懷疑她出府的動機。

季迎柳懊惱的皺了皺娥眉,極快的瞥他一眼,白潤的臉頰漸漸爬滿紅暈,底氣不足道:“侯爺喝得潤喉湯裏面的梨子府中沒有了,高管家說要去府外采買,我擔心他買回來的梨子做潤喉湯侯爺喝不慣,便想和他同去。”

她語氣稍一停頓,見他沒許可的意思,人忽變得忐忑,白~皙的杏面上閃過一絲落寞,揪着衣袖低聲道:“若侯爺不想讓我去,那我就不......”

“快去快回。”沈砀淡聲打斷她的話,起身去窗邊桌案前,開始翻閱秘報。

“奴婢遵命。”季迎柳反而再次怔住,須臾她眉眼一彎,輕快的笑起來,腮邊的小酒窩若隐若現,在他瞥向她的目光下,吓得立馬噤聲,受寵若驚的的退出房間,臨走時還差點絆倒紫檀木凳子。

冒冒失失的成什麽體統。

沈砀瞥了一眼門外那漸漸遠去的背影,收回目光,視線落在茶盞上。

潤喉湯麽?呵.....

他今日便要試試她熬的這潤喉湯究竟是怎麽蠱惑段昭和他院子裏的将士的!

............

從沈砀房中退出來時,季迎柳腦子還有些懵。

原本想着沈砀昨日聽了自己傾慕他的話,人會變得別扭,更不好相處,卻沒想到沈砀不僅沒厭惡她,還替她出頭教訓香慕,更允許她出府!這擱在以往可從未有過!莫非他人看着柴米不進的,可骨子裏依舊吃柔弱女子這一套?

“迎柳,侯爺讓你出府了嗎?”腦中這念頭還沒轉完,站在門口的高管家對着她高聲催促道。季迎柳忙深吸口氣,将緊繃的心弦卸下,收斂心神快步過去。

然,季迎柳出府并非采購沈砀所用的梨子,而是趁着出府之便和宮外的密探聯絡。

皇帝曾言,每逢初一十五,他的密探便在專門買賣藥材的鼓樓街附近與她碰面,而購買梨子的地方恰巧毗鄰藥材鋪,故,她才借着替沈砀熬潤喉茶的由頭出了府。待随高管家買了梨子後,她借故先打發走高管家,悄悄朝鼓樓街走去。

鼓樓街街道兩旁販賣藥材的小攤,将原本就擁擠的街道擠得只剩一條僅容三人并肩而行的窄路,季迎柳遲遲不見有人接應她,心裏漸起焦灼,正欲不等了原路折返,剛轉身卻被路上擁擠的行人擠到一個藥材攤前抽身不得,她索性停下腳步,打量起攤位上賣的藥材,見川貝賣相挺好,便想買點回去,可她卻對川貝過敏不能服用,就決定替這幾日總咳嗽的陸果買點川貝回去熬藥茶喝,然還沒問價格,一名身穿藍衫的年輕男子從行人中擠過來,拿起攤位上的川貝對小販問:“這什麽價?”

小販見來人非富即貴,直接忽略了她,一張臉笑得如折子般對男人獻媚道:“二十個銅板。”

“不要了,太貴。”那人眉眼清隽,仿似富家子弟,聽到價格只眉頭皺了皺,扔下川貝。

“哎哎哎,您別走啊,價格好商量。”

季迎柳一聽價格高的離譜,轉身就要走,一邊肩膀卻被正轉身離去的男人胸膛忽然撞到,她忙側過身子朝旁邊挪想要拉開兩人距離,男人卻隔着兩人緊挨着的衣袖強行往她手中塞一個物什,季迎柳一愣,未接,下一瞬男人面色微變,極快的收手,并在她耳邊小聲道:“別動,有人盯着這邊。”

只一瞬季迎柳背脊猛地僵住,因她離男人極近,他刻意壓低的聲音旁人聽不到,饒是如此,她還是聽過自己微喘的駭怕聲:“是誰?”

“放松,裝作買東西,別讓人察覺你的異樣。”男人對她說罷,轉頭笑着的對小販道:“能便宜多少?”

應付別的買家的小販哪知兩人異樣,只聽男人讨價還價,忙操~起打價格戰的架勢,吊着嗓子問:“你能要多少川貝?”

“一斤。”

“不行不行,你要的太少?”

“那我要三斤,給我什麽價?”

“.......”

這廂,季迎柳佯裝輕松的聽兩人讨價還價等着撿現成的價格,卻趁男人彎腰挑揀川貝時,瞥了眼他的臉,有些陌生,可她确曾在父皇身邊見過此人,遂忍着如擂鼓的心跳聲,彎腰挑揀川貝的同時快速從男人手裏拿走紙團,顫着音小聲問男人:“是誰?”

“沈砀在上頭。”

沈砀方才不是在府中嗎?

難道是發現她說了謊,懷疑她行蹤跟着她出府的?

季迎柳做賊心虛的後背汗毛一瞬乍起,她攥~住已然汗濕的掌心定了定神,朝頭頂看去。

離她不遠處的酒樓二樓敞開窗子的廂房裏,沈砀和段昭,還有數個年輕男子正吃着茶,段昭搖着折扇不知對他說了句什麽,正盯着她的沈砀這才收回目光,轉頭繼續和段昭等人攀談。

少了沈砀的盯視,差點露餡的季迎柳心跳的卻更厲害,猶如被置入油鍋裏反複煎炸,令她有些眩暈,她緊緊攥着手中物什,想要從中吸取力量卻是徒勞,渾身失力的厲害,男人在她耳邊小聲提醒:“皇上讓我告訴你,行~事一切小心,務必保全自己。”

僵直身子的季迎柳颔首,男人接過小販稱好的川貝,這才悄悄隐入街道人流中。

須臾,待那陣令她眩暈的心跳聲變得平緩後,她望了眼頭頂廂房,沈砀依舊和旁人攀談,并未再看向這邊,仿佛方才注視她的那一剎并不存在。

她輕松口氣,忙拍了拍小胸脯平複如擂鼓的心跳。

太吓人了,這搜集沈砀罪證的活簡直不是人幹的事!一不留神小命就交代出去了!

季迎柳擡腳就要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腳剛一動,忽然駐足,既沈砀人已發現了她,她要不要假裝偶遇,上樓去試探試探沈砀?

不不不,季迎柳忙将頭搖成撥浪鼓,她還想多茍活幾日!才不上去送死!

腦中這念頭還沒轉完,一名随從客棧大門氣喘籲籲額跑過來對她道:“季姑娘,侯爺令您先回府。”

看來她來此處,只是偶遇沈砀,并非沈砀懷疑她身份,跟蹤她。

思及此,季迎柳吊在嗓子眼還沒松懈的一口氣狠狠一松。

........

“皇上已抱病半月沒上朝,太子監管的兵部卻屢出問題,這節骨眼上,侯爺您看,咱們還要繼續站太子這邊?”屋中,一名叫劉輔仁的年輕男子凝眉發問。

沈砀今日出門在酒樓見朝中官員,聽他們談朝中的事,他聽的腦仁疼,便命人開窗透透氣,卻無意間瞥見了正和小販讨價還價的季迎柳。

和在他跟前唯唯諾諾的她很是不同,離了他的她站在人堆裏,容顏清麗的似不食人間煙火等的仙子,哪怕站着什麽都不做,便能吸引所有男人的目光。這隐隐令他不痛快,買個梨子需要在街上這麽久?

看着那道娉婷身影漸漸消失在街角,沈砀這才收回視線,看着劉輔仁挑唇反問:“你以為呢?”

“太子今年剛滿十六歲,又剛親政,這政務上難免會出現些纰漏是在所難免的,可主要的是皇帝對太子若近若離的态度,叫人捉摸不透。”

劉輔仁說罷,凝眉觀沈砀面上,沈砀面色冷清,不知再想些什麽。

說起太子,便要提起沈家,太子的生~母沈皇後是沈砀的親姑母,沈家因皇後的關系,這些年一直在暗地裏扶植太子,甚至插手許多朝中大事,為此遭到皇帝多次打壓,前幾年沈老逍遙侯在世時,沈家行~事還懂得收斂鋒芒,盡量不觸皇帝忌諱多插手儲君之事,而到了沈砀這裏,這沈家行~事是越發走偏鋒了,現今皇帝明明屬意顧貴妃所出的三皇子為太子,可沈砀卻極力打壓三皇子,并在中推波助瀾,将原屬于三皇子的兵部給了太子,皇上自然大怒,可卻礙于沈家這個外戚權勢過大,怒意得不到宣洩,便統統發洩到太子身上,隔三差五就指摘太子的不是,令朝中站隊的朝臣人心惶惶,尤其是太子管轄的兵部出現貪污的問題上。

“皇上自有皇上的打算,你們一切照舊便是。”沈砀似耐心告罄,丢下這句話,正要離去。劉輔仁忙喚住沈砀,“侯爺稍等,我還有一事要禀告侯爺。”

說罷,命旁邊下人展開一幅畫卷引沈砀看,沈砀不以為意的瞥了一眼,随即臉色變得黑沉。

“這不是迎柳嗎?”段昭素來對朝事不怎麽感興趣,早盼着走了,人剛起身瞥見畫卷,扇着扇子驚呼出聲。

............

季迎柳直到回府雙~腿還在打顫,還沒來得及拆開男人給她的紙團,沈砀便命人喚她過去。

她心頭驟然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忙将紙團扔到床底下,确定不會被人發現,這才快步趕去沈砀那兒。

剛一入內,便看到沈砀破天荒的沒坐在桌案前看秘報,而是負手站在窗臺前,瞭望外面的翠竹,面上清冷的仿似一座殺神。

屋中一個下人也無,氣氛壓抑的近乎詭異。

季迎柳甚至能聽到她漸變急促的心跳聲,沈砀背後仿似長了一雙眼睛,淡聲道:“去鼓樓街做什麽?”

季迎柳早已拿捏了對策,忙将自己買梨子後又到鼓樓街的經過說了,末了,垂着頭氣鼓鼓的道:“若侯爺不喜,我下次再也不敢自作主張替旁人買藥材入藥了。”

不知怎的,沈砀聽聞後沒責備她私自亂跑,面色還比方才好看了些。

他轉身走至桌案前,望着桌案上置放的物什,淡聲道:“過來。”

季迎柳吃不透他存了什麽心思,不敢貿然上前。

“怎麽?怕我吃了你?”他挑眉看她,語氣是少有的輕松。

這令季迎柳懸着的心弦有一瞬的松動,她聽話的依言過去,方在他身邊站穩,擡眸驟然看到桌案上攤開的畫像,一愣,繼而杏面倏然變得發白。

畫卷中畫的是一名身穿翠綠鑲金絲木耳邊羅裙的女子,閉目躺在一株桃樹下的躺椅上假寐,一陣風拂過,落英紛紛中,數粉色花瓣落在她臉頰上,睫毛上,似擾了她休舔,她一臉困頓的拿手中握着的書蓋着半張臉,歪着頭只露出一邊精致側臉靠着椅背餍足睡去,一時間,竟分不出桃花和人面哪個更嬌。

“畫中女子是你嗎?”沈砀盯着她,拿起畫卷,看着畫像和她比對着。

“轟”的一聲,季迎柳渾身血液急速湧至頭頂。

作者有話要說:  季迎柳:這奸細的職業玩得就是心跳。

沈砀慢條斯理的脫身上的外衫,哼笑:難道沒有侍寝這一項?

季迎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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