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季迎柳一路奔回住所時,整顆心如同被扔入油鍋中煎炸般上下跳的厲害,她捂着哭花的臉喘着氣坐在榻上,十指發抖着。

天哪!原來她也可以如夢中女子那般沒感情以退為進的對沈砀說出那些沒羞沒躁的情話!甚至一點都不遜色于她!

昨日~她苦想不到對策時,忽想到夢中情景,今日便兵行險着照着夢中女子的行徑依葫蘆畫瓢照做了!方法果然湊效!

沒哪個男子會聽到女子最直白的傾訴後,再平白無故對那女子惡言惡語,那會侮辱他身為男人的虛榮心。若她沒猜錯,沈砀不但不會在攆走她,甚至還會将她留在府中。

過了一會兒,前院果然來人說明日令她繼續服侍沈砀。

季迎柳嘴裏受寵若驚的應着,待人走後,她忽仰倒在榻上,望着帳頂咯咯咯笑出聲,形容狼狽,若旁人此時窺到,定以為看到了一個瘋婆子!

..........

“什麽事這麽開心?”晚間陸果下職進屋休舔時,季迎柳的高興勁還沒過去,她興沖沖的拉着陸果的手,指着手中正繡着的繡品:“快幫我瞧瞧,這個鴛鴦該怎麽繡?”

陸果看着繡成鴨子般的鴛鴦,一愣,噗嗤笑出聲:“繡成這個樣,你想送給哪個情郎?”

季迎柳杏面上猝然一熱,笑着就要伸拳頭打她。

陸果忽變得神神秘秘的,将她拉到一邊小聲問:“你該不會是想繡帕子送給沈老爺吧?”

“.......?”季迎柳真想撬開她的腦袋看看她整日在想什麽!

“你喜歡沈老爺是沒結果的。”陸果見她怔忪,更加肯定從香伶那聽到的閑言碎語是真的,如三姑六婆般拉着她的手語重心長的開解道:“老爺現在癱瘓在床,各房的夫人都抝足了勁去伺候,可老爺的病卻一點起色都沒。”陸果說到這,掩着唇生怕被人聽到壓低聲音:“我看老爺這回八成是活不了幾個月了,你可千萬別往火坑裏跳。”

季迎柳聽的瞠目結舌。

她什麽時候傾慕沈老爺了?她自己怎麽不知道?

陸果狠狠擰她胳膊一下,怒其不争道:“你給我聽到沒有?”

“記住了,我記住了。”季迎柳望着真心實意對她的陸果,心頭一陣恍惚,她雖記不得夢中所有細節,可唯獨記得夢中陸果也是這般真心實意護着“她”,一直陪着“她”走到生命的盡頭.....她緩緩收起驚愕,忽緊緊抱住陸果,一臉鄭重的說。

既然她已證實噩夢是真的,可以幫她提前預知後面發生的事,那麽她便要重新打算,絕不會再走夢中女子的老路,這次她一定一定會和陸果全須全首的活到最後。

陸果聽到答複,臉上緊繃的神色驟然一松,随即望着帳頂惆悵一嘆,眼圈頓時變得紅紅的,偏着臉偷偷抹淚。

“你怎麽了?”季迎柳察覺到她的異樣,忙放開她,扶着她雙肩急聲問。

“沒.....沒什麽,就是提起老爺,我忽然有點想我爹了。”陸果急忙擦幹眼淚,唇一抿勉強笑笑,低頭抓起她的繡架胡亂繡着,滿臉愧疚道:“今日是他的忌日,我卻不能給他燒紙錢,我....我真不孝。”

季迎柳忽想到陸果爹臨終前也如沈老爺般癱瘓在床,可沈老爺身邊有的是丫鬟伺候,而陸果爹走時陸果卻因人在沈府沒來得及回去侍奉左右......

如沈府這般大戶人家買來使喚的丫鬟通常若無急事是不能随意出府回家的,連自己爹娘的忌日若沒被主子允許也不能!而陸果便是這其中之一。季迎柳望着她淚眼,眼眸一轉,一把扔下她手中繡品,“跟我來,我有辦法。”

..........

晚間沈砀看完秘報,就聽下人說沈老爺病情惡化,人幾不能言,忙趕過去吩咐大夫替沈老爺好好看病,待服侍沈老爺睡下後,才一臉疲憊的從屋中~出來。

守在門外的段昭微嘆口氣:“侯爺您也不要太心急,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老爺服用丹藥這麽多年,身子早被掏空了,這續命湯藥一碗碗灌下去,也不是一時半會人就會好的了的。”

沈砀面色冷清的負手朝前走着,身形蕭索的如同一塊被歷經風吹雨打的頑石。

段昭知他嘴上不說,可心底愁苦,忽想到什麽一拍折扇道:“對了,說不準宮裏禦醫治不好的病,鄉下赤腳大夫就能治好呢?我前陣子剛巧認識個人,他說他有認識治療老爺這種病的大夫,過幾日我讓他把人請過來試試?”

“也好。”沈砀微嘆口氣。宮~內的禦醫醫術已是極好,卻對爹的病無從下手,或許他該嘗試嘗試別的辦法,這時,段昭忽“啪”的一聲收起折扇,望着前方詫異忽問:“那是什麽?”

沈砀被這一聲驚動,擰眉望去。

前方不遠處的湖邊,一盞盞如手腕般大小的光影,稀稀落落的撒在漆黑的湖面上,一陣夜風拂過,湖水波光粼粼,倒影岸上零星燈火,人影,燭光相映成輝,美輪美奂。

段昭被眼前美景震住,人還沒動,沈砀已快步走過去。

等離得近了,這才看出那星星點點的光影,竟是一艘艘用樹葉折的小船,船上置一寸高低的白色蠟燭,蠟燭被點亮發出微弱白光。

随即兩顆小腦袋從湖邊假山凹處拱出來,其中一人做丫鬟裝扮的女子,雙手合十,閉目面朝着湖面殷切的小聲祈禱着。

另一人沈砀認得,正是白日裏說傾慕他的季迎柳,燭光下的她周身攏着一層淡淡金光,只一個側影便美得勾魂奪魄,此刻她十指翻飛,一只小小的樹葉船不一會兒便從她手中挽出,她俯身點上蠟燭,輕輕的将小船送入湖面,待做完這一切後,她趕緊雙手合十,對着湖面嘴裏念念有詞,不知在祈禱什麽。

段昭認出人,猝然一笑,開口正要叫季迎柳,卻被沈砀一揚手制止。

也對,府中是不允許下人私自祈禱祭拜的。那這兩人鬼鬼祟祟的在做什麽?

這廂,季迎柳渾然不知離她們不遠處的假山花道旁站着兩人正默默的看着這邊。

陸果祈禱完,遲疑的轉頭問她:“迎柳你是不是想你家人了?”

季迎柳雖是皇帝見不得光的私生女,可她還有一對養育她成~人的養父母。

十六年前,皇帝在巡游均州時幸了她生~母,卻礙于她生~母罪臣之後的身份,一直不敢将她母親接入宮中,而她母親未婚先育,被世俗不容,又恨極了皇帝的薄情寡義,便偷偷将她生下扔在了後山,任由她自生自滅。也是她命大,剛好被上後山挖草藥的養父撿到。

她養父是名赤腳大夫,平日走街串巷賺的銀子不多,自從領養了她後,家裏日漸拮據,有一次只因給沈府不知哪位貴人沒治好病,便被沈府的人蠻橫的打折了手,自此成了殘廢。家裏斷了經濟來源,娘終日以淚洗面,只能接一些街坊鄰居的繡活來維持生計,直到皇帝爹找到了她,将她接回私宅養着,家裏境況才好轉。

可以說若沒她養父母,她便不可能有命茍活到現在。

“嗯,也不知他們現在怎麽樣了。”季迎柳憂心忡忡為養父母祈禱平安後,半晌,忽俯身朝湖面磕一個頭,櫻~唇抿的緊緊的對月一臉鄭重:“另外,信女願抄一百遍地藏經,原佛祖保佑沈老爺的病趕緊好起來。”

“你還想着沈老...?”陸果剛被她失憶想父母的話感到心裏難受,就聽到這一句,一愣。

“當然不是,沈老爺得了這麽重的病,侯爺肯定非常憂心,我既被侯爺所救入了沈府,便是沈府的一份子,于情于理都該替主子略盡這一份孝心。”

季迎柳嘴上如是說。

心裏想的卻是:她的命是養父母給的,身為人女,既命定要入沈府搜集沈砀謀朝纂位的罪證,那麽,她養父的折手之仇自然要一并報,在她沒揪出害她爹手殘的仇人是誰時,沈老爺這個嫌疑分子可千萬不要有事,要不然到時候她找誰報仇去!

“也是,那我也替老爺祈福,願老爺惡疾早日康複,長命百歲......”陸果嘴裏說着,俯身就要朝湖面磕頭祈福。

季迎柳卻不等她為沈老爺祈福,一把将她從地上拉起來,陸果驚愕擡頭,見她含笑的眸子閃過一絲戾氣,那是她臉上從未有過的神色,仿似不願她做這等事,一愣,就聽季迎柳提醒道:“時間來不及了,我們該走了。”

“若再晚一會兒,碰到人我們可要遭殃了。”季迎柳仿似察覺到方才自己的異樣,繼而微笑,眸底那絲戾氣仿佛并不存在。

陸果回過神來,指着湖面上漂浮的團團光影:“那這船.....”

“不用管,我選的樹葉較軟,等一會兒船上的蠟燭燒完了,船就會受不住水浪颠簸散架,保證沒人能發現是我們,你若不放心,明日天不亮我再過來看看。”

“恩。”

兩人言罷,趁着夜色掩護朝後院方向走去。

段昭和沈砀因離得遠,自然沒留意到兩人間這短暫的異樣,段昭望着兩人攜手離去的背影,越發覺得自家養的白菜被眼前這頭豬給拱了,斜眼看沈砀幽怨道:“沒想到這迎柳為了你竟這般有心。”

是真傾慕他,為了他嗎?

沈砀輕嗤,可冷凝的眸子罕見的閃過一絲疑惑。

.....

次日清晨,季迎柳剛到沈砀屋中,見領頭的丫鬟正帶着幾名丫鬟灑掃房間,她正要過去幫忙,便被領頭的丫鬟攔住了:“侯爺今日不在,不用你在這伺候了。”

季迎柳認出這丫鬟是前夜領她進沈砀院裏的香慕,是沈砀身邊為數不多伺候的人兒,不是她能招惹的,忙停下腳步,望了望空蕩蕩的屋內,心想:今日沒聽旁人說沈砀出府了呀,遂遲疑道:“那侯爺說什麽時候能回來?”

“做下人的怎會知道主子的行蹤?”香慕居高臨下瞥她周身一眼,停下手中夥計,拿着拂塵目露不屑。

“嗯,謝謝香慕姐提醒。”看來從她嘴裏套不出沈砀的行蹤,季迎柳只能作罷,她朝香慕恭敬說罷,腳還沒動,手臂處猛地傳來一陣鑽心痛意,季迎柳吃痛,忙捂住手臂。

卻是香慕彎腰打掃她手邊的紫檀木圓桌時,手中的拂塵不偏不倚的打在她身上。

香慕直起腰身,借機暗罵她道:“做下人的就得有做下人的本分,若一門心思的妄想攀龍附鳳,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

“你.......”季迎柳再三忍耐她,此刻脾氣上來就有些控制不住,她忽眼眸一轉,瞧準香慕手中又朝她身上亂舞的拂塵,心裏盤算着從側邊一個小擒拿便能制住她動彈不得,遂朝後退了半步,暗暗做好抵禦,還沒等還手,忽一道高大的身影從外面入內,語氣沉沉道:“既知做下人要有下人的本分,就不該亂了自己的身份。”

作者有話要說:  此章依舊有紅包,歡迎小可愛來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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