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素來有善京城女子頭號香饽饽的沈砀,頭一回覺得自己在她心裏地位竟不如一個鞋面繡花,仿佛受到了奇恥大辱。他眼神一凜,擡腳踹開了門。
“誰這麽沒規矩!”
屋中,站在木凳上揚高手拿着帕子逗弄季迎柳的陸果聽到“咣當”一聲巨響,房門被人無理的踹開,想也不想的罵了過去。
說話間,沈砀已入了內,他負手沉聲道:“是我。”
陸果吓得險些從木凳上掉下來,她慌忙從木凳上起來,雙膝一軟朝沈砀跪了下去:“侯 .....侯爺。”
正扯着陸果衣袖讨要帕子的季迎柳一愣,也吓得險些魂飛魄散,忙要朝沈砀跪下請安。沈沈砀已伸手制止了她:“你有病在身,不必行禮了。”
她什麽時候有病的?
莫非他說的是她來月事的“病”?女兒家的隐私被他明晃晃的翻出來,季迎柳羞燥的杏面一瞬紅透,差點咬斷舌根,她忙給狐疑看過來的陸果使了個眼色。
陸果起身,将手中帕子放在她手邊,并擠眉弄眼的給她一個“瞧侯爺多偏愛你,你要好好把握機會”的眼神。随即微笑着瑞出房門。
季迎柳杏面又是一紅,她輕咳一聲忙斂住駭意,忙維持傾慕他的女子模樣,胡亂伸手要将桌上帕子繡線收起來,驚喜的垂着頭嬌羞道:“侯爺,您怎麽來啦?”
“我剛好路過此地,便過來瞧瞧。”沈砀挑唇,目光瞥向她手中繡帕。
慕樂随身也帶帕子,可她的帕子多繡象征富貴的花卉,看起來花枝亂繞俗不可耐,而這個帕子,素白的面右下角繡了一朵蘭花,翠綠狹長的枝葉舒展,中間兩點鵝黃。令人看了便賞心悅目,他頓時想揪過來把~玩把~玩。
季迎柳收完東西,一轉頭見沈砀盯着自己瞧,心頭一凜,以為自己露出了馬腳,忙強笑着轉移他注意力:“侯爺要不要來杯茶?”
沈砀挑眉,痛快的答應:“也好。”
季迎柳忙放下手中帕子,提起桌上泥壺,倒了一盞茶,雙手遞給他。
沈砀接過,抿了一小口,皺了皺眉。
“這是川貝熬的茶湯,味道不算好喝,但有清肺去火的功效。”季迎柳忙燥着臉,局促不安的解釋,“要不要再喝一杯?”
沈砀“嗯”了聲,極其自然的順手拿起季迎柳放在桌案上的帕子,輕輕擦了擦唇,在季迎柳幫他專心致志倒茶時,放入衣袖。
而季迎柳唯恐在他面前露餡,自然沒留意到,剛倒完茶還沒遞給他,沈砀忽道:“若病好的差不多了,今日便搬過去和我住。”
冷不丁聽到這句話的季迎柳心頭駭意剛消,驟然又起,雙手一抖,險些将手中從茶盞丢出去。
“怎麽?不願意?”沈砀敏銳的察覺到她的異樣,聲音一沉。
季迎柳杏面倏然變的蒼白,她極快的逼自己鎮定下來。
自那日和劉輔亦争吵後,她借來月事疏遠沈砀和劉輔亦,想要盡快拿到沈砀埋在兵部要職的官員的名單,只有盡快拿到名單,她才可以快速結束她和沈砀,劉輔亦亂糟糟的局面,可她旁敲側擊的問了很多府中下人,得來的消息稱:從未見過兵部官員來過沈府。
也對,沈砀素來機警,以他為人就算他控制了整個兵部,在外也不會露出絲毫馬腳,這也是父皇想對付沈砀,卻無從下手的原因。
季迎柳便在空暇時間內索性悶屋裏繡繡花助自己整理思緒,眼下還沒想出個一二三來,沈砀人便逼了來,可她實在生不出勇氣再和沈砀共處一室。
可父皇的江山.......
思及此,季迎柳一咬牙,斬釘截鐵道:“對,我不願。”
她的态度倒叫沈砀有些意外,他眸子微眯,神色不定的打量季迎柳。
季迎柳知他在等她答複,她深吸口氣,抑制住要蹦出嗓子眼的心跳聲,忽賭氣般坐在沈砀身側,用自己覺得最自然的神色嬌嗔他一眼,繼而小聲抱怨道:“迎柳當然想去侯爺房裏伺候,可迎柳也是個女子,若冒然去了,定會被府中下人說閑話,說我........”
她一下子住了嘴,幽怨的盯着他欲言又止。
沈砀還以為她是不喜他了才這般推脫,卻沒想到是這個原因,他松開微眯的雙眸,将高大的身子倚靠在椅背上,低笑道:“往下說。”
季迎柳被他盯看一眼,反而越發不好意思,杏面上紅暈以肉~眼可及的速度往頸子下蔓延,小巧的耳珠也紅紅的,她抿緊唇偷瞄他一眼。
看到他正看着她,做賊般極快的收回目光,咬住下唇,跺了跺腳,哎呀一聲捂住臉,如貓叫綿~軟的聲音從指縫裏露出來:“她們說......她們說我不知廉恥,勾引侯爺,還說侯爺眼光不是高嗎,連福佳公主都看不上,現在卻看上一個身份低微的丫鬟。”
沈砀被她的話一噎,剛要低斥那些嚼舌根的人放肆。
他沈砀喜不喜哪個人,還輪不到他們說三道四。
季迎柳嬌小的身子已悄悄的偎依過來靠在他臂膀上。
突如其來的碰觸,令沈砀渾身倏然緊繃,那日在水下幫她渡氣唇上的觸感還尚在,他鬼使神差般想要将她摟入懷裏,去嘗一嘗她唇~間香甜。
而季迎柳已極快的将頭擡起,她似唯恐他不喜,離他遠遠的。這令沈砀微微不悅。
下一瞬,只見她睜着大而圓的眸子,頗為懊惱的道:“我自是知曉自己身份的,不敢僭越強求侯爺喜歡,也知侯爺您對迎柳雖好,可并非喜歡,您對我的好多半是看迎柳失了憶,眼下無家可歸,才可憐迎柳,對迎柳比一般婢子好些,迎柳都是知曉的,可.......”
她說罷仰頭,極其苦惱的搖頭:“可那些下人不知道呀,他們見您今日賞迎柳這個,明日為迎柳打了那個下人,覺得您偏寵了迎柳,是喜歡迎柳,迎柳不能讓下人們誤會了去,白白污蔑了侯爺的清譽,所以........”
“所以你不願去我房裏伺候?”沈砀擰眉質問。
季迎柳忙噤了聲,聳拉着頭,一副受委屈卻不敢聲張的模樣。
她膽子這麽小,從不敢忤逆他,今日卻鼓足勇氣第一次忤逆他,還是為他聲譽考量,感情這般純粹的她,怎不令他喜歡?
沈砀心頭如被毛刺滑過陣陣刺痛,他霍然起身,冷聲道:“你放心跟我去,今後誰敢說你半個字,我就要了她腦袋!”
季迎柳聞言,心頭緊繃的弦緩緩落下。
方才她用激将法激沈砀親口承諾今後罩着她,只因她只有徹底近了沈砀的身,才有機會打聽出兵部名單,而她只有光明正大的得了沈砀庇護,做他房裏的丫鬟,才能堵着沈府人的嘴。令她今後行~事更加順利。
可沈砀......
她欠他的,她先一筆筆記下,以後再還罷。
思及此,季迎柳緩緩掩下眼底翻滾的情緒。她低喃道:“那侯爺等一會兒,我先去收拾下細軟。”
沈砀自然同意,待她在箱籠裏翻找衣物時,沈砀掏出先前藏于衣袖中的帕子,細致的看着,須臾,突忽一笑。
這蘭花繡的翩翩如生,一看便是男子随身攜帶之物,繡給他的。
她卻說要給陸果那丫鬟做鞋面,啧,真是個口是心非的膽小丫鬟。
他将帕子重新塞回衣袖中,轉頭看她,她正塌着腰疊衣物,側臉被窗外陽光照應下,柔美的輪廓泛着金光,嬌豔的仿似溫室悉心澆灌的鮮花。
至于喜歡她?沈砀挑唇輕笑。
一個毛都沒長齊的黃毛丫鬟,恐怕連喜歡和傾慕都弄不清楚,會懂他的喜歡是什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