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留下
瞥見二人相握的手,絡冰輪眸中流露出異樣的光。
“君上,能否允許臣與七驸馬單獨談談?”她忽對君上行禮。
君上颔首:“準。”
突然被點名,柳紛雲心中一緊,看向蓮衣,見她蹙緊眉,滿臉不情願,不禁将掌中的小手又握了握,低聲安撫:“別怕。”
蓮衣瞥了一眼她微顫的手,沒有說話。
怕的明明是她,手都在發抖了,還想着安慰別人。
二人随着絡冰輪離開宴殿,走到君上看不見的地方,立即有兩名祭司殿的男弟子走上來。
蓮衣眸光轉寒,一把拉過柳紛雲,另一只手生出利爪,擋在柳紛雲身前,阻止那兩名男弟子靠近。
與絡冰輪對視片刻,蓮衣冷笑:“原來這就是大祭司的待客之道麽?”
“本座的待客之道,用不着一只病貓來指指點點。”絡冰輪亦冷笑。
蓮衣最恨“病貓”二字,頓時氣得白牙緊咬,擡爪就要撓人,柳紛雲卻趕在她炸毛之前,伸手撫了撫她的腦袋。
“殿下乖,先回車裏等我,我去去就回。”柳紛雲柔聲哄完,又故意道,“我倒要聽聽大祭司對妖有何高見。”
聽出她話中的嘲諷,蓮衣才松開手,目送她跟着絡冰輪走遠。
祭司殿的主體建築顏色為赤紅,張狂而鮮豔,令柳紛雲看了更是心焦,但她面上依舊保持微笑,從容跟着絡冰輪踏進祭司殿。
她剛落座,只聽絡冰輪以嘲弄的語氣問:“柳公子千裏迢迢來到我族,卻娶了一只貓妖為妻,不覺得委屈嗎?”
柳紛雲心道:果然是找我提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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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了想,試探道:“不委屈,七殿下待我很好。”
絡冰輪卻笑道:“當真是發自內心的不委屈麽?”
她已猜出柳紛雲恐怕是被迫站在蓮衣那邊,見柳紛雲沉默,便繼續道:“也是,聽聞花燭夜當晚,那只貓妖已落紅了,想必柳公子對她的身子是滿意的。”
柳紛雲嘆了口氣,道:“大祭司莫要拐彎抹角,在下性急,有什麽話直說便是。”
“柳公子初來我族,恐怕還不知道七公主的事。”絡冰輪便解釋道,“她并非生而為妖,而是被妖奪舍。如今和你成親的這只貓妖,殺過人,也吃過人,即便昨晚饒過你一命,沒準哪日翻臉,将你也吃了。柳公子若是心生悔意,依本座的話去辦,還來得及逃離七公主府。”
柳紛雲眉頭微皺,她确實不知道蓮衣的過去。
将她的細微表情看在眼中,絡冰輪吩咐身後弟子:“去将四年前的伏妖卷宗找出來。”
那兩名男弟子應下,還沒走,只聽柳紛雲道:“此事我自會詢問七殿下,不勞大祭司費心。大祭司特意找我單獨談話,想來還有別的事吧?”
柳紛雲還在流織國學醫時,曾聽師父提到過這位年少掌權的大祭司,且她的師父與大祭司還是故交。
剛才大祭司讓她“依本座的話去辦”,又說這樣可以助她逃離七公主府,也許是受了她師父的委托,為她安排好了後路。
她若要逃離七公主府,只要明白這條後路是什麽即可,不必知道蓮衣的過去。
與她對視幾秒,絡冰輪一揮手,身側的弟子們皆退下,只留下她們二人。
“你是虞清月唯一的親傳弟子,她希望你到了燭煌國,亦能繼續在太醫院修行。”絡冰輪取出一封拆開的信箋,放在桌上,道,“但你若與妖族成婚,必定會荒廢醫道。”
後半句話聽得柳紛雲一頭霧水,忍不住問:“為什麽和妖族成婚就會荒廢醫道?這兩者之間有什麽必然關系嗎?”
絡冰輪卻不再多言,只是問:“柳公子當真要繼續留在七公主府?”
柳紛雲沉默片刻,拿過那封信,确認是自己熟悉的字跡,又看了一遍,道:“師父要是希望我去太醫院,我會去的。但離開七公主府這件事,恕我做不到。”
她頓了頓,想起蓮衣咳嗽和暈車時的難受模樣,便以此為理由,鄭重道:“我不能丢下我的病人不管。”
師父的信中,并未向大祭司提及她的性別,柳紛雲深知同性成婚被發現的後果,一旦她惹怒蓮衣,蓮衣恐怕會将她的性別傳出去,如此,不管對她,還是對送女驸馬來的流織國,都非常危險。
思慮再三,她暫時不打算離開七公主府,不但不離開,還要好好對待那只貓,就當為了求生演戲吧。
她可不想因此丢掉性命。
“好罷,這是你自己做的選擇,到時候可不要反悔。”絡冰輪淡淡一笑,“此信便作為信物,柳公子何時想任職,便帶它去太醫院。來人,送客。”
柳紛雲小心收好師父的信,朝絡冰輪行了一禮,起身就走。
下臺階時,她忽然看到不遠處立着一道單薄的身影。
她仔細一瞧,但見蓮衣扯緊了狐裘披風,時不時向她這邊顧盼,真看到她時,眼睛一亮。
像極了乖乖等主人回來的貓。
柳紛雲趕緊露出招牌式的微笑,快步沖過去,摟過蓮衣問:“殿下怎麽沒去車裏,不冷嗎?”
“不冷。”蓮衣朝她笑,将手交給她攙着,由她扶着自己去找車駕。
“絡冰輪對你說了什麽?”她問,“是不是教你怎麽趁夜害我?”
柳紛雲愣了愣,搖頭道:“她收到了我師父的親筆信,勸我不要為情所耽誤,莫忘專注于醫道。”
蓮衣嗤笑一聲,将她的胳膊摟得更緊。
“你不要聽她的話,她最讨厭妖族了。”蓮衣氣鼓鼓地道,“她小時候遭過妖族襲擊,差點沒了命,就以為所有妖族都是壞的!”
柳紛雲想起絡冰輪才說過的話,猶豫着要不要詢問蓮衣。
絡冰輪說蓮衣殺過人、吃過人,可蓮衣卻待她很好,對公主府中的下人也很好。
如果蓮衣真是報社性格的惡妖,昨晚就該把她殺了,或者大卸八塊。
可蓮衣沒有這麽做,只是和她做了一個小小的交易,也願意為她保守女子身份的秘密。
左思右想,柳紛雲還是決定不問了。要是蓮衣願意告訴她,她遲早會知道;要是蓮衣不願說,她問也是徒添煩惱。
見蓮衣還在生氣,柳紛雲撫着她的背哄道:“你放心,我自己有眼睛耳朵,分得出真話假話。再者,我已是殿下的驸馬爺了,到底是向着殿下這邊的。”
蓮衣這才展了眉,踮起腳與她貼了貼臉。
“這才對嘛!”蓮衣笑道,“你若是不喜歡絡冰輪,回去之後最好對我親熱些,氣死她。”
柳紛雲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但想起剛才大祭司提起過蓮衣的落紅,頓時明白她的意思。
原來蓮衣早就知道府中有大祭司的眼線。
蓮衣領着柳紛雲在皇宮內行走時,免不了要遇上官員或太監宮女,這些人都會向她行禮,而不是像大祭司絡冰輪那樣,張口閉口都是嘲諷。
“殿下還挺受歡迎啊!”柳紛雲看了一路,忍不住誇她,“若是大家都讨厭妖,只會躲着殿下,而不是像這樣和殿下熱情地打招呼。”
蓮衣卻不屑地輕哼一聲,冷笑道:“要不是七公主的身份尊貴,位居聖女一職,我早就被撻岩鎖捆住,丢去城郊喂狼了。”
撻岩鎖是燭煌國的捉妖聖物,柳紛雲只在系統的資料庫裏見過,如今因為妖族漸漸絕跡,已很少使用了。
“不會的。”柳紛雲搖頭,“殿下不像是嗜好殺生的性子,總會有人真情實感地尊敬殿下。”
“油嘴滑舌。”蓮衣在她手上掐了一把,“快走罷,本殿等着回去喝你的藥。”
柳紛雲說要親自給她煎藥,保管她喝了舒服,素來讨厭喝藥的蓮衣,竟破天荒的對此心懷期待。
經過蓮衣的聖女殿時,柳紛雲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這是一座奶白色的建築,充滿異族風情,從牆到柱到瓦,皆是奶白色,就像是用白巧克力築成,猶帶着一絲甜味。
“這是我做事的地方。”蓮衣朝聖女殿擡了擡下巴,“每年夏月,我會搬到那裏面去,教信徒們跳祭祀舞。”
柳紛雲點點頭。前往燭煌國的途中,她已在系統裏看過了有關燭煌國的資料。
燭煌國乃是朔方最為強大的國家,由狄族統治,信奉火神,并以火神教義治國,男子任國君,女子任祭司、聖女,舉國上下都是火神信徒。
不過歷代聖女只需主持一年一度的火神祭典,以及祭祀相關的瑣事,政事、禮儀等則由各位祭司們負責。
二人坐上車駕,回到七公主府時,已是午後。
蓮衣吃過柳紛雲給的藥,下車時即便吹了寒風,也沒有像往常一樣咳嗽不停,倒讓她的侍從們吃了一驚。
柳紛雲說到做到,等蓮衣在寝居歇到氣息平穩,她取出搭脈枕和一方薄紗,準備診脈。
蓮衣乖乖地把手放在搭脈枕上,卻扯走了蓋在自己腕部的薄紗:“你都是我夫君了,不用這個也沒關系。”
柳紛雲便把薄紗收起,調用系統裏的輔助功能,按照妖族的情況為蓮衣診了脈,看過舌苔,又問了些問題,心裏已有數,開始寫藥方。
看她鬼畫符一樣寫了半張紙,蓮衣陷入沉思。
等柳紛雲擱筆,她搶過藥方,掃了一眼,問道:“寫了什麽藥?報來我聽聽。”
柳紛雲如實報了一遍,報完見蓮衣仍皺眉看藥方,忍不住和她開玩笑:“殿下是怕我害你?”
“我還會怕你?”蓮衣輕哼一聲,将藥方還給她,“不過是驚訝于你這手字。”
好歹是位公主,字寫得也太醜了,得找個時間将她關起來,好好練練字。
與她略帶嫌棄的目光對上,柳紛雲微微一笑,拿過另一張空白的紙,重新謄抄了一遍。
她的字跡工整、幹淨,收放自如,靈動而飄逸,和剛才的“鬼畫符”一比,像是出自兩個人之手,看得蓮衣怔住。
“殿下覺得,我這手字寫得如何?”擱下筆,柳紛雲故意問。
蓮衣回過神,本想好好稱贊一番,瞥見柳紛雲的嘴角都要揚到天上去了,便只是輕飄飄地誇道:“還不錯,瞧着讓人舒心。”
柳紛雲笑眯了眼睛,将謄抄好的藥方遞給她:“那就請殿下收好這個,不開心的時候,可以拿出來瞧瞧。”
作者有話要說:
蓮衣:妻子的手跡get
2020.8.29微修,增添一些心理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