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兩廂厭

鳳凰臺上歌舞升平,那雕梁畫柱下,北魏與大涼正式簽署盟約。北魏歸還大涼邊境城池兩座,大涼将千名俘虜放回北魏,此後兩國互通商貿,百姓互不侵擾。

“呵呵哈!陛下果然行事果決,言出必行,老朽深感敬佩!”老使節雙手持樽,親自敬上一杯美酒。

“甘大人豁達爽朗,朕同樣賞識。”趙慎一飲而盡,拍拍手叫宮人端來茶飲。他甚少吃酒,一吃即醉。

那冷峻側臉上隐約有女人抓痕,結痂未愈。燕王趙恪見了,便勾起嘴角:“去除那絆腳的石頭,皇上此番可是準備大刀斧闊來一場變革?”

口中雖正經,然而眼中戲谑卻分明,笑他的拿捏不住女人。

趙慎只作未查,似笑非笑道:“司徒婦人掌權多年,趙氏天下閉塞不前,尤其農商更是停滞。國庫盈餘不足,軍中吃緊,此刻若然不變,他日必則生亂。箭在弦上,若然是恪弟,你又将如何抉擇?”

那長眸銳利,雖笑卻凜冽。趙恪眼神略微一黯,複自飲一杯調侃道:“如此複雜,想它做甚?倒是那花間雪月之事,微臣尚可以為陛下謀之一二。”

“呵,你倒是很關心朕的私事。”趙慎掂着酒杯,臉上不着痕跡掠過一絲陰雲。

趙恪捕捉,便曉得他心中原來記挂,應道:“不然。這宮中如今誰人不曉,皇上又何必掩耳盜鈴。不過區區一個小宮女,若是不喜,殺了她就是,何須挂在心上……莫非顧及她是那個女人留下,下不去狠手嚒?”

“呵,恪弟又何必激朕?先前她在之時,你自暴自棄做個閑王;如今她人故去,你我君臣之間也該釋然。下個月先帝祭典,這件事朕命你去安排。待見了東太後,再托她為你張羅門親事,也好将心定下。”有太監引着鴻胪寺傾過來,身後跟着大涼國随使獨孤小将,趙慎便不再多言。

那獨孤小将着一襲墨色對襟短衣,腰上紮着皮帶,對趙恪拱了一拳:“有擾燕王閣下,上回切磋獨孤敗得不甘,可否繼續馬上一比?”

漠北之人向來直腸子,說話從不拐彎抹角。他今次帶着護腕,手臂的肌肉硬朗紮實,看不見上次那枚青印。趙恪驀地想起青桐,便欣然應下。

獨孤面露感激,徑自下得高臺。

趙恪便轉而看向皇上,壓低嗓音道:“臣下風流債惹得太多,這些年藥湯不斷,親事還是免了,不好禍害良家……倒是這比試,皇上說是要輸,還是要贏?”

要輸還是要贏……

趙慎眸光潋滟,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輸贏豈由人說了算,恪弟就如此有把握自己不輸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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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不然。”趙恪謙然做了一禮,見獨孤已至臺下,便拂了衣擺告辭而往。

冬日的雪一下起來就不知停,那馴獵場中白茫茫一片,兩騎駿馬在空曠下馳騁,有獵物被打擾,從灌木叢裏竄出來又竄進去,怕被射中,驚慌躲藏。

趙慎起身去往欄杆旁,見那燕王一襲靛青色長袍在風中飛揚,背影清偉而勁爽。便從長桌上拿起一張長弓,對着他的背心瞄準,瞄而不射,跟着他的身影移動。

北魏祖訓,趙氏皇族子嗣之間不得互相殘殺,倘若帝王動了幹戈,一樣廢立新帝。老太監張德福站在一旁看,便有些慌亂,想開口提醒,又怕是自己胡亂猜錯了聖意。

一只孕中母兔忽然沖至跟前,燕王趙恪急忙持缰勒馬,回過頭來戲谑一笑。

他還是心軟。

趙慎箭頭一偏,那高空中一只翺翔的飛鷹便直直栽向地面。

他雖多年宮中坐陣,然而箭術一樣不曾衰減,不管飛得多高,照樣輕易将獵物射中。

“好!”“皇上好臂力!”周圍響起一片恭維之聲。

傷鷹從高處極速劃落,徑自栽到西北角一個灌木叢後的空地上。

那空地上依稀炊煙袅袅,有婦人在三三兩兩戲耍,人影稀疏。見鷹落下,一個胖大個的便撲上前去,一衆人打打鬧鬧不成體統。

趙慎便蹙了眉頭:“那邊是哪裏,幾時竟有人在宮中擅自引火?”

“這……”老太監才要解釋,鴻胪寺卿已然搶先開口:“是微臣閨女住的冷宮,可憐俺的如花,吃不飽,睡不好,如今逮啥就吃啥……”

鴻胪寺卿姓方,祖上屠夫出身,骨子裏帶出的粗犷。只因是功臣後裔,便襲了官位,然而平日裏卻不做事,都是底下人在操持。

方大人是來替閨女求情的,趙慎卻并不将他的暗示聽去。

那深邃目光在遠處搜尋,卻尋不見一抹紅影,驀地又恍然,如何會有紅影?複又不自覺地尋找青影,然而青青灰灰一片,哪裏能看出來哪個是誰?容色便不悅,惱自己的再次心生旁骛。

張德福将主子心思看去,連忙解釋道:“呃……回皇上,冬日宮中各項用度收斂,怕是一群奴才偷懶,叫她們自個兒解決了……”

“哼。”話音未落,趙慎卻已經一道藍袍缱風,徑自下得樓去。

他不想去,然而那夢中畫面徘徊,耳畔總是啞女伏在胸膛喑喑啞啞的輕-喘,她身體輕如扁舟,密不透風嵌附于他,如同鬼魅,魂牽夢擾。明明厭惡,他忍不住又想看看她如今變作甚麽模樣。

冷宮內的旮旯小院裏,阿昭正在拾柴熬粥。身後胖子腳下踏着死鷹,正痛快吃着白米飯,引得沁兒眼巴巴看,可惜她卻分也不分。阿昭便用木枝拍她肩膀,比着手勢道:“你頓頓吃這樣多,不稍幾天米袋就要見底,到時可不要偷吃別人。”

“偷?再偷也不偷你這毒婦,皇帝的臉你都敢煽,還有甚麽做不出來!”胖子不滿足地舔着盤子,肥碩地腰身一顫一顫。

蘇嬈便嗤嗤笑:“不偷她的,那也不許偷老娘的!誰曉得她是真煽假煽,煽了還不死,說不定更招那男人惦記……”話說到一半,卻忽然緘口。

阿昭便笑。青桐本就年紀尚輕,面容清清澈澈,她又愛笑,笑起來總是好看。

她卻不知有人正在對面看她,見粥熬好,便端起來吹涼了喂給沁兒吃。只還不及夠到沁兒嘴邊,耳畔卻響起來一陣驚惶:“皇、皇上……臣妾叩見皇上……”

她複擡起頭來一看,這才看到趙慎着一襲圓領藍袍,肅着俊容立在自己身旁。已經多日不曾見過他,那長眸下有失眠的倦憊,側臉上一兩點幹涸的抓痕……原來那晚自己竟也對他下手不輕。

不是說再也不願看見嚒?此刻又忽然出現在這裏做甚麽?

阿昭心中恨意又起,見衆人臉面趴伏,便抱住沁兒一樣跪下。

“皇上萬歲……”女人們卻又驚又喜,恨自己為何沒有預測之明,為何穿一身破衣舊襖忘了梳妝。

趙慎背着手高高在上,這個執拗的啞女,他就站得離她這樣近,可是這一回,她和那個孩子卻不言不語,也不再用眼神恨他。

他們已經無視他了,就好像那個夜晚的事情從未發生過一般。呵,那樣重地煽了、又咬了,如今竟然幹脆也不再裝作害怕,是料定自己暫時不會殺她嚒?……明明剛才還笑得那般明媚。

趙慎心裏便煩躁,又懊惱來了這一趟。

“咳咳……”張德福咳了咳嗓子:“皇上射的一只鷹,方才被哪個撿了去,速速盛上來?”

一邊說一邊沖阿昭眨眼睛,皇上近日息怒無常,他琢磨着就是因為這個啞女,看來果然沒有猜錯。

他是想要阿昭主動貼服些,阿昭卻只是低着頭不見。

“我、我!皇帝哥哥,是臣妾撿到的……”胖子眼睛一亮,連忙肥膩膩地爬起來。

“不必了。”趙慎愠怒地蹙起眉頭,本是要拂袖轉身離開,然而低頭看了阿昭一眼,末了卻在寇初岚身上一指:“寇将軍多年為朝廷盡忠,其女不應在冷宮清寂,着太監備駕,即刻擡回原先寝宮。”

這是他第一次來冷宮,只見四周殘破不堪,沁入鼻端的都是黴晦之氣……她寧可清苦,寧可在這裏為那個女人枯守,也不肯對他屈服。

本就是半場露水,之前和之後都是不識,趙慎決定忘了這裏。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小鹿、laney、晴未君】的地雷和營養液灌溉,麽麽噠(∩_∩)

話說,此刻趙慎筆墨雖多,但阿昭一定不是瑪麗蘇,愛上殺父仇人之類的,拍胸脯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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