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大二的暑假,我照例回了家,孫啓晟照例要求過來看我。

這回他的請求可沒這麽好拒絕了,因為他兩年的學生工作已經結束,從這個暑假開始他就不是老師了,也就是說,他也閑着,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可以騷擾我。

他的勸說也是有理有據的:“你爸不是說你上大三就可以找男朋友了嗎?你開學就是大三了呀,也差不了這幾天了吧?”

對此,我當然要死扛到底,堅持跟他說這幾天還是很重要的,現在公開他和開學後公開他還是存在着本質區別的。

于是他又舊話重提:“那我過來,住在賓館裏,不去你家,你每天出來陪我不行嗎?”

對此,我也只能用老理由來拒絕:“那樣就是對我爸媽撒謊,我說了,這種事我可不幹!”

不過,作為妥協和對他的安撫,我同意了開學前提早返校,跟他出去旅游一趟。

我們去了附近的一個海濱,那裏剛剛開發出一個旅游景點,叫做“畫石”。所謂畫石,指的是一帶聳峙的山島,島上的岩石一直處于嚴重的風蝕剝落過程中,這既是它們形成各種各樣絕妙形狀的原因,也使得它們随時可能坍塌,每一次看到的形态都可能和上一次所見有所不同。

所以,我們在這裏最主要的旅游項目就是乘船出海,從海上觀看這帶奇妙的岩石,然後再有一段海泳時間。

我們乘坐的是一艘挺酷的方形白色雙軌船,上下船的舷梯在船尾的正中央,兩旁各有一片網子,供人游泳後全身濕漉着躺在上面曬太陽。在見到岩石之前,因為有一座較大的島嶼阻擋,海面上風平浪靜,我們迎着輕柔拂來的海風,看着陽光在自己裸-露的肌膚上跳躍起點點晶亮的金色,只覺得心情無比愉快而舒暢。

早上出門的時候孫啓晟特意找了個不錯的自助餐廳,讓我倆吃了頓豐盛的早餐,以便儲備下足夠的能量。他這人胃口彈性大,跟駱駝似的,一口氣吃了平常兩倍的分量,說是這樣才能支撐下半天的活動;而我就不行了,有心無力,撐死也只能吃平常那麽多,于是這會兒才上船沒多久,就嚷嚷着餓了。

于是孫啓晟轉身去掏背包:“那吃點餅幹?巧克力?”

我嘟着嘴搖頭:“不想吃甜的……”

他便問:“那就吃你的瓜子?”

我萬分驚喜:“啊?有瓜子嗎?我走的時候明明忘了帶的啊!”

他搖頭嘆氣:“我幫你帶了呀,什麽事能指望你啊,哪怕是關于你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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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喜笑顏開地坐在那兒一邊嗑瓜子一邊欣賞風景,那情形不要太惬意。然而這樣的舒适卻是好景不長,進入風景區之後,船駛入開闊的海面,風浪頓時大了起來,開始颠簸。

我和船上大多數女孩子一樣,暈船了。

眩暈的感覺漸漸向我的腦子裏膨脹進來,胃裏很快就冒出越來越多的酸水,海上在興風作浪,我肚子裏也在翻江倒海。我本來不是暈車的人,船也很少坐,于是這種感覺對我而言極其陌生,也因此讓我感到格外難以忍受。我軟綿綿地靠在孫啓晟身上,把全部重量都一古腦交給他,盡量找到一個讓我最不難受的姿勢和位置。其實我記得他有時候是會暈車的,那麽暈船就更該比我厲害了吧?可他既然沒提出什麽意見,只周到地扶着我的腦袋讓我靠得更舒服,我也就樂得當沒這回事。

偏偏此時,我們已經進入風景區最為精華的地段,為了不浪費錢更浪費機會,我也只得強撐着看。陽光照在岩石上,把它斑斑駁駁的色彩渲得更加濃烈。船長向我們解說那些顏色的來源:“紅的是鐵,綠的是銅,黑的是錳,白的是鈣——當然,也可能是海鷗的便便。”

聽到這裏,饒是暈船暈得正酣,我也忍不住笑了。

待到船只駛離風景區,向游泳區開去的時候,我已經暈得奄奄一息,這還算好的,要知道不少女孩子都趴在船舷上吐過了。船長開足馬力,盡快來到那片清淺的游泳區,然後對我們說:“現在可以下水了,下到水裏就好了,不會再暈了。”

我們也都是這麽想的,然而沒想到趴在水上漂了一會兒,我居然還是覺得不好,還是暈。因為浪依舊很大,帶着我一上一下地動蕩,雖然沒有船,我幹脆就直接暈浪了。

我立起來凫着水調整了好幾次,卻覺得越暈越厲害,呼吸短促喘不過氣來。我以前只知道人暈車暈船的時候會吐,而我卻居然有一個非常詭異的特點:我會手腳麻木,甚至輕微痙攣!

于是我眼睜睜體味着四肢末端漸漸失去知覺的可怕感覺,不敢再在水裏停留,掙紮着向船梯游回去。

因為暈得受不了,我生怕一張嘴就會吐出來,因此一句話都沒說過,孫啓晟也就不知道我這邊到底是什麽個情形。此時他看到我往回游,連忙跟過來問我:“怎麽了?”

我只覺得臉上也開始一道道發麻,估計臉色難看得厲害:“不行,還是暈……”

他連忙單手扶住我,給我助了把力,兩個人一塊兒游回船邊,攀住梯子爬了上去。

一站在甲板上,我就支撐不住地半眯上眼睛靠在他肩頭,任他把我半抱着托到有頂棚遮蔽的長凳上躺了下來。

他自己也坐在我身邊,仍然扶着我,盡量讓我的身體——尤其是腦袋,不要随着船只晃動。

我心裏還挺納悶兒的:難道他不暈嗎?他明明有點暈車,不是暈船比暈車更容易嗎?

這個念頭剛在我腦子裏轉了一圈,孫啓晟就用實際行動回答了我的疑問。

他忽然輕輕将我放好,然後猛地站起來快步沖向一邊,趴到舷上就吐了。

我自己也暈得七葷八素,完全沒有辦法去照顧他。而他剛吐完我就也受不了了,趴到另一邊舷上也吐了起來,他連忙跟過來扶着我,又拍背又遞紙巾又送水,搞得我很慚愧。

不過我也有理由安慰自己:誰讓我暈船暈得這麽詭異呢?實在是雙手雙腳都跟抽筋似的嘛,有那照顧他的心也沒那照顧他的力啊!

沒想到我這邊還沒自責完呢,他那頭更加轟轟烈烈的自責就開始了。這家夥誇張地左右開弓抽起了自己耳光:“我錯了,寶貝兒我錯了!不該帶你來坐船的,讓你暈成這樣,我真該死!”

我又感動又好笑,有氣無力地拉住他:“好了好了,你不也吐了嗎?你已經得到報應了哈,我不怪你了。”

吐過之後,我只覺得全身無力,腦子卻清醒了很多,比剛才舒服了不少。我想了想,問孫啓晟:“你是不是在水裏就沒事啊?”

他點點頭:“嗯。”

我推他:“那你快回水裏去吧,如果還游得動的話。”

他有些猶豫:“可我走了你怎麽辦?”

我跟他說:“我沒事了,躺着就成,你不用管我啦。”

他還是婆婆媽媽拿不定主意,生理上的需要分明讓他很想趕快回到水裏去,卻還是望着我下不了決心。

我加大了推他的力度:“快去了啦!我不用你陪,我已經不暈了,就是不想說話只想睡覺,我幹脆在這兒睡一覺好了。”

他這才千叮咛萬囑咐地走了:“那你乖乖躺着,別起來亂走動,我把包放在你手邊,吃的喝的都在裏面,你要是餓了渴了馬上就能拿到,我一會兒就回來,啊。”

于是我孤零零的在船上躺了一會兒。說是要睡,其實卻也睡不着,許是因為陽光太亮了。人無事可做的時候就容易胡思亂想,而我想着想着,忽然就覺得委屈起來,突如其來的眼淚奪眶而出。

越是哭我就越難受,覺得自己浪費了錢,還不能盡到陪伴男朋友的義務——不知是不是身體的難受讓我心裏也軟軟的,剛才孫啓晟抽自己耳光的時候,有一層意思分明是怕我怪他,幹脆自己先對自己下毒手,殊不知我始終都沒有萌生過半分責怪他的念頭,根據我以往的斑斑劣跡,連我自己都不明白怎麽會這樣。

總之,經過一番衡量,我痛下決心,哭着鼻子站起來,勇敢地下到水裏去了。

可是畢竟不在合适的狀态,才游了一會兒我就又覺得不舒服,而且下到水裏就看不見孫啓晟在哪兒了,想找他也找不到,既無聊又沒有安全感,我只好又回到船上去。

剛走到那片網子上坐好,就見孫啓晟回來了,他一看見我就一副松了口氣的樣子:“我怕你逞強下水,上來檢查來了,你好好的就行。”

我大奇:“我剛才下水你看見了?”

他挑起眉頭:“沒有啊,你還真下水了?不是讓你別去嗎?我就是擔心你所以來看看。你別下水了啊,我也不去了,就在這兒守着你。”

我無語地瞪着他。

他明白我的意思,不由一笑:“知妻莫若夫吧?”

我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扭頭望向別處:“你在船上呆着要是又暈怎麽辦?”

他拍着胸脯保證:“不會了的,吐過一次就好了!”

說到這裏,他大約是為了自己剛才當着我的面吐出來而頗覺羞愧,連忙帶幾分不自在地轉移開話題:“對了,剛才我游到挺遠的地方,你猜怎麽着?我看到海豚了!”

“真的?”我不肯相信。

“千真萬确!”他言之鑿鑿,“我先是看到它在水面上一縱而過,趕緊潛到水裏,看得更清楚!”

“啊……”我又羨慕又自恨,這麽難得的機會居然都讓我錯過了啦……

他來了精神,摟着我的肩膀繪聲繪色地描述起來:“海豚長得可可愛了,大锛兒頭,大眼睛,嘴巴還尖尖的翹起來,好像随時都在向你讨巧撒嬌似的。”

我一愣:“啊?那豈不是長得很像我?”

他也愣了,扭頭打量了我一下,伸手将我的劉海全都捋到頭頂上去,露出我的額頭。

然後,他眼睛裏的笑意越來越濃:“還真是,你就是只可愛的小海豚啊!我以後就叫你我的小海豚得了!”

我啐了他一口,自己卻也忍不住樂了。

因為梁詠琪的那首《天使與海豚》,但凡說到一個人是海豚,我們都會自然而然不約而同聯想到:那另一個人豈不是天使?

果然,我的想法還沒出口,他就自己說了:“人家不是說了嗎?兩個人吵過架之後,先轉身的那個是兩個人中的天使——所以我是你的天使吧,嗯?你看,天使與海豚,連人家大歌星都專門唱歌歌頌咱們的愛情故事,咱倆真是天生一對啊!”

他說的這後半句話把我無語到了,不過對前半句我也無語,因為我沒法否認,他何止是每次都會先轉身?他根本就從來都沒有轉過去過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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