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天空布滿星辰,元琛哼着小曲,挑個燈籠,話別了曹再川,朝自己宿舍走去。
宿舍門前挂了一盞燈籠,元琛眸色微閃,加快了步伐。
穿堂裏有風,燈籠輕輕地晃蕩,元琛鬓角上的碎發随風放出,他毫不在意,随手推開房門。
“殿下。”繼福用火折子點燃蠟燭。
元琛噙着笑,反手關門,将手裏的燈籠遞給繼福,道:“我正要找你,我知道怎麽破這個僵局了,我們要的只是李家的兵權,幫丘家鬥垮李家,我們同樣有機會得到李家的兵權。”這樣就不需與那個蠢貨為敵了。
繼福皺眉,道:“殿下,這也太冒險了。丘家可是太子的人,就算我們幫他們丢垮李家,丘家也只會把李家的兵權交到太子手裏。”
元琛靜了一靜,也覺自己魯莽。
丘文殊的大伯父現如今是太子少師,丘家已是鐵板釘釘的太子黨,與丘家聯合謀奪李家兵權,無疑是與虎謀皮。
繼福奉茶,元琛坐下抿了一口。
繼福伺候元琛多年,已很少見元琛優柔寡斷了,對于元琛的心思多少也能窺探一二。他低聲問元琛:“殿下還記得丘文非嗎?”
元琛道:“記得。”
這還得從太子之位懸而未立時說起。
當時風頭正勁的除了二皇子,還有三皇子。擁護三皇子的朝臣以丞相陳大人為首,五皇子也是三皇子的有力支持者。
彼時丘文非已是進士傳胪,在翰林院聽政,他對皇帝谏言,幾位皇子年紀到了,該選妃了。适齡少女經選拔進了宮,包括丞相的獨生女陳氏。
本該是三皇子妃的陳氏不知怎的,就和五皇子看對了眼,五皇子是性情中人,不顧一切求皇帝賜婚。三皇子與五皇子之間便有了奪妻之恨,而丞相膝下無子,只有陳氏一個女兒,自然改投五皇子門下。
三皇子的勢力一分為二,已呈日薄西山之态,二皇子順利成為了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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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文非不費一兵一卒,便将二皇子扶上太子之位,其心思缜密可見一斑。
繼福道:“丘文殊是丘文非的胞弟。”
元琛下意識想,丘文殊沒有城府,只會專研學問,譬如雙手雙書法…
“丘文殊沒丘文非厲害,他是個…”
“未到圖窮匕見之時,丘文非也只不過是個笑臉迎人的翰林進士。”
逼仄又昏暗的房內,氛圍為之一滞,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只有冷風在窗外呼嘯而過的聲音。
良久,元琛濃密纖長的睫毛垂下,掩去複雜的眸光,嗓音沙啞道:“是啊。”
只因他是舍友,丘文殊便待他至誠,到底是為人純真,還是另有目的,沒人知道。
元琛站起身,雙手展開,繼福知會,上前為他寬衣。
“王宇勻和周高那邊有眉目了嗎?”
繼福為元琛脫下竹青色道袍,道:“馮士卿請周高在縣考應試名錄裏,添上丘文殊的名字。”
元琛穿着白絹中單,垂眸坐在床沿,左手手指在深色棉被上劃着。燭光下,他的側顏顯露無疑,額間到下巴的曲線美得讓人心悸。
“殿下,”繼福為元琛解下黑色方巾,道,“小的認為,我們可以通過此事,告馮士卿濫用職權…”可馮士卿最多被訓斥,罰沒數月俸祿…對局勢沒多大作用。
“不。”元琛喃喃,“有古怪。”
應試名錄上,記載着得到應試資格的書生姓名。
要得到應試資格,其實是十分簡單的。只需要查明身無隐疾,口齒伶俐,出身清白即可通過。
丘文殊出身丘氏大族,身高颀長,相貌堂堂,行為舉止極為大方,要得到應試資格,是很容易的。
“馮士卿怎會無端端為了這件小事而求助周高呢?”
繼福愕然,答不出來。
“這對丘文殊、馮士卿來說,定然是大事。”元琛驟然起身,道,“我要親自去查。”
“殿下,馮府守備森嚴,多少人手折進去了…”繼福勸道,“殿下不能以身犯險啊…”
“我自有辦法,”元琛面無表情打斷繼福的勸言,吩咐他:“你明日取些花生來。”
第二日,天地間白茫茫一片,整個書院皆負了雪,元琛從樹下經過時,枝丫上的雪堆撲到他肩上,他随意一掃,撩起眼皮時,見同窗高遠期期艾艾地朝他走來。
丘文殊走後,每次考校第一名都是高遠。在德馨堂的時候,他每次都會坐在元琛附近,與元琛搭話,看着元琛發呆。
元琛朝他點點頭,往德馨堂走去,高遠喊住了他:“元琛,元琛我有事想告訴你。”
元琛站住了,他站姿挺拔,比高遠高出些許,微微俯視着高遠。
高遠只覺自己身上有無形的擔子,将他重重地往下壓。他漲紅了臉,支吾道:“明晚是我的生辰,你可以陪我過嗎?”
元琛粲然一笑,意有所指地說道:“如果你願意的話。”
“我求之不得。”
元琛矜持地笑:“好,我記住了。”
曹再川正好看到了這一幕,暗地裏同元琛講:“你真要陪高遠過生辰啊?”
“是啊。”
曹再川急了,說:“你該不會不知道高遠對你有意吧?”
元琛背着書笈,一步一個腳印地在雪地裏走,低頭毫不在意地說:“我知道。”
“那文殊呢?”曹再川道,“你知道他心悅你嗎?”
元琛一聽,右腳直接埋進雪裏,太深,一時間還抽不出來,凍得很。
丘文殊喜歡自己?
所以他對自己的好,完全同高遠一樣,也是看上了自己這副臭皮囊?
元琛右腿往上拉,眼底盡是寒意,臉上卻帶着笑,語氣也很歡快:“喜歡我什麽?喜歡我這張臉麽?”
曹再川語塞,難不成還喜歡你那手醜字麽。
元琛抽回腿,抖落雪塊,往前邁步。他穿着竹青色道袍,戴着黑色方巾,明明是最尋常的衣裳,偏偏每個角度都豐神俊朗,讓人挪不開視線。
“真是庸俗。”
曹再川愣住,靜靜看着他走遠,不知為何,明明是諷刺的話語,他卻感覺元琛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