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馮士卿與丘雯雯不同,他認為丘文殊堂堂男子漢,身在世中,理應擔負丘氏之責。更何況,這件事與丘文殊有莫大關聯,他該知道。
馮士卿長話短說,道:“重陽節那晚,李啓瑞及其扈從都死了,朝廷查不出兇手。李家人便将李啓瑞的死賴在丘家頭上,此刻正上天入地,要尋丘家的錯處。”
丘文殊靜靜聽着,眼底泛起濃濃愁意。
丘雯雯急忙道:“區區一個李家不足為懼,文殊你不必擔心。”
丘文殊望向馮士卿。
馮士卿實話實說:“李啓瑞是通州李家的人,他的父親掌管朝廷三成兵力,膝下只有他一個獨子。”
丘文殊緩緩颔首,陷入沉思,房內安靜下來。
丘雯雯欲言又止,胳膊肘拐了拐馮士卿,朝他使了使眼色,見其視若不見,自己只好開口道:“現在就看誰家先露出破綻了,但我們丘家行得正坐得直,根本沒有把柄——”
“我,”丘文殊打斷丘雯雯的話,吶然道,“我,就是,最大的,把柄。”
丘雯雯和馮士卿對視一眼,均不解。
丘文殊苦澀地說出答案:“結巴,案首。”
窗外又飄起雪來。
雪花從窗外飄到元琛的床前,他伸手沾了一朵,心不在焉地看着。
忽然,門外傳來叩門聲,有個柔和的女聲揚起:“元公子,奴婢意藍,奉我家舅爺之命前來…”
元琛拖着傷腿上前開門。
意藍看到元琛,挪不開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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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琛問:“你家舅爺是?”
意藍回神,紅臉答道:“我家舅爺姓丘。”
丘文殊?派個丫環過來作甚?
“他讓你過來做什麽?”
“只說過來…幫一幫元公子。”意藍其實也糊裏糊塗的,“旁的奴婢也不清楚…”
元琛道:“我這兒沒什麽需要你幫忙的,你回去吧。”
意藍期期艾艾朝元琛福身,離開了。
元琛坐到床上,左思右想,仍是想不通丘文殊的用意。
午後,大夫又來為元琛診脈,勸他多走動。元琛也怕自己老是貓在屋裏,惹別人猜忌,于是便問清丘文殊所在,裹上厚厚的鶴氅,出門了。
鬧了一場大烏龍的湖山書院裏到處都有人灑掃,輪值的書生見元琛面如冠玉,一如往常,便都放下心來。
元琛走進落霞苑時,擡眼便見丘文殊落寞地坐在臨窗的軟榻上,左手執白子,右手執黑子,正在對弈。而引泉侍立在他左右,目露擔憂。
氣氛似乎很是不妙。
丘文殊這是怎麽了?元琛眸光微閃,忍不住快走兩步,傷口拉扯得厲害,便劇烈地疼起來。元琛沒有因此而緩下腳步,走近東廂房,喊了丘文殊一聲:“丘兄!”
丘文殊恹恹地看了過來。
元琛挾風帶雪而入,鶴氅上飄滿了雪,站在丘文殊面前,已忘記自己的來意。他随口道:“大夫囑我多走動,我想着要來向丘兄道一聲謝,是以不請自來。”
丘文殊颔首,目光在他身上一劃而過,看似毫不在意。
元琛感覺他是在确認自己的康複狀态。
引泉端來一盅茶,請元琛坐下,又道:“不過一日的光景,元公子恢複得很好。”
“是啊。”元琛坐在丘文殊對面,餘光打量着丘文殊,随口道,“我早先還以為自己這次死定了呢,誰知不過是一場烏龍。”
丘文殊并未接話,自顧自地下了一枚黑子。
元琛擅自拎起白子棋筐放至自個兒膝上,右手取出一枚白子,穩穩堵住黑子的去路:“一個人下多悶啊,我來陪你下。”
丘文殊又沒有回應,失魂落魄地落子,不多時,棋盤上便失了多枚黑子。
元琛低聲問:“丘兄這是怎麽了?似乎心事重重?”
引泉抹淚道:“我家少爺知道了李家的事,說要修閉口禪呢。”
元琛本低着頭觀局,聽得“閉口禪”三字,立刻昂起頭來看丘文殊。
丘文殊警告性地瞥了引泉一眼,引泉亡羊補牢道:“我家少爺心善,見李啓瑞等人平白無故死了,想修閉口禪為這些人超度。”
元琛垂眸,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
引泉真是說多錯多的,閉口禪可沒有“超度”的功效。
想來丘文殊定是怕禍從口出,所以才有這般行徑。若是将來他真為丘氏一族惹來彌天大禍,指不定會自刎謝罪…
“閉口禪在我看來可不是什麽好東西。”元琛心中五味雜陳,無意識地捏緊手中白子,指尖都發了白。“禁止自己說話,活生生把自己逼成啞巴…聽着都讓人心裏難受。”
引泉含淚,連連點頭。
丘文殊撩起眼皮看了元琛一眼,嘴唇翕翕,終是說道:“不過是,玩笑話。”
引泉一聽,整個人振奮不少。
而元琛擰得緊緊的眉頭也舒展開來,低頭時,那濃濃的眉淡紅的唇都擎着笑意,仿佛是隆冬裏最美的景兒。他修長的雙指執一枚白子,緩緩推至局中。
“丘兄,到你了。”
丘文殊這才匆匆別開視線,耳朵紅得厲害。他執了一枚黑子在手心裏搓了搓,冷着臉,一板一眼道:“以後,不要笑。”
“嗯?”
丘文殊瞥向一旁癡愣地看着元琛的引泉,冷聲道:“很難看。”
元琛眨眨眼睛,道:“說我不好看的,丘兄是第一個。”
丘文殊抿着嘴,極其冷淡地“嗯”了一聲,下棋更無章法了。
接下來的棋局裏,元琛再三放水,不再步步逼人,終以丘文殊獲勝為結局。
元琛在丘文殊這兒吃過晚膳後,回到宿舍這才記起自己忘了問丫環的事。
關上門,繼福為元琛點上蠟燭,見元琛坐在床前哼着歌兒,似乎心情很好。繼福上前為元琛脫靴,小聲道:“殿下,丘家辛秘之事何時…”
元琛斜斜睨了繼福一眼,道:“此事不必再提。”
“可——”
元琛擺手示意繼福不必多說,起身寬衣,道:“待馮士卿領兵下山,你也回青峰坊待命吧。”
繼福眉頭緊鎖,匆匆低下頭,道:“奴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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