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翌日一早,數名大夫一一為元琛號脈,斷定元琛已無大礙後,馮士卿決定午後便下山回府。

得到消息後的丘文殊帶着引泉回宿舍收拾細軟。

丘文殊仔細想過了,繼續留在書院,就如同是自個兒給丘家埋地雷,指不定哪天就會有口疾之患,所以…他要休學了。

宿舍的門虛掩着,元琛也不在房內。

丘文殊主仆二人先行入內,引泉收拾床鋪,丘文殊整理書籍。想當初他可是費了老大的功夫,才能到書院讀書,誰知道短短數月後,他便要退學了。

丘文殊草草攏起書籍,疊成一摞,在宿舍裏一拐一拐地踱步,心中難免悵然。

元琛桌前擺着一幅畫,丘文殊經過時低頭一看,便無法再移開視線。畫裏工筆肆意,寥寥數筆就勾勒出一個清冷矜貴的書生背影來,很有意境。

“好畫!”

能得丘文殊一個“好”字的,定然不俗。引泉好奇地走過來一看,咋舌道:“沒想到元公子字寫得醜,畫功卻這般厲害。”

丘文殊搖頭,指了指右下角上的題詩,字跡龍飛鳳舞,筆筆有神,可不是元琛的醜字。

“那這是誰的畫?”引泉正問着,門口傳來一聲呼喚。

“丘兄?”

丘文殊轉身看去,元琛端着早膳緩步走了進來,他面帶微笑,視線落在那幅畫上時,似有凝滞。

“你們怎麽會在這兒?”元琛放下端盤,信步走到自個兒案桌前,笑道,“你們覺得這幅畫畫得如何?”

丘文殊答:“甚好。”

“我也覺得高遠畫得很好,”元琛背手而立,一副細細賞畫的架勢,道,“所以特意向他讨要,打算裱在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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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遠?

丘文殊想不起高遠的模樣,但他記得元琛曾特意寫信同他說過,高遠考校總是第一名,再觀這幅畫,想來高遠是個才子。

一個得元琛青睐、矚目的才子。

丘文殊索然無味地卷起畫,旋身回去收拾自個兒的筆硯了。

元琛見丘文殊床上大包小包的,不由問道:“你們收拾這些做什麽?”

引泉道:“我家少爺要回丘家了。”

“回丘家何須收拾細軟,”元琛聞音知雅,看向丘文殊的眼神裏帶着幾分複雜,“難道說丘兄準備退學了?”

丘文殊抿嘴答:“嗯。”

元琛也抿着嘴不在說話,心不在焉地走至圓凳坐下,開始用早膳。

丘文殊面無表情地收拾好物品,餘光打量着元琛,見他左手用勺,一口一口地喝粥,便有些訝異。

元琛恍有所覺,擡起頭瞅了丘文殊一眼,丘文殊立刻生硬地挪開視線。

“丘兄看什麽?”

“無事。”

元琛把早膳吃了,引泉細軟也收拾好了,從外尋來一把掃帚。

元琛見了,瞥了自個兒床底一眼,立刻搖頭阻止道:“不用,我自個兒會——”

引泉卻已經在元琛床前彎腰,一邊将掃帚探進床底,一邊道:“少爺和元公子到外頭稍等片刻,小的很快便好。”

“嗯。”丘文殊正要走動,便見元琛一個箭步從自己身邊越過,急聲說着“等等”,他扭頭看去時,引泉已發出一聲尖叫。

“啊!”

氣氛似乎有些不妙,丘文殊踱步過去,好在房內逼仄,左右也不過幾步路。很快,他便看見,元琛床下現出一截血布,血色暗淡凝固。

丘文殊前進的腳步頓住了,匆匆別開視線。

“元公子…這…這是什麽啊…”

元琛強勢奪過引泉手裏的掃帚,面無表情地抛擲在地,再輕聲問:“你覺得這是什麽?”

引泉似乎想到了什麽,驚恐地後退一步,不敢答。

丘文殊抿抿嘴,朝引泉丢去一個眼神,示意他先出去。只是引泉堪堪只挪一下腿,元琛已伸手攔住他的去處。

元琛幾不可查地輕嘆一聲,眼神晦澀地看了丘文殊一眼,道:“對不住了,我也不想這樣的。”如果可以,我絕不想讓你知道我的真面目。

“你、你想怎樣…”引泉不安地後退一步,朝丘文殊看去一眼,示意他趕緊逃,“這院裏院外,都有重兵把守,你,你要是敢亂來,就別想再出去了!”

丘文殊深深閉眼:“好了!”這兩個人實在太過做作了!

不過…引泉事先不知元琛是女兒身,有所誤會也是正常。丘文殊命令引泉:“向,元琛姑娘,賠罪。”

元琛皺着眉,難以置信自己所聽到的:“什麽?”

引泉也十分震驚,看看元琛,再看看地上的血布,忽而漲得滿臉通紅:“小的、小的不知…元琛姑娘…得罪了…”

“…”元琛呆若木雞,應對遲緩。

丘文殊朝引泉擺擺手,引泉低頭跑了出去。

房中只剩下元琛和丘文殊,元琛終于晃過神來,看向丘文殊,遲疑地問:“你是故意這樣說的吧?”以此來引開自己的注意,讓引泉有機會逃脫出去報信?

丘文殊面無表情,兩側耳朵紅透,道:“不必羞。”

“…”

“月信,常事。”

“…”

元琛雙手捂着臉,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

丘文殊也不知如何安慰他,笨拙地重複:“不必羞。”

“丘文殊,”元琛咬牙切齒的聲音從指縫中傳出,“你這個蠢貨!”

這回輪到丘文殊不明所以了,他蠢?怎麽蠢了?

丘文殊從小到大,除了口疾令人煩憂,文人墨客該會的事兒他樣樣精通,他就從未被評過一個“蠢”字!

丘文殊沉着臉,脫口而出:“敢問哪裏蠢?”

元琛深呼吸,欲言又止,幾下來回,終只能恨鐵不成鋼地瞥丘文殊一眼,恨聲道:“哪哪都蠢。”

丘文殊抿嘴,認定元琛敷衍自己,偏過頭,又看到元琛桌前的畫卷,更生煩悶之氣。

場面一時僵住了。

元琛将血布踢進床底,自顧自地走回去喝粥,瓷勺撞碗聲清脆。

丘文殊沉默不語走至元琛桌前,取出一張信箋,右手自然伸前去摸筆,卻不料摸了個空。

丘文殊擡眼看去,筆擱等物放置在左手邊,他不由愣了一愣。一般慣用右手持筆的人,怎麽會把筆擱放置在左上方呢?

丘文殊看向元琛,見元琛左手端碗,把粥一口悶。

“你…是左撇子?”

元琛訝異地看過去,與丘文殊探尋的目光對上。元琛匆匆低頭,頗有些氣急敗壞:“怎麽,不行嗎?”

時人對左撇子多有歧視,很多左撇子從小都被板正過,許是元琛也有過這類陰影,所以比較有攻擊性吧。

丘文殊沒有再糾結,取過筆,将自己的丘家住址寫下,再走至元琛面前,纾尊降貴般地把信箋遞出。

元琛接過信箋,看了一眼,問道:“你把這個給我做什麽?方便通信麽?”

“嗯。”是也不是。丘文殊想了想,問道,“你呢?”

“嗯?”

“家住,何處?”

元琛警惕地看了丘文殊一眼,問:“你問這個做什麽?”

“方便,提親。”

元琛一聽,一口氣沖上喉結,劇烈地咳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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