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拍賣
Ω沒想到，在尹仲夏知道她的公寓何在後的第三天，也就是拍賣會舉行的那一日當晚，她就在樓底下見到了倚車而立的尹仲夏。他插着口袋，哼着古典的樂曲，仰頭四十五度角，卻不是再看她的公寓，而是在望着暮色漸染的水紅色天空。休閑的西裝以及灰藍格子襯衣的領口都敞着，明明是一副平淡的面容與表情，可他站在那裏，似乎就入了一幅淡雅的水墨畫。
聽到聲響，他回過頭來，視線囊進了她，唇角挽起一抹清雅如蓮的笑，眼神裏的專注與認真，令她錯以為，他是看見了整個世界。
“你笑了。”他說，而她沒有明白他的意思。笑的人明明是他。
她沉沉靜默得好似雕像，卻被夕陽以柔光暈昏了輪廓，令幾分生機，柔和了表觀的堅硬冰冷，令默然也如等待。
“你心裏在笑的時候，眼神會變很柔和，像你的睫毛一樣軟。”尹仲夏說道：
“Omega，我們，試着，繼續下去，好嗎？”
淡淡金紅色的光線裏有纖塵在游弋，在這樣的靜默內，柔軟在每個少女心間的答案似乎就要在下一刻呼之欲出。
“不好。”冷硬下來的面部線條配上冷硬的聲音，能讓不少鼓起的勇氣消散于無形之中，她沒有過多的猶豫，即從他身邊走過，“不要再來了，我們，沒有以後。”
“你猶豫了。”沒有“為什麽”，沒有拉住你的手不讓走，尹仲夏只是平靜的問道，視線再次投向了不似月亮，從來完滿的夕陽。“你為什麽猶豫了？”
“與你無關。”Ω快步走開，鞋跟在街道上踩得“噔噔”的響。她知道，在Queen’s Avenue盡頭的拐角，那個別人不常去的地方，會有一輛豪華的轎車，ξ會在駕駛員的位置上等她，車上還會備有一套晚禮服以及化妝用品。今晚無論如何不能讓尹仲夏跟過來。
“怎麽會與我無關？你在回答我的問題的時候猶豫了，那又怎麽會與我無關？”
“我在想事，”Ω停住，轉過身來，平靜的望着他，“你知道的，我一向這樣。”
“那麽，再對我說一遍剛才的話。”尹仲夏的唇角維持着一個斜傾的弧度，眼神如以往清澈，可這一回卻像是什麽都沒在看一般空蕩。
“我們……”
“叫我的名字。”
“Summer，”Ω淡淡的喚道，“你這樣，像小孩子，無理取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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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知道了。”尹仲夏低下眼簾，凝望了她的影子片刻後，迅速回身，上車，車子倒退着開出了Queen’s Avenue，呼嘯聲像一只憤怒的獅子發出的不甘狂吼。
在車子發動的那一刻，Ω也轉過身去，向着既定的方向，前進，背道而去。
D城最大的拍賣場——EE拍賣場內，華燈璀璨，氣氛熱烈。
但不包括Ω這一塊。她的貴賓包間裏，氣氛沉沉，寂靜得與此地格格不入。
她假借了一個富家大小姐的身份進入到拍賣場內，滿心滿意的就關注着F.G.Hound作的畫。當然，如果只是拍賣的話，是這樣的。
她除了放在拍賣上的那一大半心思，另一小半，是在今天傍晚的那一個短暫的會面上。
為了趕走尹仲夏，她說了一些違心的話。
關于他們的未來，她其實什麽都沒想過。
而且，她甚至覺得，每天在不同的地方碰到同一個人，去赴那一個個看似随意，實際上是經過精心準備的約會，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而這樣的情形，一直持續下去，似乎也不錯。
所以，看電影的那天晚上，她沒有在意“石頭剪刀布”的輸贏，三局兩負之後心甘情願的随他看愛情片；在她感到困倦的時候，她沒有像以前那樣點着頭睡着，而是不自覺的靠在他的肩上睡去；而電影結束之後，在他的車上，在他低沉的嗓音中，她卸下了多日來的防備，迷迷糊糊的就告訴了他自己的公寓所在……
這些事情，以前要是有人說她會這麽做，她絕不相信，可現在，相信與否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已經發生了。
她是怎麽讓這種事情發生的？
好像，是因為，沒有排斥？
因為她不排斥，所以就發生了？
可她不排斥的似乎不止尹仲夏一人，可至今為止能讓她放松到這般不像她的，似乎就他這麽一個。
真的是因為不排斥麽？
是不是比不排斥還多了那麽一點點的……接受？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好吧，暫且就這麽認為。
那麽，現在的問題是，她為了他的安全着想，以最簡潔，也最傷人的方式，把他趕走了。
似乎，好像，覺得，有那麽一點點的……寂寞？
這真的不像她。她一個人的時候，除了想起父母之外，幾乎沒有感受到這個詞帶來的，心髒驟然緊縮的疼痛。
她曾以為，自己是以孤獨為伴，以寂寞為酒的人。
可是，現在，這種感覺到來了。在她不是想起父母的時候。
孤獨為何？她曾以為，孤獨是一個人的狂歡，就像想起父母的時候，她的小提琴拉奏出回憶中的甜蜜，回憶起的苦澀，那種悲哀與快慰混雜的狂想曲。
但現在，她歡不起來，一點點都歡不起來。
這是為什麽？
沒有人比爸爸媽媽更重要，沒有事情能比給他們報仇更重要，她就是為此驅逐了他的。
不是嗎？不對嗎？
可是，為什麽，心沉重得，為悲傷溢滿，像是一點點的快樂都裝不下了呢？
“……讓我們來看09號拍賣品，由著名的狂想派畫家F.G.Hound所作的畫……”
Ω一直迷蒙的腦海聽到這句話後立即清明，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競拍上。
任務至上。如果，他們的未來，真的有所可能，那也要在她的事情，也就是複仇，結束之後。因為，在此之前，她的未來，不确定。他們的可能性，沒有。
只見悠然擡着一幅巨大的被遮住其中內容的畫作走上臺來，而主持人又開始以他的三寸不爛之舌滔滔不絕的介紹着：“這幅畫名為《裏&外》，歷時三年完成，距今已有E000年歷史。衆所周知，F.G.Hound很少作畫，所以每一幅必是精品。這幅畫長F米，寬G米，以黑沉木為畫框裝裱，筆觸細膩，但這些都不是最值得注意的！”拍賣員吊着大家的胃口，下面競拍的人們都在沉默中被貓爪騷動着心間，拍賣場中不時東一聲西一聲的，響起幾聲咳嗽與竊竊私語。Ω不為所動，只是以手背支着下颚，閉上雙眼，像是要睡着了一樣。
要是爸爸在這裏的話，他會很興奮的吧？他是那麽的喜歡古典藝術，叔叔也是。
那，叔叔這次為什麽沒來？是害怕如果由他出價競标，就會買不到，還是……
不，不是買的問題——BOSS說過，“不管你用什麽方法”像這樣近乎無賴的話，她還是第一次從BOSS口中聽到。
所以，如果BOSS不出面，她用的是假身份，無人會知道到底是誰敢搶走拍賣的物品。
“最值得注意的是，它以一個古人的視角，描述了現今我們所處的社會環境，”拍賣員掀起遮蓋畫作的帆布，就在這時，Ω掀起眼簾，看向包間中現場直播的超大寸屏幕。
入目所見，第一個感覺就是灰沉陰暗。整幅畫作的基調色彩都是灰色的，灰色的天空，灰色的雲絮，灰色的從各家煙囪中飄起的煙塵，灰色的街道，灰色的馬車跑過後揚起的塵土；陽光透不過沉沉壓下的雲層，燭光再亮也如豆大，點亮不了心中升起的黑暗，照亮不起黃昏降臨的沉郁；家家戶戶緊緊密密的挨在一起，此處矮，彼處高，瘦瘦細細的像是森林裏層層漸上，因為陽光不足而營養不良的樹木，人人行色匆匆，面無表情，甚至神露哀苦，裹緊了風帽，豎起了風衣，與車輛争搶着走過夾得人心裏發悶的街道。
但畫面中還是有一處有生機的。也許不能說那是生機吧，如果僅看那種沉暗的墨綠色，只能讓人聯想起衰老，但若是與灰暗的城市比起來，畫作的右上角那一片高高聳立的喬木林，就是在一片麻木不仁中的生機。
有一些人将房子搭在了樹枝上，并且不斷的搭起梯子，向着更高的地方爬去，因為他們一切的用具都是木質的，所以他們不斷的伐去細小的樹木與枝幹，建造起他們随着喬木通上天空，通向雖然不見卻在心中的陽光。住在樹上的人不只是勞動，畫面中還有看書的、喝茶的、玩耍的人們，相較起城市中的人們，他們的體內流淌着不息的生機。
裏&外，畫面上的外是包圍着喬木林的城市，裏就是那一片喬木林，而真正的外卻是那一片充滿生機的喬木林，裏面是外圍的渾渾噩噩、烏煙瘴氣的城市。
外面的人不知道他們的生機都困在了灰黑沉暗的城市裏，而裏面的人，他們知道自己在廣闊的探索之中，他們才是真正的在外面的人。
這幅畫，最少值3000萬，最多……Ω在心中迅速的估算了一下，最後定在了9000萬的價格上。在癡迷藝術品的父親的熏陶下，她對自己的定價還是有一定的信心的。
反正BOSS說過是不惜一切代價麽，買不到就搶好了。
這時，拍賣員的聲音再次響起：“起拍價3000萬，每次加價不得低于100萬，現在，開始競價！”
“3300萬！”
“3500萬！”
“3750萬！”
“4000萬！”
“28號4000萬，還有沒有更高的？”
“4500萬！”
“76號4500萬！4500萬，還有沒有人出更高價的？”
“4500萬！”
“5000萬！”
“79號5000萬！感謝這位小姐！5000萬，5000萬，還有要出價的嗎？”
這回是Ω舉的牌。小打小鬧的她不感興趣，在4500萬以下的喊價都只是擡高價格而已，她不想參與。
“Ω……”一旁裝扮成管家的ξ低下頭，喚道，裝模做樣做出來的恭敬倒是十足十的像。
Ω回過頭，問道：“嫌我出價高了？”雖然多次一起出任務已經培養出了他們的默契，也就是Ω拿着槍在前面掃射，ξ開車或者跟在後面清理現場善後的絕對互補的合作關系，可這次Ω理解錯了ξ的意思。
“不是，拍賣麽，什麽價格沒有，錢那什麽都是數字。我只想問你，這次任務，BOSS給的經費是多少？”
以往BOSS都是提供槍械以及各種專業工具，而出任務時花的錢一般自己先墊着，回去之後可以報掉。可這一回畢竟是拍賣，他還是要小小的關心一下的——這位大小姐一向不缺錢花，如果有需要，她花錢絕不計較。但這回總不至于是自己出錢了吧——把他賣了估計都換不回那幅畫。而Ω的存款……希望足夠，不然，他們可能出不了拍賣場的大門。
“不知道。”
“不知道？”ξ的聲音陡然提高了一些，一句話還未說完，就被Ω的一個斜睨将下半句聲調更高的話給咽了回去——不知道你還敢這麽随便的出價？還一次就加價500萬？
“反正肯定夠。” Ω還是那種淡淡的語氣，“要是真不夠，那就打電話讓他彙過來。”
哇，真是她的性格。
就在他們說話的這一會兒，場內的競價已經飙升到6000萬了，漸漸地，競價的人少了起來，現在還在競拍的為了一次性解決，Ω直接加了1000萬，報出了7000萬的高價，要是這種價格還壓不住，那就是比拼耐心的時候了。
“7000萬第一次……7300萬，7300萬，第二次……哦，8000萬，8000萬！場外有人加入了，電話8000萬！”
場外？現在才加入進來？而且還直接加到了8000萬？這似乎是勢在必得的狂傲啊。
Ω的眉毛挑了一下。這次的任務可能會有些麻煩了。
“8500萬！76號8500萬！感謝76號！8500萬第一次……”
“8700萬！79號的小姐，8700萬！”
“8900萬！76號8900萬！”
“9500萬！哇哦，電話，9500萬！”
果然。超出她的預期了，再繼續下去就不值得了。雖然是BOSS的錢，可節約總是一種好的美德。看來，要啓動第二計劃了。她真的不想這麽幹的，哎，迫不得已啊。
“你應該直接加價到9000萬的。”ξ在她身後低聲道。
“我不過是想試探一下電話那邊的那一位，而且就算按照你說的，我直接加到9000萬，你看76號緊接在我之後跟進的架勢，一次性加價500萬也是拿不下來的。去研究一下消費心理學吧你。”說完，Ω長舒一口氣，這令ξ不由得詫異的望着她。
Ω會嘆氣？前所未有！
“ξ，這一次任務，除了你我之外，還有誰來了？”
“嗯？就我們兩個啊。”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回答，不愧是BOSS給她安排的禦用助手。
“實話實說。BOSS每一次都會暗中加派人手，予以保護或協助，而這個名單以及各自所在都在你手上，我知道。現在，告訴我，還有多少人？分別是誰？”
“這個，Ω，你該不會是……？”
“是。”
“買下來不就好了！我們可還沒有幹過……咳嗯，的事呢！”
“你當我想？”Ω知道他緊急剎住的地方空出的二字是“犯法”。的确，他們這麽多年和警察的交到一直很好。所以，要是真的被抓住，嗯，應該，可能，大概，會從輕處理吧？
“沒辦法，對我來說，BOSS的命令第一。”
“我們是在拍賣會上！”意思是得按照拍賣的章程幹事。
“我接到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價’，你看，BOSS首肯了。”
“哦……”ξ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像哀鳴，特別的無力。
“說吧。”
“還有α、β、γ、ζ、λ、μ和ρ。”
“一個大寫字母都沒有？”
“Δ一個星期前就出任務去了，你知道的，現在人還在L國。”
“不是他也好啊。”
“你就別挑三揀四了，大寫字母包括你和Δ，總共就五個人，Φ和Ψ都是長期在外不歸的，Σ上次任務又負了傷，能給你這七個人就夠不錯了。”
“不是挑剔，我不太會安排任務，而偏偏這次又是只許成功不準失敗的……”
ξ低笑一聲，“按照你的性格，什麽任務都是只許成功不準失敗的。”不然怎麽會有失手率為零的，與Δ“only one”的傳說并立的神話？
“9700萬！76號……”
“電話10000萬！10000萬！讨厭電話，是吧？”幽默的拍賣員問了一句76號的嘉賓，引得大家一陣笑。
“電話那端的的确讨厭。”Ω在心底道。
“10000萬第一次！”
“10000萬第二次！”
76號嘉賓在明顯的猶豫之後再次舉牌。
“76號10200萬！”
場內已經就剩下這二人在競拍了，但這已經與Ω無關了。她現在所有的心神都放在如何把那幅畫搶過來，并且将每個人都按其所能，安排最合适的任務以及退路上去了。
“電話10500萬！”
“10500萬第一次……76號10700萬！電話還要跟嗎？哦，他跟了，11000萬！”
沒有任何的猶豫，Ω在一團亂麻的的思索中注意到了這個問題。這幅畫根本不值這個價！就算是競拍中“我有錢”的心理在作怪，那也不會分毫的停頓都沒有！更何況，還隔了一個電話，竟然沒給一次76號的價格詢問是否跟進的機會。
這就有些不對勁了。
由于是電話，對方的身份不好确認。要是真的是錢多得沒處花，一時間頭腦發熱，那也還好辦——就算被搶了，也不會覺得有多大的損失，要是另外的原因，比如說……
這幅畫的價值，不止9000萬……
因為對自己的自信，Ω認為這幅畫本身并沒有什麽可以超出9000萬的價值之處。那麽，是什麽令電話那端的人如此執着，甚至沒有一絲猶豫呢？
看來，又多了一個問題要想。不過，這個可以先放在後面。
見Ω少有的愁眉不展，ξ忍不住給了一點點提示：“如果是你一個人來執行這個任務，你會幹什麽？”
“做不來。”
“就是因為你一個人做不來，所以才要我們的協助啊。”
“你這不是……” Ω說到一半忽然頓住——她明白ξ的意思了——她一個人做不來是因為她不能分身，幹諸多平日裏她可以一個人完成事情，那麽現在的目的，就是要把她需要完成的任務分給其他人來完成，這樣就好思考些了。
“事成之後我請你吃飯。”
“說定了。”
Ω迅速平靜下來，十指相抵，靠坐在單人沙發內，将自己陷進了沉思之中。
七人之中，αβγ最善射擊，經常一起執行任務，有沙漠三鷹之稱，适合接應與槍戰，ζ擅長黑客，λ是易容與催眠，μ是人皮資料庫，而ρ……嗯，他是路人甲乙丙，這并不是說他沒有特長，只是他冒充路人一向在行，有很多時候多虧了他扮成的路人打了別人的差，才令任務得以完成。
“ξ，你代我競拍，随便你拍什麽東西，唯一的要求，不要拍成功。”不然她要是只拍一件東西就會顯得過于明顯了。
“Ok。”
“啊，還有，幫我問到這裏的wifi密碼。”掏出手機的Ω又補充了一句。
“你這是要和μ視頻通話的節奏？好吧。哎，我今日才知道做管家的辛苦。”
“相較于管家，我更喜歡‘執事’這個說法。”
“私はただあくまで執事ですから（我只是個執事，我是惡魔執事），你《黑執事》看多了吧？可惜我不是塞巴斯蒂安，我沒有萬能的惡魔美學。”
“快去！”
“是，大小姐！”
作者有話要說： 看《鬥破蒼穹》和《鬥羅大陸》的時候，就感嘆拍賣場在小說中的重要性……嗯，一般是拍不到的，拍不到的會搶到的……拍到了的話，嗯，還是有可以寫的啊——要保護拍到的東西不會被搶走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