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歸家
阿磊站在街角的路燈下,從這裏望過去,可以看見寬闊的馬路對面建築物模糊而漆黑的輪廓;無比向往又不敢接近,如同一只向往光明的蛾。
一步一步緩慢地行走,腳邊的矮燈散發着柔柔的清冷的光線,伴着花草的影子暈染了一條黯淡的路。兩旁都是華麗明亮的房子,路上卻沒有人;偶爾略過的汽車打過明晃晃的燈,讓阿磊有些睜不開眼。
“滴答,滴答!”
似乎聽見了水聲。
将左手擡起,阿磊呆呆地看了看,發現腕上的傷口仍像醒來時那樣,結着厚厚的血痂,早已不再流血。
冷笑一聲,不知做何表情;似乎感受到了臉上的冰涼,阿磊慢慢擡起身側未動的右手,輕輕地附在眼睛上。
才發現,原來自己流的不是血,而是淚。
從來受盡萬般寵愛,縱享千般得意的李家小少爺會流淚?
從來皆是恣意人生,帶給他人百般愛恨癡纏的阿磊會為了一個男人自殺?
這真是赤.裸.裸的諷刺!是蒙了眼,瞎了心竅!富家小姐愛上貧苦小子不顧一切私奔相伴,負心郎飛黃騰達後變心的戲碼真是夠精彩夠狗血的。
什麽山盟海誓、至死不渝,什麽如花美眷、情比金堅,什麽不離不棄、生死相依;到頭來都只是一場夢,一個笑話……
何況還是個倒貼的男人,到最後連女人都不如!
站在一棟別墅門前,望着裏面透出的光線,阿磊幹涸的淚腺突然又有些濕潤。
九年,原來已經離家九年了。
熬過了千難萬阻,熬過了七年之癢;最後卻輸給了一個女人,一個孩子。也許禁.忌的愛情從來不被這個正常的世界接受,也從來不會給有情人白頭偕老的信心;這般離經叛道,不為世俗所容的愛情,壽命也只有短暫的九年光陰。
輸給了世俗紛擾,也輸給了自己。離家時決絕而幸福的話猶在耳側,如今卻只剩下自己形單影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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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相遇時刻,就注定了離別。
站在門前,恍恍惚惚過了十年,阿磊重新思考當年那如烈焰般熾熱的愛情,如今卻只剩下殘存的灰燼。
難道愛情真的無法在這個世界存活,理想終将會輸給現實?
呵!自己如今不就是個确鑿的案例?多少人暗中猜測着自己什麽時候放棄,多少父母在背後教育着家中後輩,別像李家那孩子那般癡傻!
“吱呀!”
門開了,伸出一個小小的腦袋,滿眼好奇地看着阿磊。
門內透出的光線,将阿磊的身影切割成了兩半,一半暴露在光明之下,一半隐沒在黑暗之中;在臺階上打下一道長長的影子。
“表少爺?”
林媽的聲音遠遠地傳過來,似乎在找尋着誰;阿磊低頭,與孩子那清澈烏黑的眼眸對視,突然間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靜平和。
“呀!小少爺!”
“小少爺是您嗎?”
林媽的聲音提高了幾度,驚訝中帶着疑問,随即又失控般地在屋裏叫嚷着。
“小少爺回來了!”
“夫人!小少爺回來了……”
阿磊心中有些忐忑,有些期待,還有些愧疚在萌芽,為着即将見到即将面對的人們。
蹲下身來,将血淋淋的左手背在身後;阿磊舉起右手輕輕靠近孩子的臉頰,卻在即将觸碰時因孩子怯怯地躲避停止。
阿磊露出一個柔和的笑容問道:“你媽媽是李清妍?”
許是阿磊眼眸中的死寂清冷讓孩子有些害怕,小腦袋迅速地縮了回去;孩子輕巧而快速地退回門內,轉頭就跑到走廊盡頭,再也看不見。
略等了一會,沒有等來林媽,也沒有等來林媽口中的“夫人”。
半小時後,阿磊的腿有些發麻,空蕩蕩的胃也開始反酸;一陣一陣的虛弱蔓延到四肢,讓呼吸變得有些急促。
不過,這種饑餓的感覺阿磊已經經歷過許多次了,只要保持不動,不過多的消耗能量;即使全身都在抗議着,阿磊也能堅持很久。
李家小少爺,還能回去嗎?
這裏只有一個卑微懦弱又愚蠢無比的阿磊啊。
“站在門口做什麽?”
“還不進去!”冷厲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阿磊回頭,卻再也無法記起那個曾經對自己溫和疼愛的父親是什麽模樣。
歲月,果然無情而瞬逝啊!
穿着西裝的中年人兩鬓已然花白,曾經清亮溫和的聲線也變得冰冷沉穩,那雙眼看向自己時再也不是滿滿的疼惜;當年那個拉着自己的小手,輕拍自己肩膀的父親,永遠不會再原諒阿磊的愚蠢了。
不過九年,原來大家都變了,沒有誰會在原地等待着曾經決絕離去的阿磊。
跟着父親走進去,阿磊有些貪婪地打量着這個快要被自己遺忘的家;當初是怎樣的決心,才讓他狠心的丢棄這裏的一切!
家中的家具早已不是當年的模樣,布局也不像九年前那般溫馨随和;每走幾步都是帶着鋒銳的整齊嚴謹的擺設,讓他想起了那個人的辦公室。
商人,喜好原都是差不多的。
“林媽!”
“替他上藥包紮,另外把客房收拾出來。”
從進門開始就沒有看過阿磊一眼的男人,掃視了一眼穿着劣質襯衫,一臉漆黑的皮膚中帶着虛弱和蒼白的阿磊;那眼中沒有心疼,也沒有指責,就像是遇見一個路上乞讨的陌生人般。
或許還有阿磊看不見的厭惡…一個讓李家蒙羞的兒子而已……
曾經順風順水、前途似錦的李清磊,早在九年前那場離別中永遠地從這個家消失了。
候在廚房的林媽立即拿來醫藥箱,快速地将傷口清理包紮,又細心地為阿磊做了宵夜;待阿磊洗漱完畢上床休息後,才移走了她那心疼的眼神。
可,至始至終,林媽都沒有跟他說過話,也沒有像以往那般在他耳旁囑咐唠叨。
躺在床上,家裏的被褥沒有童年中熟悉的橘子味清香。
閉上眼來,阿磊才發現,早已丢棄在橋洞下的記憶原來仍然那麽深刻。
或許一夜夢醒,醒來時,就再也沒有疲憊。
原來有一天,自己真的回家了……
那個當年走出時,曾經以為再也不會回來的家。
作者有話要說: 軍令狀:本月完結,不再修改,終稿按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