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離開了紅碎樓, 也得到了胡遲想要的東西, 就仿佛是把蒙着黑布的秘密揭開了一角。
他們一行人漫無目的走在街上,也幸好京城春季的夜晚如他們一般的人不在少數。
胡遲依舊是抱着白忌, 正剝着已經放涼的栗子習慣性要往白忌口中放, 卻在看到羅信哀怨的目光之後轉了一個彎塞到自己嘴裏。
的确是有點兒幹,但是味道還不錯。
“秀秀,”他轉頭問着始終垂頭看着地面的羅秀秀,“你知道自己家破人亡并不是意外,并且還知道誰是你的仇人, 你會想要報仇嗎?”
“我想。”羅秀秀并未擡頭,只是輕聲說,“但是我母親一定不想。其實我并不怪你,胡先生, 你若是最開始便告訴了我這一切,我恐怕就會被仇恨沖昏了頭腦, 妄圖以卵擊石, 也不會好生的活到現在。”
“若是真想報仇, 你如今最關鍵的還是提升修為。”路子宣開口沉穩地說, “既然在京城的事情也辦完了, 我可以現在帶你去玄雀谷,正好我們也可以調查一下是誰和外人裏應外合盜走了玄雀谷的秘法。”
“這樣不錯。”胡遲倒是贊同路子宣的話, “這樣我們正好分成兩路,我和白忌去杜家看看究竟,國師和秀秀會玄雀谷, 也免得我們走在一起打草驚蛇。”
“那我呢?”羅信這個記吃不記打的,又竄上來問,“我去哪?”
白忌看也沒看他,直接說:“你回無道山。”
羅信一下子就垮了臉,“啊?”
“讓你回無道山是有重要事情交給你,”胡遲看到他那模樣笑眯眯的解釋,“你回去看着杜敏湖,向你那些師兄問一下杜敏湖身上有沒有什麽新發現,我知道你打聽事情很拿手。”
“真的?”羅信眼睛一亮,轉頭看着白忌又确定了一遍,“大師兄這是真的啊?”
白忌沒理他。
但是羅信卻根本就習慣了他的冷淡,一掃之前的無精打采,恨不得現在就飛回無道山。
“你什麽時候去找莫問?”同樣想快點兒回去的不僅僅只有羅信一個,已經不是國師的路子宣也想盡快回到玄雀谷,“需要我們幫忙嗎?”
胡遲擡頭看了眼天色說道:“你們要不然就回去吧,反正修士的腳程回去也不過就幾個時辰的功夫,莫問計劃周密他的時間本來就比我們早了幾百年,現在我們只能盡量不打草驚蛇,我這個找到他的法子,有可能會驚動他。”
“盡快分開做事,也盡量多為我們積攢一些時間。”胡遲站住看着大家,“我們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麽,小心警惕總是對的。等我們做好的充足的準備之後,我也好去找他。”
路子宣沉思片刻,點頭道:“倒是也好,那大家現在就分開吧。”
“那大師兄你……”羅信看了眼白忌,原本想說的話轉了個彎,“你和胡大師也要多加小心。”
“放心。”白忌脆生生地說,原本還比較嚴肅的氛圍突然就多了幾分喜感。
白忌抿着嘴板着臉,死死抱住笑得開心的胡遲。
別人有了方向,告別之後就都各自散去,只剩下被胡遲放到地上自己走的白忌和胡遲一前一後慢悠悠走着。
白忌徑直走在前面,身後就是剝栗子的聲音,聲音其實沒多大,但是他就是覺得聽起來有些刺耳,而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也就是身後這個沒心沒肺吃得開心的人。
“你怎麽知道八月姑娘是以血獻祭?”
聽到這個脆生生的聲音之後,胡遲愣了一下,看着前方頭也沒回的白忌,想了半天才知道他問這句話的意思。
當時他的一縷元神是悄悄跟着白忌進了羅少爺的記憶裏。
他有些蹩腳的解釋:“因為那異寶是陰陽兩魂丹,怎麽養出來的陰陽兩魂丹我自然也……”
“說謊。”
白忌聲音沒有絲毫起伏的打斷他。
哪怕他有些生氣胡遲做事的方式,當時的情況要是有什麽不對,胡遲必定會遭到反噬,元神反噬要是說得嚴重那就是直接要了命。
但是看到胡遲現在每天笑眯眯的模樣,他又覺得自己後知後覺的關心根本就沒有意義。
“好了,白忌。”胡遲無奈的把手中的栗子殼都扔掉,快走兩步蹲下身握住白忌的肩膀,“我承認錯誤,我是說謊了……”
被胡遲硬是拽過身子的白忌打斷他,強調說:“屢教不改。”
“……好。”胡遲嘆氣,“我的錯,我不該那麽沖動,不過我真的就是之前剛見到你的時候騙了你這件事,沒有別的了。”
白忌看着他,沒什麽表情的臉上看不出他內心的情緒。
“我有點兒累,今天不走了,找個地方休息一晚上吧。”白忌轉過頭,換了個話題。
胡遲看到他這樣反而松了口氣,握着他的肩膀說:“那我去找個客棧?”
“不用了,我知道一個地方。”白忌伸手往前指了指,“城郊有個廟。”
京城城郊寺廟很多,但因為之前有國師在,這些寺廟也都不是特別的繁盛。
只除了一個地方。
胡遲看着大寫着‘姻緣廟’三個金字的紅底牌匾,臉上挂着的笑容也再挂不住。
“這裏,好像有些太簡陋了吧?”
胡遲死活不上前推開這個門。
白忌倒是驚訝地看着他:“你在乎這個?”
他不在乎這個,他在乎的是這裏。
京城百姓曾經給他修過一個廟,白忌在兩人剛認識不久的時候就提過這個廟,他只想着這都多少年過去了,王朝都變換了幾任皇帝,這麽一個求姻緣的廟早就應該破舊不堪了。
哪知道這模樣哪像是破舊不堪,只是門檻有些磨損,其他地方根本就像是在一直好好的維護。
光是見了一個牌匾都讓他腦袋疼了,打開門之後他該不會就直接落荒而逃吧?
“這裏面修了幾個房間,被褥都是曬過的。”白忌在他還猶豫的時候,小小的手就直接推開了門,像是逛自己家後花園一樣熟悉的走到了後院。
都已經到了這個時候,胡遲也沒辦法再推脫,只好硬着頭皮跟上去。
後院的确是想白忌說的那樣,建了一小排房子,白忌在其中一間屋子門前站立,出乎胡遲意外地掏出了一把鑰匙,直接打開了門走進去。沒一會兒胡遲就在外面看到了裏面點上了燭燈。
胡遲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屋子裏面的确很幹淨,床榻上放着一床幹淨的被褥。胡遲猶豫着問:“這都是你弄的?”
“嗯。”白忌踮腳把油燈放在了桌子上面,“不過是一個潔淨術法,也不麻煩。”
“那你……”
為什麽做這些?胡遲神色有些莫名,看向白忌的目光也很複雜。
“我從小被師傅養大,”白忌擺正了油燈的位置,又小胳膊小腿地去鋪褥子,就是不看向胡遲,“但是随着修為的增長,我卻越覺得師傅并不是那個把我養大的人。”
“我總是做夢,夢境裏面也越來越清晰的看到一個紅衣男人陪着我,直到不久之前,也就是你閉關的那段日子。”白忌的雙手按在被子上,小小的身體繃得很直,“我第一次看到那個男人的臉。”
剩下的話他沒再說,胡遲也沒問。
“那我們其實也都是八斤八兩,”胡遲笑着走過去,蹲下身子看着白忌,“你也騙過我,什麽是你師傅的游記,你師傅崇拜我。老實說你師傅那種人崇拜我我還真是覺得有些難以接受,你說出這些話我還總算是松了口氣。”
“那不一樣。”白忌看着他,“我是主動說,而我要是不問,你永遠都不會和我說。”
……好像說的是有那麽些道理。
胡遲難得有些心虛。
“睡覺吧,明早還要去杜家,秦書明天恐怕也能到了。”
白忌脫了鞋上去蓋着被,弓起身子背對着胡遲。
燭燈的光有些昏暗,裹着被子像是把自己藏起來的小白忌在這樣的光線下,顯得越發可憐。
胡遲到底還是伸手拍了拍白忌的後背,聲音放緩:“有些事我其實不能和你說,主要是說起來也很匪夷所思。我的确是照顧過你很多年,從你還是個比現在還小的孩子開始,到你最後死去,這個過程我經歷了整整六次。”
他能感受到白忌的身體微顫,但是那個小小的身體還是沒轉過身。
養孩子的經驗他的确豐富,但是哄孩子的時候就比較少了。
白忌一直很乖,平時他說不定還要白忌去耐着性子哄他,從前自己任性的後果就是遇到了這種事情變得手足無措。
想了半天也沒什麽對策的胡遲到最後卻是無奈道:“其實你只要知道我永遠都不會傷害你就夠了,從前的事情其實也沒那麽重要。”
“我喜歡你。”
白忌悶聲說。
他身子因為緊張而僵硬緊繃着,但是心情卻個仿佛沒有了那塊一直壓着他的石頭,松快得讓他有些頭暈。
說出了這句話之後,怕是擔心胡遲會直接了當的拒絕,白忌更是馬上接着說:“所以我在乎的不是從前,而是隐瞞。”
并且這個行為哪怕到現在胡遲都不覺得有什麽不對。
就像他在聽到白忌的喜歡之後,只是微微愣了一下,就輕笑着回應:“我也喜歡你啊。”
哄孩子的态度,以及對孩子的喜歡。
然而聽到這句話之後白忌還是有那麽一瞬間擔心胡遲會聽到他的心跳聲。
興奮的在整個身體中活蹦亂跳的心髒。
作者有話要說: 興奮一下就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