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燕家的退婚信是随公文報表一路發回尚書臺的,先經了尚書令謝伯遠的眼,那信箋外套了個空信封,什麽也沒寫,老爺子猶當是別的什麽公文,拆開看了,見那紅箋上赫然寫着小娘子的生辰八字才幡然醒悟,立刻封口親自送去了宣光殿。
宣光殿裏,太後閱後勃然大怒:“豎胡欺朕太甚!”
燕家退婚不說,随退婚信一起寄回的,還有念阮的合婚庚帖。若非老爺子機警,念阮的生辰八字當日便要傳遍三省六臺。
以她對那老狐貍的了解,這事絕不是什麽巧合,必是他有意為之。為的就是讓兩家聯姻事再無可能。
這事做得太絕了!
宣光殿裏太後大怒不止,長樂王府池魚廳裏,收到燕家退婚書信的蕭父亦是不悅,婚期将近卻被取消已讓念念受盡了委屈,如今退婚又是怎麽回事?
他們家是女孩子,總歸是面薄。即便退婚,也該私下裏把信送到他這裏,讓他家先退,爾後各自和平退回合婚庚帖。又豈會把退婚信送到宣光殿?
過來送信的是宣光殿裏的庶務總管太仆卿,斟酌了又斟酌,艱澀地開口:“……太原王誤把退婚信當作公文發回了尚書臺,令愛的庚帖都險些傳遍了三省六臺。這事多虧太後攔下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啊……”
什麽?
蕭父如同天靈蓋被鈍錘擊中,大腦一片轟鳴,退婚還不夠,竟還要公開退婚!
他臉色鐵青地攥着那紙合婚庚帖,連太仆卿何時去的也不曉,直到女兒靜默地從松鶴遐齡的漆畫屏風後出來,父女兩個視線對上,蕭父澀然開口:“念念……”
念阮已然在屏風後聽到了事情的全部經過,淡笑着問:“阿父,是燕家退婚了麽?”
她是個愛哭的,如今瑩白一張小臉兒卻半點不見淚痕。蕭父心中愈發地不好受,沉默地把退婚信交給她。
信中,太原王聲稱因二人八字犯沖致使燕太公病重,故而退回合婚庚帖,各自嫁娶。
念阮眼前漸漸模糊,兩行清淚沿着頰邊滑下來。雖則早在燕淮離去日她便料到了,如今心中仍是刺刺地疼。庚帖的退回讓她意識到自重生以來所做的努力皆是無用之功,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在推着她往前世既定的結局走去。
她胸前猶挂着少年去時贈她的夔龍佩,蕭父心有不忍:“信中并沒提世子自己的意見,想是燕毅那胡狗看不上阿父不想和阿父做親家,念念莫要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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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賀敦那孩子雖好,卻也不是非他不可。我們念念會遇見更好的小郎君的。”
她輕輕搖頭,拭了眼淚淺淺莞爾:“阿父,我沒事的。是女兒不好,令阿父蒙羞了。”
“女兒想一個人靜一靜,就先回去了。”
回到房間後,念阮神魂無依地在書案前坐下。
案上還放着太阿,古劍青黑,劍鞘上盤龍舞鳳。她怔然拿起那把劍,将劍拔出些許,寒光勝雪,映着她燦白如雪的一張臉。
兜兜轉轉,這把劍還是到了她這裏。
前世他也曾把太阿送她,是建元十四年的除夕,她入宮赴宴,見宣光殿外的紅梅開得好順手折下一枝迎風作劍舞,他自梅樹下拂枝而來,解了腰間的太阿交到她手裏。
前世所有的悲歡和癡妄,便從此始。
如今,會是他搗的鬼麽?
折枝從門外端着碗桂圓紅棗粥進來,瞧見她拔出了太阿,唬得三魂出竅六魄離身,咚一聲放了碗奔過去死死攔下:“女郎!燕世子會回來的,您可不能想不開啊!”
拔出的太阿劍吹毛立斷鋒利無比,念阮怕傷着她,忙放下了。又有些哭笑不得,原來自己在外人的眼中竟是如此軟弱。
她是不會輕生的。
好容易重來一回,這一次,她定要擺脫前世的凄慘結局,長伴父母身邊,把過去沒能相伴的日子都好好補上,又怎會輕易結束自己的生命。
車到山前必有路不是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