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念阮靜靜擡眸看了他一眼, 龍鳳花燭暧昧的光暈流瀉在她原本皎白的面容上,呈現出一種美豔無倫的嬌紅,一雙眼橫波漾漾,映着搖曳的燭光, 迷離嬌慵。
“妾有話想問陛下。”
她嗓音清清冷冷的, 像是碎玉敲金。嬴昭已猜到她要問什麽, 燭光陰翳裏眼神微微一閃,在她身側坐下牽過她的手握在了掌心裏:“念念問便是。”
念阮沒動, 任他握着:“太原王突然退婚, 是陛下的意思麽?”
他亦坦然迎着她審視的目光:“念念,你就這麽不信朕麽?朕是天子,一言九鼎,既答應過你不會幹預你和小麒麟, 自會做到。何況彼時我在北伐途中, 軍務繁忙, 便是有心也實在分身乏術。”
念阮眼睛一動不動地把他望着,試圖找出些許破綻,最終失望地低下頭去:“那是妾妄自猜測陛下了。”
她看不見的暗光裏, 嬴昭暗暗松了口氣。握着她的手卻一緊, 似不經意地道:“時候不早了, 明日你還得去拜見太後呢,洗漱了吧。”
他暗示之意明顯,念阮卻只作聽不懂一般,喚了她從長樂王府帶來的幾個婢子進來,服侍她去後殿浴池洗浴。
嬴昭本想親自抱她去,見她抵觸之意明顯,也不好再勉強什麽, 自己去到後殿中另一個浴池洗了,回到了寝房。
宮人退了出去,皆等候在第二重殿門外。二人并肩躺在大紅繡金的龍鳳鴛鴦枕上,帳頂懸着的花鳥紋銀香囊悠悠吐露沉水,繡着石榴鸾鳳的帷帳垂了下來,隔絕了室外銅枝燈上噴薄烈焰的氤氲紅燭光。
嬴昭側頭去看他新婚的小皇後。她輕閉着眼似已沉睡,小臉洗去鉛華,更見天姿清曜。烏黑柔順的長發柔緞般鋪在她身下,錦被蓋在胸前,一雙柔荑規規矩矩地放在錦被上,分明是個防備的姿态。
她身上自有股杜若般的幽幽冷香,比那酒液更能勾人心腸。嬴昭心底那才被浴池的水平息些許的燥熱複又卷土重來,拉過她一只柔若無骨的手攥在大掌裏緩緩摩挲着。問她:“念念,今晚是我們大婚的日子,你不高興麽?”
裝睡既被拆穿,她也不好再裝下去,木然睜眼望着帳頂盤旋的鸾鳥鳳凰。帳外的紅光透進來,燭影搖紅,帳頂的鳳凰也都晦暗不清。她輕道:“男女居室,人之大倫。妾沒什麽不高興的。”
嬴昭心道你這話聽上去可一點也不像高興的樣子,唇角微動卻沒說話。念阮耐着性子忍受着掌心的酥癢,見男人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這回再想裝作不懂也是不能了。
她輕輕道:“妾明日還要去拜見太後……陛下說喜歡妾,想必不會為難妾的對麽?”
到底是自己費盡心思娶回來的女孩子,嬴昭雖則不滿她新婚夜如此冷落自己,倒也不願太勉強她,便安慰自己她是今日累着了才不願同他行周公之禮,輕輕點頭:“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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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陛下體恤。”
她遂抽回了自己的手,側身朝着了寬大的寝榻裏側,動作靈巧得仿佛一只穿牆越籬的蝴蝶。黑暗中,嬴昭失望地看着她逃離得飛快的背影,劍眉緊緊颦在了一處。
他很快跟了過去,從身後将她環住,勁長有力的臂彎緊緊箍着她不盈一握的纖腰。
“陛下。”昏暗中她的聲音有些無奈,“妾快喘不過氣了。”
二人挨得極近,他精壯的胸膛就貼着女孩子柔軟的後背,幾能透過兩層輕薄的寝衣感受到彼此的體溫。兩人頭發纏繞在一處,看上去極具纏綿之意。
嬴昭不肯松,他把下巴輕輕擱在女孩子纖薄的肩上,聲音悶悶的:“念念,不要這麽待朕。”
“朕會對你好的,比小麒麟待你更好。朕真的不知太原王會公開退婚,你為何要遷怒朕……”
念阮聲音清冷如舊:“陛下說笑了,您是天子,便是您做的也是天經地義,妾如何能妄加指責。何況您不是都解釋清楚了麽?妾不敢多心怪罪陛下,眼下,妾只是有些疲乏了,還望陛下見諒。”
她聲音幽幽的,聽在嬴昭耳中,卻似有譏諷之意。嘲諷着他的自作自受,自作多情。他失落地松開她,啞聲道:“你睡吧。朕不煩你。”
黑暗之中,二人身子緊貼,氣氛卻凝滞如冰,仿佛無形中隔了一道楚河漢界,泾渭分明。
折枝等宮人屏息候在外頭,本等着裏頭傳喚叫水,見殿裏風平浪靜連道說話聲都未曾有,還疑是新婚的皇後殿下惹了陛下不快,不由面面相觑。
這才是新婚的第一夜殿下便開罪了陛下,日後可如何是好。
不知過了多久,身側人呼吸勻淺,似已睡着。念阮自榻上緩緩睜開了眼。
崇寧寺後來的那些寒衾孤枕的日子讓她早已習慣獨睡,如今身邊多了一個人,她便不大睡得着了。
帳外幾株十二枝的連枝燈上,每一枝都盛着燃燒吐蠟的龍鳳花燭。北朝民間風俗,新婚之夜裏需點燃一對龍鳳花燭,若徹夜不滅,新婚夫婦的感情就能長長久久直至白首。
帳外燭火熱烈,光透着帳子照進來紅暈暈的一片,頗有幾分香豔慵散的韻致。她睡不着,輕手輕腳地從床榻上起身,越過他下了床榻去剪燈芯。
寝殿裏紗帷深深,一重又一重,皆用銀線繡着繁密的龍鳳暗紋,很像是五月花開時節重疊紛纭的樹樹石榴。潋滟的紅燭光輝打在澄泥金磚的地板,她赤着腳行于其上,如同踏着一片片紅雲。
處處皆是大喜的顏色,可這不是她的喜事。
念阮提起燈蓋,一盞一盞地把花燭光熄滅了,殿內頓時幽深起來,而她蓮生纖趾輕裾曳霧,仿佛姮娥行在清寒幽寂的仙宮瑤池。
“你在做什麽?”
這時忽聞一聲驚呼,她滅燈的手微微一頓,回頭去瞧時,寝榻上沉睡的天子已恍然坐了起來。
“念念,你在做什麽?”
才從夢中驚醒的嬴昭震愕地看着她手裏尚未及放下的銅盞,難以置信地再度問了一遍。
這些花燭乃是他特意按照漢人民間習俗放置的,傳聞,新婚這夜點燃的花燭若可燃燒至天明,這對新婚夫妻便會一生順遂,白頭偕老。她滅掉這些花燭,莫非不願與他白頭偕老麽?
念阮提着燈靜默地立在原地。屋內的光燭都已滅了大半,她手裏正提着個小巧的銅制螭紋燈蓋,秀豔眉目在光燭下朦胧而模糊。
“燈有些亮,妾睡不着。”念阮神色淡若春雲。
嬴昭莫名松了口氣,他起身走到她身邊,拿了火折子近乎固執地執着她手複把熄滅的龍鳳花燭又一盞盞點燃了,耐心地與她解釋:
“民間風俗,新婚夜燃燒花燭以至天明是取燈花并蒂白頭偕老之意,若是這花燭一直燃燒至天明,朕和你就能白頭偕老了。”
“是麽?”念阮唇邊萦了抹極淺的笑意,眼中卻有諷刺,“陛下萬年,妾卻沒有這個福分。”
哪有什麽白頭偕老,不過是三年逢場作戲,兩年囚禁,一杯毒酒。
嬴昭眸子黯然,假意不曾看見她眸中的冷嘲,從身後擁住她道:“那朕把壽命分予你一半。”
罷,分她一半他就更活不過而立之年了。念阮敷衍地笑了笑,不置一語。
一夜相安無事。
次日,念阮着展衣去了宣光殿裏拜見太後,嬴昭則去了太極殿接受百官獻禮,并命太常寺擇吉日拜谒祖廟。
“皇後對朕甚是抵觸。”
朝會散了之後,皇帝留了任城王及六弟高陽王在式乾殿中議事,郁郁嘆道。
朱纓侍立在側,暗自腹诽這不是您自找的麽,非要棒打鴛鴦把人家小娘子搶進宮來,要是被她知曉了燕家退婚的真相,只怕不只是抵觸這麽簡單。
“皇兄竟也會為此事發愁。”高陽王嬴昀長了張娃娃臉,笑起來稚氣猶未脫,“依皇弟看啊,這是皇兄禦女太少之故。”
“這娶婦就如馴馬,她越是犟你抽得就要愈狠,什麽鐵鞭鐵錘匕首一起上,馴服了為止。對待婦人也是一樣,哪能事事讓着她!再不行,多睡幾次,你把人睡舒坦了人的心自然就在你身上了。”
高陽王尚未娶妻,說起禦女之術來卻是津津有味。任城王嘴唇微抿,借飲茶掩飾過了,心道,上一世被那二嫁的藥罐子似的裴家女吃得死死的也不知是誰。
“嬴昀!”
嬴昭聽他越說越放肆,臉色鐵青地喝道。高陽王立刻閉嘴,打了個哈哈把話題帶過去。
“陛下得對皇後溫和些。”任城王放下青釉茶盞,慢慢說道。
不過說起來,令婉對陛下的态度是很奇怪,被燕家退婚又不是陛下的錯,以她的性子,既入了宮必不會再記着前緣,何以對陛下抗拒至此呢。
難道是……
他心中驀地有了個猜測,卻苦于無據,微微皺眉,暫時擱下了。
嬴昭神色惘然,他對她還不夠溫和?小娘子嬌嬌柔柔的,他同她說話時聲音稍微大些都怕吓着她。
嬴紹又道:“臣說的是行事,陛下可扪心自問,您待皇後雖然态度溫和些,可哪一次,是允她有其它選擇的?陛下,娶婦猶如射箭,有張有弛。您于騎射一道甚精,自然明白張馳結合這個道理。”
“若是為了情.欲,自可強取豪奪。可若是為了愛,陛下還請耐心些,攻心為上,莫要把人逼緊了。”
聞及“強取豪奪”一語,嬴昭眼中閃過一絲不自然,略略沉吟了晌,嘆道:“朕知道該怎麽做了。”
作者有話要說: 人生導師小叔叔:給情敵當老師,我真是太難了。
作者君:有張有弛?我懷疑你在教他開車!
昭昭:???
嘆氣,最近比較喪,今天對着電腦坐了一下午寫了一堆廢稿最後全删了,下回再也不寫誤會父母之仇的梗了太虐了,當然這本還是會好好寫完的。
PS:8.8考試不更,8.9夾子晚上更。
感謝在2020-08-06 23:07:01~2020-08-07 22:42:4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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