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被炮灰的龍套(十)
那根手指指腹粗糙,有細細的繭子,明顯就是拿過木倉的手。上面有黑加侖的煙草味道,他隐隐約約還聞到了咖啡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了獨特而醇美的香氣。
慕安言的嘴裏又鑽進來一根手指,夾着他薄薄的舌頭,問話的聲音很低,“醒了?”
慕安言有氣無力,還是睜不開眼,勉強把那兩根作亂的指頭咬住,輕輕“嗯”了一聲。
那個人低聲笑了一下,聲音怪好聽的,蘇得人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讓慕安言都忍不住軟了骨頭,雖然他本來就是軟的。
男人問:“要喝水嗎?”
他說着把那兩根手指從慕安言嘴裏抽了出去,上面一層晶亮的液體,他卻不知道為什麽,竟然沒感覺到惡心,還隐隐約約有點想吻下去的沖動。
慕安言又“嗯”了一聲,接着就感覺到有人把他扶了起來,還在他腰那兒墊了個枕頭,冰涼的玻璃貼在嘴唇上,裏面的溫水就這樣一點一點被慕安言小口咽了下去。
“謝謝。”
稍微有了點力氣,慕安言終于能睜開眼睛,有氣無力地對陌生的俊美男人指揮起來:“請問,給我削個蘋果成嗎?”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麽指揮他……齊宴心情略微妙,不過看在這人還算有趣的份上,他還是屈尊給人從旁邊擺着的盤子裏拿了個蘋果削了起來。
齊宴削蘋果的樣子很好看,蘋果皮一圈一圈一點沒斷的給削下來,看起來連成一串跟個藝術品似的,慕安言忽然有點小悵然地想:……北紹柯也會這麽削蘋果。
下一秒他就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态:作為任務者,只要他不會蠢到連着毀滅百八十個世界,或者失敗上幾十上百次任務他就會永生,以另一種形式。
他會有無數種人生,所有的感情都會被新的愛恨情仇所覆蓋住,當然北紹柯作為慕安言的初戀,确實會有一些特殊。但是也僅僅是特殊而已——
有一句話這麽說:你無法忘記你的前任,只是因為你的現任不夠好而已。
而慕安言相信,他的所有伴侶都不會是甘于平凡的人,所以他完全不存在會忘不了前任的情況,這是對他當時的情人的不尊重。
任務者的心理調節能力都非常強大,慕安言想通了這一點,瞬間覺得他整個人都升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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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着旁邊坐着的俊美男人都帥了很多,慕安言接過圓滾滾水靈靈的蘋果,“咔嚓”一口汁水四溢,有點白沫的蘋果汁流到慕安言手上,他有點猶豫地舔了舔唇,還是本着不浪費糧食的原則把指頭一根一根舔幹淨了。
齊宴饒有興趣地挑高了眉梢,問:“你不怕我”
廢話,我為什麽要怕你。
慕安言默默在心裏翻了個白眼,不過看在他手裏還拿着對方給他削的蘋果的份上,他還是盡職盡責地反問:“你又不是什麽壞人,我為什麽要怕你”
他說這話時眼睛撲棱撲棱的,臉頰鼓起一團,就像一只無害的倉鼠,看起來又萌又軟又漂亮。
慕安言精致的小臉還很蒼白,甚至連他脖子上的痕跡還沒消下去,齊宴半開玩笑地問:“那什麽是壞人呢?”
慕安言一下子就僵住了。
他捧着啃掉小半的蘋果,整個人仿佛在一瞬間籠罩在了陰影裏,可憐兮兮地蜷縮成一團,他把臉埋進膝蓋裏,身體微微顫抖,似乎是想起來了什麽噩夢。
“……別問了。”
419的對象不對,他當時到底維持個什麽人設啊,把那混蛋壓了不就對了?!搞得現在屁股疼成這樣,還不知道戲怎麽拍了。
而在齊宴眼裏就不是這樣了,他本來以為這個小家夥就是一個被豪門子弟看上的小玩具,現在看來似乎不是這麽一回事啊。
齊宴深知适可而止的道理,非常貼心地揭過了這個話題,說,“你認識這裏的主人”
慕安言扯過被子蓋住自己,軟糯糯地說了一聲“嗯”。然後他似乎有點坐不住一樣動了動,問:“……你知道白知醒在哪兒嗎?我想見見她。”
齊宴“唔”了一聲,道:“他剛出去,讓我看着你,過會兒就回來。”
慕安言輕輕“嗯”了一聲又說了句“謝謝”,一邊嚼着蘋果食不知味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齊宴對他挺感興趣的,就在一邊勾搭着問他,“你和白知醒是這怎麽認識的啊?”
那語氣,那個八卦勁兒,讓慕安言忍不住想起了當初做暗衛的時候幾個同僚,整天不好好完成任務就知道八卦主子和他新納的男寵侍妾的二三事,搞得他自己都被傳染了。
此時此刻,看見一個貌似位高權重的大人物和自己蹲一塊八一八,那個微妙的心情可想而知。
但是慕安言是一個非常敬業的人,他完美地維持了扮演的人設,作為一個失足少男,不對,應該是一個剛剛經受了狂風暴雨的摧殘的慕·小白花·安言,聽見齊宴這句話,露出了一個非常複雜的表情。
畢竟白知醒确實是他的好朋友,結果還是這個好朋友間接導致了自己被人那啥,心情嘛,總是要複雜一點兒的。
“我和……阿白,”少年似乎是思考許久才說出了這個相較而已比較親昵的稱呼,他漂亮的臉蛋上帶着一點溫暖的笑容:“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片場。”
齊宴“嗯”了一聲,不自覺地摸了摸手指,語氣略微妙地重複道:“片場”
“對,我當時和他在搶一個炮灰的角色,就是站在男二身邊,那種電視上一面都見不着就被弄死的角色。”
這個形容讓齊宴忍不住勾了下唇角,他還是第一次見到一個炮灰的能這麽積極向上,而且白家下一任繼承人竟然跑去片場演炮灰這個消息也是新奇。
慕安言繼續道:“然後我成功了,出去的時候肚子疼昏過去了,是阿白送我去的醫院。”
齊宴問道:“胃病嗎”
“嗯,那幾天沒好好吃飯,犯病了。”慕安言說着說着就感覺自己餓了,咬了一大口蘋果,鼓着腮幫子一動一動的,長長的眼睫毛垂下來,蓋住了那雙漂亮的眼睛。
門忽然“吱呀”一聲開了,進來的人赫然就是慕安言剛剛念叨過的白知醒,他的臉色有點難看,陰沉的神色在看見慕安言的時候緩和了一些,在目光轉移到齊宴身上的時候重新僵硬下來。
不過白知醒畢竟是一個大家族的繼承人,因此他頓了頓,就恢複了溫和的神色:“真是麻煩您照顧阿言了,齊先生。”
……齊先生慕安言微不可察地停頓了一下,頭也不擡,繼續和自己手裏的蘋果奮鬥。
齊宴微微一笑,和白知醒你來我往地客套了一番,白知醒就毫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齊先生,阿白還發着燒,我們在這裏也不大方便,不如出去說”
齊宴淡淡的“嗯”了一聲,就和白知醒一起出了門。等到過了一會兒白知醒再回來的時候,慕安言就看不到那個齊先生的影子了。
不等白知醒說話,慕安言就揚起一臉陽光的笑容看向他,問道:“阿白,我的戲怎麽樣了?”
白知醒頓了頓,小心翼翼地道:“我幫你請了假,秦導也已經同意了——你……”
慕安言垂下眼睛,笑着說道:“啊,那就好……嗯,我舅媽打電話了沒?”
白知醒摸不準他是什麽意思,只能說:“阿姨那邊我也已經說過了,你放心。”
慕安言“唔”了一聲,說,“那就多謝你啦,這樣我就能放心地待在你這兒啦。”
他說着沖白知醒露出一個笑,白知醒試探性地道:“阿言,昨天晚上的事情……”
慕安言笑容僵了一下,然後他攥緊了手,語氣卻異常平靜:“……我昨天晚上不是一直睡在你這裏嘛,怎麽了?”
“……”
白知醒明白了他的意思,有點放松下來的同時又忍不住愧疚,他沉默了一會兒,微笑道:“阿言,我這裏有一個電影的試鏡名額,你要不要試試?”
慕安言頓了一下,擡頭望向窗外的側臉顯得有些迷茫又有些諷刺,他似乎在一夕之間長大了,讓白知醒一瞬間有些後悔,自己是不是說錯了話。
接着他看見少年輕輕的笑了起來,那笑容裏說不出充滿了些什麽,白知醒不想懂,也不能懂,他看見少年語調溫柔地道:“好啊。”
那一瞬間,白知醒覺得,他自己似乎失去了什麽重要的東西,卻又不知道自己到底丢掉了什麽。
他看着慕安言精致的側臉,那孩子眉眼間的稚氣和柔軟似乎在那一瞬間全部消弭了。他轉過來看着自己的眼睛依舊很漂亮,白知醒卻看不到裏面曾經有過的某些晶亮的東西,這讓他心底一陣陣的發悶,他壓抑着唇邊含着苦澀的微笑,忍不住想——
再也回不去了。
是啊,從他說出那句話開始,他和這個孩子,就再回不去從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