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奏響的複仇曲(一)

“什麽都不要改……除了那個人,讓那個人快點死掉吧,其他什麽都不要改,什麽都不要改……”

“所有人都是這樣,所以人都是這樣……沒有用的……沒有用的。”

“什麽都不要改,什麽都不要改,什麽都不要改……讓他們都後悔,所有人都後悔……”

小小的一團呆愣愣地縮在沙發裏,神經質一樣一遍一遍的重複着,那雙漂亮的、本該烏黑明亮的眼睛灰蒙蒙的,似乎是蒙了一層霧。

“讓我死掉,都是他們殺了我,他們殺了我,所有人一起殺了我……”

他重複道:“不要改,不要改,什麽都不要改……”

這該是他的複仇,一切都是他的複仇,他的痛苦與死亡——這就是他的複仇。

身邊的怨恨與黑暗層層圍繞,慕安言能夠看到他身邊實體化的黑色煙霧,在他微微歪頭看向慕安言時,慕安言與他對視,然後慕安言看見了他死氣沉沉的眼睛和身體上露出的傷痕。

他重複道:“讓我死掉,都是他們殺了我,他們殺了我,所有人一起殺了我……”

“不要改,不要改,什麽都不要改,他們殺了我,讓他們後悔,讓他們都後悔……”

巨大的怨恨和痛苦都化做了化不開的黑暗,他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聲音軟糯地說:“……讓我死掉,他們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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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

“噫,真是好惡心啊,想不明白白景那麽可愛的人到底是怎麽和你走到一起的!”

“說不定就是他跪在地上求來的,也不想想,白景這樣的人是你能高攀的起的嘛?!”

“好好教育教育你!你不是能得很嘛?!之前不是還想反抗嗎?!現在怎麽不動了啊嘻嘻嘻……”

“說得對哦,不過他可是鋼琴家的孩子吶,真是啊,你爸爸會不會把你放到鋼琴上操你哦”

“怎麽可能啊……長成這樣,連乞丐都不願意操他吧,不過聽說他媽是個婊子,女婊子生下來的也只能是婊子了吧?聽說他還賣過……”

“不會吧……”

“賣屁股啊,真是好髒啊……”

“不過那種人也只能賣屁股了吧,說不定真的被他爸爸操過哦……”

“連自己的爸爸都勾引,就連這種人都能進我們貴族高校啊……”

“哈哈,既然這樣,我們把他扒光了怎麽樣啊?”

“好啊好啊,正好看看他到底有什麽資本能去……嘻嘻嘻……”

“……”

所有的人的臉都在黑色的漩渦裏浮現,謾罵和污蔑一句一句從人的嘴裏吐出來,讓人不可置信這竟然是一群在他們的印象裏優雅、矜持、彬彬有禮的貴族少年口中說出來的。

比起平常人要更壓抑的貴族,在發洩的時候也更扭曲可怕。

慕安言剛剛進入到這具身體裏,就被人提着領子嘻嘻哈哈的扒光了衣服。

有人掰開他的腿仔細端詳,慕安言本想讓那個人知道什麽叫尊重,卻在接收到願主的情緒後驚愕而憤怒地選擇了置之不理。

——什麽都不要改,讓所有人都後悔,所有的人一起殺了他,他們都是兇手,殺了他的兇手。

所以什麽都不要做,現在他們加在他身上的東西,未來會讓他們痛徹心扉——

所有的人都是兇手,他們殺了他。

慕安言感覺到心底翻騰的快意和平靜,感覺自己的靈魂脫離了這具身體飄到空中冷眼旁觀,那雙漂亮的眼睛裏死寂灰暗,就像是一個沒有靈魂的人偶。

所有的謾罵、嘲諷、譏笑、侮辱,都被慕安言一一看在眼裏,他不知道這個世界為什麽這麽畸形,灰色的世界黑白分明。

人類最基本的人性在暴力中泯滅,他們披着人皮戴上華美的面具,摘下面具後的是人類最根源的面容,猙獰醜惡。

所有的負面情緒都被發洩到無辜的原主身上,暴力的對待讓原主的精神早就崩潰了,在安安靜靜如同人偶一樣接受了一場暴力之後,接收了原主所有記憶的慕安言只想毀!滅!世!界!

他現在知道為什麽原主的身上有那麽濃的怨恨了,如果這是靈異位面,原主死後分分鐘可以毀滅世界好嗎!

原主的父親是一個頗有名氣的鋼琴家,溫文爾雅一副好相貌,舉止談吐都透着一股上流社會特有的矜持貴氣,原主的母親也是一個慢慢落沒的世家的獨女,死心眼一樣看上了原主的父親,死纏爛打之後終于嫁給了他。

——卻沒想到,原主的父親明面上是一個翩翩公子,實際上卻是一個懦夫!

他的才華有限,在紙迷金醉的上流社會的圈子一點一點耗盡了自己身上僅有的靈氣之後,他的演奏就開始走下坡路。

一次次的失敗,身邊人群的譏笑嘲諷,都讓原主父親再維持不住溫柔的表皮——他開始家暴。

受害者一開始是原主的母親,當時原主剛剛是記事的年齡,他親眼看着自己溫柔的母親被野獸一樣的父親打得頭破血流,只有胸膛在微弱的起伏,她躺在一地血泊中奄奄一息。

恐懼使他大聲哭泣起來,接着他從此進入了煉獄一樣的生活。

他本來那麽溫柔的父親忽然變了,每天都西裝革履的出去,下午滿身酒氣的回來。接着他的母親被那個男人揪着頭發在地板上拖行,留下長長的血跡,他的母親開始每天哭泣,她漂亮的面容很快憔悴下去。

接着他迎來了那對慈祥的老人的葬禮,他的母親泣不成聲,死死扒住棺材甚至想要自己爬進去,卻被人架着雙手拉開,他看見自己的母親白皙的雙手十指緊扣,血肉模糊。

所有人都在感嘆母親和那對老人感情深厚,卻只有他看見了自己母親眼裏那深埋了恐懼。

接着,暴力升級。

男人每天回來都将女人打得血肉模糊看不清人形,他和女人一起被關在狹小的房間裏好久好久,男人施舍一樣每天給他們扔下一點食物,食物落在地上沾了土,他只能狼吞虎咽地揪下外面幹硬的面,把尚且還算柔軟的內芯喂到女人嘴裏。

那天晚上男人滿身酒氣的回來,他手裏提着一個酒瓶子往女人頭上砸,女人發出尖利的慘叫,那個男人惡魔一樣的笑聲形成漩渦把他吞噬,他看見女人眼睛大睜地歪了脖子一動不動,男人沉沉地睡了過去。

接下來是他短暫的一生中最黑暗的時候,男人起來後似乎忘記了他們,每天只從門縫裏扔進來一點少的可憐的食物。他依舊把柔軟的內芯塞進女人嘴巴裏,她大張着的嘴裏擠滿了面包,掉下來,他撿起來,塞回去……

窗子那裏有一個小洞,一滴一滴地流着灰色的水。他張着嘴躺着那裏喝水,女人開始一點一點的爛掉,老鼠叽叽叫着從她的嘴裏爬進去,鑽破了她的肚子。

他瘦得像只猴子,然後他發現女人身上長了肉,白花花的、爬來爬去地在女人身上鑽進鑽出。屋子裏的味道很難聞,他一邊給女人道歉說“媽媽對不起我好餓”,一邊把女人身上的肉一條一條的揪下來塞進了嘴巴裏。

他已經好長時間沒有吃過肉,好好吃。

白花花的肉還是吃完了,門縫裏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食物被塞進來,他好餓,餓得不行……這時候有一只老鼠從他身上跑了過去……

他向媽媽道歉,然後他咬死了老鼠,把老鼠的腦袋尾巴和四肢塞進了女人的肚子裏,吃掉了自己的那一份。

等到老鼠也已經不見了,他抱着已經只剩下一具骨頭的媽媽,看見了牆角織網的黑色蜘蛛。

他開始透過那個小洞看外面的世界,顏色好奇怪,有和媽媽一樣的東西走來走去走來走去,但是他們身上有肉,而媽媽身上已經沒有肉了。他想起了那些白花花的肉,忍不住流下了口水。

又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知道了爸爸在外面做什麽,那裏有一個大家夥,黑黑白白的,按下去就有聲音,他忍不住“啊啊”的笑了。

他已經不知道該怎麽發聲,但是在男人暴躁地毀掉了那架鋼琴的時候,他透過那個小洞慢慢的哼了起來。

“啊……啊——啊啊啊……”

他看見男人猛地擡頭時那雙布滿血絲似乎是老鼠一樣的眼睛,然後他被男人粗暴地從房子裏提了出來,他看見男人拿着什麽東西,在花園裏挖了一個坑,把媽媽放了進去。

接着男人教他說話,教他五線譜,他很聰明,非常聰明,很快就會譜曲。接着男人拿着他譜的曲子走出去,男人成了才華橫溢的鋼琴家和創作者。

随之而來的是男人的暴力,他不會提着酒瓶子,對他拳打腳踢,他慢慢地縮成一團想起了媽媽,總有一天自己也會像媽媽一樣,身上的肉一定很好吃,他想吃肉了。

接着男人猛地停下了,看着他的眼神像是看見了那只爛掉的他沒舍得吃的老鼠一樣,男人把他送到了一個叫“學校”的地方。

然後他明白了一切,明白了自己遭受的一切到底意味着什麽,還有那些肉,好吃的、白花花的,母親身上長出來的肉……

他吃掉了……自己的母親。

他瘋了。

接着是身邊所謂的“同類”帶給他的噩夢。

“怪物……”

“惡心……”

尖叫和嬉笑同時在他身邊圍繞,他們手拉手圍着圈兒對着他笑,他們撕掉他的書,撕掉他的衣服,寒冷的冬天把他推倒在雪地裏潑上冷水命令他當雪人,冰涼的雪把他堆了進去,他覺得好冷、好冷……接着是熱,熱得好像是在熔爐裏,化掉了他,也化掉了雪人。

那雙眼睛裏的顏色一點一點的消失殆盡。

“廢物……”

“讓他當狗吧好不好啊……”

“嘻嘻嘻嘻……”

“哈哈哈哈……”

“呀——!離我遠點!!臭死了!!”

“怪物哦……”

所有的聲音就像一個怪圈把他罩進去,他從一個噩夢逃到了另一個噩夢,他伸手拉住一個同類,被人踩着手碾碎了手骨……

他的作用沒有了。

男人不再留情,痛斥謾罵和拳打腳踢一起擁向他,嬉笑尖叫如此刺耳……

他尖叫着推倒了一個女生,接着是更猛烈的暴力,他的選擇就是沒有選擇,最後他放棄了,一點一點的縮小自己,沉默地承受外界而來的一切惡意。

然後有人介入了他的生活。

那個漂亮精致的男孩子比起同齡人看起來要小一截,他帶着純潔的笑接近他,他沉默以對,接着所有人都更加厭惡他,暴力再次升級。

他們把他賣進了夜總會,有人帶着垂涎的笑湊近他,然後被沖進來的男孩子擋下,男孩子帶着他離開,自以為是的善意把他推進了更深更深的深淵。

他被欺淩的視頻發布到了網絡上,走在路上有人指指點點,接着是惡意的譏笑,冷得他幾乎在炎熱的夏天被凍成一塊冰,像當初變成的雪人。

男孩子又一次來到了他身邊,把他推了下去。

男孩子的“善良”都借助他以實現,接着在男孩子離開後他受到欺淩,一次比一次更狠,他躺到了一張大床上,被一個又一個的人進入……黑夜和白天分不開了。

接着男人出現了,他一邊大罵一邊踢打,閃光燈一閃一閃,他的眼睛裏開始下雨,下雨,停不下來。

男孩子也出現了,他對他斥責,哭泣,所有人都去安慰他,唯獨忘記了還在床上赤身裸體的自己。

接着男人帶着自己回了那間房子,他找不到肉,找不到老鼠,找不到蜘蛛……那個洞,那個洞被堵住了。

好累……他好冷好餓,好想吃肉。

最後他看見了沒有肉的媽媽,土從天上落下來,蓋住了眼睛。

一片絕望的黑暗。

慕安言睜開了眼。

欺淩已經結束了,視頻已經拍下來上傳到了網絡,他躺在角落裏冷得打了一個哆嗦,衣服破破爛爛地扔在一邊。

慕安言一邊疼得在心裏抽氣,一邊哆哆嗦嗦地爬起來撿起衣服一件一件穿上。

已經上課了,這所占地面積極大的,甚至還有一小片森林的學校異常安靜。

道路兩旁種滿了槐樹,雪白的花異常的香,風一吹就灑灑洋洋的落下來,非常漂亮,漂亮的好似動畫裏男女主角第一次相遇的場景。

——不過也确實是夠狗血的。

慕安言所在的地方正好就是學校裏拐出的一個陰暗的角落,施暴者的暴力和負面情緒都在這裏得到發洩。

同時他就這麽默默的看見了,主角受在本來應該是上課的時間和他的小攻之一相遇在槐樹下,而他被踢遠的一只鞋——

就正好在主角受身後不遠的地方。

慕安言要完成這個任務說難也不難,他只要冷眼旁觀這具身體受到的一切痛苦,然後讓所有的施暴者後悔就好,讓他們痛不欲生,最好一生一世都逃脫不了自己的死亡給他們帶來的陰影。

他微微笑了起來,帶着深深的惡意,如同地獄之中爬出來的惡魔。

親愛的,我們的複仇,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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