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打開隔間的門,整個洗手間依然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依稀能聽見前面大廳裏主持人字正腔圓的報幕聲。
陳少艾走到洗手臺邊,把水龍頭開到最大,一大束流水“嘩”的傾瀉而出,将心裏那陣濃郁的戾氣沖去了三分。她接了一捧清水在手心,習慣性往臉上潑去,突然想起現在化着妝,便作罷。
搭在洗手臺邊的雙手勉力支撐起整具軀體,剛才的歇斯底裏讓大腦此時完全放空,她呆呆地看着鏡子出神。
她今天化了濃妝,鏡子中映着一張精致而豔麗的臉,可那雙眼睛裏卻積攢着濃重的疲憊,怎麽眨也化不開。
陳少艾仰起頭,閉上眼睛将鹹濕的淚意硬生生退了回去。
助理在外面焦急的踱來踱去,見陳少艾終于出來了,忙不疊地迎了上去:“哎喲可算出來了,再待久一點兒回頭媒體又要寫你和其他成員不和了。”
陳少艾聽言加快了步伐。忽地她卻又停下了腳步,轉頭定定的盯着牆角一處看,眼神中透露着擋不住的厭惡。
助理跑在前面撲了個空,又跑了回來:“不早啦,還在瞧什麽呢?”
陳少艾深吸一口氣,收回目光,擡腳繼續往前走:“沒事,走吧。”
女孩們聊得正歡,見陳少艾回來了,紛紛把腦袋湊過來招呼她吃東西。
“這主辦方挺不錯,水果特別新鮮,你快嘗嘗這草莓,甜到昏迷!”
“接個電話怎麽接這麽久?嘿嘿,是不是有情況!”
“瞎說什麽呢,這會兒衛生間人少,要我我也願意多待會兒,樂得清閑不是?”
回來的一路上,陳少艾已經從剛才的歇斯底裏中恢複過來,面色如常的和大家說話。她本就話少,随便應付一兩句大家也沒當回事。離她最近的風綿發現了幾分不對勁,把自己椅子挪過去,伸手附在她耳邊說道:“又和你爸打電話呢?”
陳少艾将杯中酒一飲而盡:“嗯。”
風綿嘆口氣,這父女倆一年到頭不見一面,電話倒是經常來,可真正能心平氣和的講兩句話的時候掰着手指也能數的過來,還不如不打呢。
陳少艾從盤子裏叉草莓吃,果肉的香甜勉強蓋住五髒六腑的翻騰,“剛才我看見他們了。”
“他們?”
“陳民國的人。”
風綿臉色讪讪:“估計是昨晚高速那事兒給鬧的,哎,他也是關心你……”
今天這場慈善晚會請了一大波新晉流量明星,便于粉絲觀看,晚會采用全程直播的方式在網絡平臺上實時放送。
陳少艾這一桌子女孩兒都是《紅桃98K》出來的,受關注程度幾乎是全場最高的,将近一半的攝像機都對準了這一桌。
公衆人物在公衆場合的任何一點小動作都會被無限放大,會場人多且嘈雜,陳少艾和風綿肩膀挨着肩膀才能小聲說上幾句話。兩人說話的這個畫面在網上頓時掀起了一陣讨論浪潮,尤其是CP粉們一個個都激動得幾欲升天了。
“風綿這身西裝和陳少艾的禮服裙怕不是從天上跳下來的情侶裝叭!”
“老天野啊這什麽仙女私聊名場面,我反複跳樓!”
“我可以單身一輩子,但是綿艾必須結婚!姐妹們沖鴨,綿艾給我速速鎖死!”
每當鏡頭掃到她們的時候,網絡上的熱度便要迎來一次爆發小高峰,而如果說有對此不爽的,那麽虞羽便可以算是一個。
今晚的慈善晚會聲勢浩大,基本能請的當紅明星一股腦兒全請去了,各路粉絲彙集在一起,觀看人數非常可觀。
設計繪圖的過程比較緩慢無聊,真正能夠靜下心來看的人并不多,虞羽便在書桌上繪圖的同時也在電腦上播放着慈善晚會的現場,既可以一邊看風綿獲取靈感,又能吸引到觀衆。
陳少艾從洗手間回到位置上和風綿開始聊天的時候,直播間裏的粉絲們就再也控制不住開始高舉綿艾CP的大旗了。場面有多歡樂,虞羽就有多鬧心。
明明要看的人是風綿,怎麽到最後目光總是停留在陳少艾身上?這叫她怎麽畫圖?
一定是攝像機不公平,分給陳少艾的鏡頭太多了。虞羽自我總結道。
旋轉跳躍閉着眼:嗚嗚嗚她們倆真的好甜啊!我的百合魂熊熊燃燒!
一氧化二氫:要是小羽醬能以今晚的造型為靈感,出兩只成對的綿寶艾寶就好了(小聲bb)
丙三烯:哈哈哈小羽醬畫圖速度突然變慢,是不是也在看直播摸魚[/doge]
虞羽的目光在風綿、圖紙、陳少艾三者身上不停的來回游離,最終導致的結果就是原先的設計靈感現在一點兒也發揮不出來,心裏還一片亂糟糟的。
她把畫了一半的圖紙往旁邊一放,取來一張新的圖紙:“先畫艾寶的圖。”
屏幕另一端的觀衆們抽氣連連:
仙女張大彪:小羽醬今天?竟然?先畫艾寶!
魔法少女李雲龍:我也覺得少艾今天好漂亮嗚嗚嗚,身材太好了我瘋狂舔屏prprpr——
魔力黃瓜:呵,女人,你還是對陳少艾動了心。
虞羽的手腕微微顫抖了一下,繪圖鉛筆啪嗒一聲輕輕跌落在桌面上。她默默把彈幕屏蔽掉,将視線轉移到電腦屏幕上,目光專注的看着觥籌交錯中的陳少艾。良久,她深吸一口氣,重新拿起筆。
電腦中的慈善晚會節奏逐漸進入高.潮,主持人字正腔圓的聲音和着臺下的鼓掌,熱熱鬧鬧的從音響中跳出來,而虞羽充耳不聞,埋頭伏案,目光凝聚在圖紙上,旁的什麽都聽不到看不到。
手中的筆好像有了生命一般,自發的在紙上游走。從眼睛到嘴唇,從發絲到指尖,每一筆每一畫都熟練到仿佛她早已經在心裏反複描繪了千遍萬遍。
“我不要吃肉,膩。牛肉也不要,我不吃肉。”
“芒果班戟還有嗎?不要去店裏買,我喜歡吃你做的。”
“送你的項鏈怎麽不戴?領子拉高一點老師就看不到了。”
少女神情淡漠,說話時的語氣也冷冷的,唯獨那雙幽黑深邃的眼睛總是專注的看着一個人,只裝得下一個人。而當兩人視線即将交彙時,卻又若無其事的移開,以為剛才那份炙熱的目光無人發現。
這些心照不宣的小秘密,在歲月的傾軋瓢潑之下,真的成了只能深埋在心裏的秘密。造化弄人。
圖紙中的少女坐在樓頂天臺的長椅上,擡手接過一盒芒果班戟。而遞給她甜點的人卻并沒有畫出,只露出一截手臂。
虞羽将筆輕輕放下,唇角微勾,雙眼失神的看着電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