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她要見到人,現在,馬上。

陳少艾的太陽穴略微跳動幾下,精神實在過于興奮。上了高速,她腳踩油門直接加到一百二十碼。

公路筆直,一眼看不到盡頭,但是她知道,一直開下去,終究會看到曙光。

穿越大半個城市,車子緩緩駛入錦繡路。五年了,眼前的一切陌生而又熟悉。大街上的行人車輛都慢悠悠的,是老城區的午後特有的生活節奏。陳少艾也跟着放慢了些速度,目光從路口這頭滑到另一邊,眼神有些恍惚。

巷子口的包子鋪到了下午依然生意不錯,店面飄滿了霧白色蒸汽,對面的文具店翻新擴大成了一家文體超市。學校沒有變化,校門依然恢弘氣派。

陳少艾下了車一路小跑到校門口,她們就約在這裏見面。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五分鐘,小羽醬人還沒來。

校門口四面寒風,陳少艾瑟瑟發抖的給小羽醬發消息說自己到了。然而她掏出手機一看,對方在三分鐘之前和她發了一條消息——

【小羽醬:非常抱歉,我媽媽突然暈倒,我得立刻去醫院。東西我放在門口保安室了,沒能親手交給你,對不起。】

陳少艾幾欲沸騰的心一點一點涼下來,直至冰點。

被鴿了,白跑一趟。現在怎麽辦,去保安室拿完東西然後灰溜溜的回北京,還是一鼓作氣追去醫院把人揪出來看個仔細?可是她在哪家醫院啊,萬一追過去了人又不對豈不是很尴尬?

“陳少艾?”

從不遠處傳來的聲音讓陳少艾從一團亂麻的思緒中回過神來,她以為自己被人認出來了要合照簽名之類的,一邊用手順頭發一邊轉過身去。

待看清那人面目,陳少艾手上動作一頓,莞爾道:“姜爺爺!”

姜爺爺退休後就在錦繡中學當保安,臉上常年挂着笑,深受同學們喜愛,陳少艾和虞羽都和他挺熟,沒想到姜爺爺現在還在堅守崗位。

“快過來,門口多冷啊!姑娘手都凍紅了,”姜爺爺把陳少艾迎進保安室,塞給她一個熱水袋,“你也瘦了,我老眼昏花,剛才差點兒沒認出來。”

陳少艾坐在暖爐邊烤火:“謝謝爺爺,我今天本來約了個人在這兒見面的。”

姜爺爺笑吟吟的說道:“那可巧,剛才小羽來了一趟,也是約了人在門口見面,後來她接個電話就火急火燎走了,東西放在這兒,說待會兒有人會來拿。”

陳少艾瞳孔一顫,姜爺爺口中的小羽,那就千真萬确是虞羽沒錯了。

“她什麽時候走的?”

“就剛剛,你早來個兩分鐘就碰上了。欸說起來,你不知道她來這兒?”

陳少艾大腦一片空白,機械的搖頭:“我和她好幾年沒聯系了。”

虞羽剛走兩分鐘?那興許能追上!陳少艾站起身來就準備往外跑,不過她頭腦中尚存着一絲理智,不忘回頭問一句:“爺爺,虞羽說了她約的誰嗎?”

姜爺爺擺弄着老花鏡,認真回憶道:“名字挺長,好像是姓慕容?她把那人名字寫在禮物盒上了,我看看……”

門口的小方桌上果然放着一個大紅色的箱子,陳少艾來也急去也急,這麽大個箱子她竟然沒發現。她快步走過去,用綢帶仔細紮着的紙箱上是她再熟悉不過的娟秀字跡:慕容少皇。

那一瞬間,陳少艾眼眶驟紅,險些就要落下淚來。

“對嘛,慕容少皇,也不知道是哪個男孩兒,起了這麽個氣派名兒!”

姜爺爺這麽一說,陳少艾不禁有些臉紅:“爺爺,這個慕容少皇是我,我的網名就叫慕容少皇。”

說完,也不管姜爺爺吃驚的表情,陳少艾焦急的問道:“她約的人就是我,我約的人也是她……算了這事兒說來話長,您知道虞羽去哪個醫院了嗎?我馬上過去!”

姜爺爺被她繞了個大圈子,暈暈乎乎道:“就在一附院,她媽媽一直腰不太好……”

陳少艾已經抱着禮物箱出去了,她的聲音飄在朔朔寒風中,清脆悠揚:“謝謝爺爺,回頭我和虞羽回來看您!”

油門一踩,陳少艾潇灑的飛馳而去,直奔一附院。

她火急火燎的下了車,一邊跑一邊戴口罩,披頭散發的跑到前臺:“請問姜妍女士在哪個病房?”

姜妍剛被送進醫院,前臺有些印象指指左側上方:“三樓B區。”

陳少艾噔噔噔踩上樓梯,每一步都仿佛生死時速。不斷有人從她身邊經過,對這個眉眼精致、像風一樣奔跑的女孩頻頻投下目光,其中不乏有認出她的。

“這女孩子看着好眼熟啊!”

“有點像陳少艾耶!”

“就是陳少艾吧!”

陳少艾三兩步把這些聲音甩在身後,她站在住院部三樓的樓梯拐角,氣喘籲籲。于她而言,這個世界此時是靜止無聲的,走廊盡頭站着一個單薄的背影,那是她視線中唯一的光點。

虞羽。

陳少艾的心裏激蕩起一種類似近鄉情更怯的情緒,虞羽,虞羽,這個她剛才一路上在心裏吶喊了無數遍的名字,現在突然說不出口了。

姜妍送去醫院比較及時,病情很快穩定下來,虞羽拖着沉重的步伐到走廊外面吹風。心靈感應一般,她忽然覺得身後有一道灼熱的視線,帶着些許疑惑與猶疑,緩緩轉身。

四目相接,眼神交彙。她跋山涉水而來,終于離她只有一步之遙。

虞羽僵在原地,登時便紅了眼眶。她嗫嚅着嘴唇,千言萬語都被攪碎,化成熱氣飄散在空中。

虞羽覺得自己好像在做夢。夢中,陳少艾一步一步向自己走來。她比電視裏還要瘦一些,比之前每一個夢中的陳少艾都要更好看一些。這個夢真實得可怕。

陳少艾擡手輕輕将虞羽眼角的淚水擦去,表情溫柔,“別哭。”

虞羽一把将她的手抓住,握在自己懷裏,眼淚流得更兇:“我不是在做夢……”

陳少艾忍不住笑了:“大白天的哪有夢可做?”

虞羽仍是呆呆的,只抱着她的手不肯松。

陳少艾把虞羽拉進懷中,下巴抵在她的額頭上,每一個字都叫她聽得真切:“現在信了嗎?你沒有做夢,我也沒有做夢。”

“你……”

“你……”

虞羽突然被這樣抱着有些不自在,從她懷裏擡起頭,陳少艾也正低頭看着她。兩人同時開口,又都同時打住。有太多話想說,卻不知從何說起。氣氛一時有些僵滞。

還是陳少艾打破僵局,她松開懷抱,轉而牽起虞羽的手:“有時間一起坐坐嗎……聊聊?”

虞羽的睫毛上還挂着絲絲淚痕,她點點頭,答應了。

車裏。

虞羽坐在副駕上看着陳少艾摘了帽子口罩,又拉下前面的擋板遮住兩人的臉,從醫院出來的一路上她腦子裏飛快地閃過了無數個念頭,心裏隐隐存着一個大膽的猜想。

“你,你是怎麽找到這裏的?”

陳少艾手上動作一頓,輕笑着反問她:“你又是怎麽躲到這裏來的?”

虞羽目光閃了閃:“這……說來話長。”

“我也說來話長。”

虞羽:“……”

陳少艾無奈率先坦白:“我就是慕容少皇。”

雖然心裏已經有了這個猜想,但是聽她親口說出來,虞羽還是忍不住睜大了雙眼。

陳少艾指了指後座上的禮品箱:“喏,你送我的。”

虞羽下意識想反駁,卻啞口無言,她說得确實沒錯。

“我昨天晚上十二點的航班,臨時飛過來的。”陳少艾骨節分明的手搭在方向盤上,有規律的一下一下敲打着,“我今晚的飛機,去北京。”

那不就只有幾個小時了?虞羽擡頭,目光有些惶然。

“對,專門來找你的。所以,你有什麽想說的嗎?”

虞羽憋了半天:“你怎麽知道小羽醬就是我的?”

怎麽知道的?那線索可太多了。陳少艾微眯着眼,名字,性格,說話的語氣,這些細節在她腦海裏慢慢串聯起來,随便一點都是确鑿證據。

“你想騙我,有成功過一次嗎?”

這話好像也沒錯。虞羽低下頭,面色赧然,似乎還染上了些許緋紅。

她嗫嚅道:“我,我沒想騙你。”

虞羽還是那個虞羽,一點點心思都寫在臉上,一點點局促都會臉紅。陳少艾的心漏跳了一拍,長途跋涉的疲憊一掃而空,突然一句責怪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可是你瞞着我,瞞了我這麽多年。如果今天我沒來找你,你是不是永遠也不會來找我?”

“我……”虞羽默然,眼眶又紅了。怎麽不想呢,可是現在的自己憑什麽去找她?拖着一堆爛攤子出現在她面前?

“別哭了,我沒怪你。”陳少艾最看不得虞羽紅着眼眶的樣子,抽了紙巾沾在她眼角,“擡頭,看着我。”

虞羽聽話照做。

陳少艾的目光似是審視,又似乎閃爍着緊張:“如果慕容少皇不是我,你會怎麽樣?”

虞羽不明就裏的看着她。

她輕咳一聲,雙頰飛過極淺兩道緋紅,“如果是個男的……帥哥,你會是什麽想法?”

虞羽更加疑惑:“那就完全沒有想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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