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師兄是個老不死。

餘落煙戴着肚兜啃腳丫子的時候,謝疏雨是二十來歲的模樣。

等到餘落煙成了青樓常客滿地紅顏知己的時候,謝疏雨還是二十來歲的模樣。

師兄不愛笑,連在他身上做嗷爽嗷了的時候也不怎麽變表情。

餘落煙曾經把他綁在床上撓他癢癢,謝疏雨還是不笑。

師兄是個奇怪的人。

餘落煙算是個聰敏人,醫術學得比師兄還好。師父看着他總是笑容滿面,看着師兄總是愁眉苦臉。

頗為聰明的餘落煙從小過的順風順水,替大戶人家看個頭疼腦熱就能收大筆錢,然後找幾個窮酸書生買些情詩去讨好青樓裏的姐姐妹妹。

唯一不順心的就是師兄不會笑。

自己十六歲生日那晚餘落煙去邺州城裏最大的酒樓要了一桌子菜要和師兄好好吃一頓,卻看到師兄在對着一個人笑。

他大概是不太會笑了,邊笑邊哭的樣子把餘落煙吓壞了,站在門口半天沒敢進去。

讓師兄又哭又笑的那個人躺在床上,看樣子死了有大半截了,臉色白的像死了七八個時辰的屍體。

師兄就這麽看着那個人看了一宿,好像要從那人臉上看出花來。

餘落煙跟着站了一宿以後,和腿一樣麻的腦袋轉悠出一個結論:“難道師兄鑽研的起死回生藥成功了所以才高興成這樣?”

謝疏雨對起死回生這種純屬胡扯的醫術有着非同一般的執着,師兄這點小癖好,不止一次地被師父大罵過。

餘落煙打了個哈欠轉身想去睡覺,沒想到麻成了木頭的腿不争氣,哐當就給摔地下了。

正一臉癡的謝疏雨多少被這大動靜驚着了,順手拔劍沖出門,好險沒把餘落煙捅個對穿。

餘落煙委屈地揉着小腿肚子:“師兄……”

謝疏雨拉他起來:“你一早來這裏有事?”

餘落煙指着他的鼻子控訴:“師兄,我們在一間房裏住!”

他和師兄從小住一間房睡一張床,師父總說房間不夠小煙個子小也不擠。後來他長大了,卻和師兄有了那點關系,就誰也沒提搬出去的事。

謝疏雨淡淡地說:“我正要找你。你朋友多,幫我問問有沒有安靜點的房子,地方偏僻一些,但是要立刻能進去住的。”

餘落煙僵住:“師兄你……要走?”

謝疏雨看着他,似乎是有點不忍心:“小煙,你長大了。”

“這和我長大了有什麽關系?”餘落煙瞪着他,“我長大了和你要走有什麽關系?”

謝疏雨看着他:“小煙,你不能和我這樣一輩子。”

餘落煙委屈得快要哭出來:“師兄你混蛋。”

屋裏的人開始咳嗽。

謝疏雨不再理會餘落煙,飛快地回屋裏把那人扶起來:“雲公子,你感覺怎麽樣了?”

餘落煙忍不住看過去。那人長得不說多麽出衆,所以暈着的時候餘落煙也沒在意他。可現在這人醒了,雖然虛弱不堪,但那清冷出塵的仙氣兒卻讓人移不開眼睛。

師兄在笑,他笑得那麽開心。

餘落煙渾渾噩噩的離開了那裏,滿腦子都是師兄的笑容。

他無數次的想過師兄笑起來該有多好看,可是師兄笑了,他卻覺得心裏好難受。

餘落煙跑到師父房裏發了半天呆,等到晌午師父才回來。

餘落煙一看到師父,那快要散去的委屈勁又上來的:“師父……”

當師父的最心疼這個小徒弟,忙過去哄:“怎麽了?被誰欺負了這是。”

餘落煙紅着眼眶控訴:“師兄不要我了。”

師父一聽立馬表示一定給小徒弟讨回公道,昂首挺胸地就要去找大徒弟算賬去。

餘落煙卻慌慌忙忙地拉住了他的衣袖:“師父也別去……”

師父挑眉:“怎麽,不想讓師父給你讨回公道了?”

餘落煙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聲音軟軟地撒嬌:“我自己能處理好的,師父你別去找師兄好不好。”

當師父的一聽就樂了。就是嘛,自己這倆徒弟感情好的不得了,能有什麽大事。說不定是這小東西又使小性子和師兄鬧別扭,這才不敢讓自己摻和。

餘落煙這頭和師父說的胸有成竹,其實卻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他跑出去在狐朋狗友家裏住了一宿,順便悄悄派人打聽那個雲公子是什麽來路。

但是查不到,沒有人知道這個人是哪兒冒出來的。

餘落煙心事重重地晃悠回家。

院裏種了幾棵梅花樹。邺州的土質并不适合種梅花,但是謝疏雨喜歡,所以餘落煙巴巴地從京都移了幾大車土來種花,然後伺候祖宗似的伺候了三年,才開了一次花。

那花開的實在有點寒碜,零落三兩朵可憐兮兮地挂在枝頭,都對不起運土的車錢。

那時候謝疏雨看了一眼,什麽話都沒說。餘落煙幹脆不敢看,每次經過院子都捂着眼,深深覺得有愧于師兄的期望。

如今已經深秋,梅花花期已經不遠了。

院裏梅花樹下,那位雲公子正用心地修剪着花枝。

餘落煙頓時升起滿肚子的火,陰陽怪氣地問:“雲公子身體好的很快嘛。”

雲公子怔了一下,慢慢地把視線移到餘落煙身上:“閣下是誰?”

餘落煙看着他的眼睛:“你是瞎子?”

雲公子身形微晃,攥着剪刀的手指因為太用力,指節泛白。

餘落煙嗤笑一聲,慢悠悠地走過去:“雲公子還是進屋歇着啊,別讓這些粗活髒了手。”

雲公子微微一笑:“修剪花木是雅事,閣下難道從未體會過此間樂趣?”

餘落煙握住他拿剪刀的手,慢慢把剪刀移到他脖子上:“雲公子,我不管你是個什麽東西。若是你做對我師兄不利之事,我有的是辦法讓你生不如死。”

雲公子輕巧地掙開他的手:“小小年紀就這般狠毒,你師父沒教過你醫者父母心嗎。”

餘落煙彈了一下那空蕩蕩的花枝:“對待某些心懷不軌的人,用不着那套。”說完他進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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