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四

胡天這一嗓子吆喝起來,路人紛紛駐足,可惜沒人敢近前。

第五季雜貨鋪雖不是大荒界第一名店,但沈掌櫃在大荒界多年經營,摳門做派十裏八鄉早就出了名。

沈掌櫃在店裏聽了胡天的吆喝,一口老血差點吐出來。見沒人來,才又高興:誰敢來占老子的便宜!

沈掌櫃正得意,偏就有人不長眼。披麻戴孝,急匆匆走過來。

胡天迎上去,看來人頗眼熟,一拍腦袋:“是你!”

來人正是昨天的鬼修,要把胡天當屍體買回去的那位。

鬼修此時見胡天卻是急退數步,一揖到底,差點跪:“昨日多有得罪,前輩贖罪。”

這鬼修細看也有二三十,倒是胡天現在的身體看上去更年輕點。

“前輩”這稱呼打哪兒來?

這裏的輩份也奇怪,得空要問問。

胡天在腦內常識簿上記一筆:“什麽前輩?我叫胡天。”

“晚……在下易箜。”

“幸會幸會。”胡天裝模作樣,還有點緊張,“你不會是來買屍體的吧?”

“不不不,豈敢冒犯。”易箜猶猶豫豫蹭幾步,小心靠到胡天身邊,低聲說,“在下此來決不擾您清修,只是想找沈掌櫃談買賣。”

易箜不是被吆喝吸引,而是特意來尋沈掌櫃。

胡天略失望,将他領進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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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等胡天說明,沈掌櫃迎上來,熱情洋溢:“這位道友,昨日走得忒急,今日可是要尋新屍體?我已經找到貨源。”

“不是不是,不要屍體了。”易箜看着胡天,連連擺手。

沈掌櫃見他打量胡天,頗為難:“難道你非胡天這小子的屍體不可?他可是個凡人!”

胡天挑眉。

易箜臉更白:“不不不,其他買賣其他買賣……”

沈掌櫃明察秋毫:這鬼修對胡天頗抵觸。

沈掌櫃提議:“小道友不如同老朽去後院商談。”

沈掌櫃看易箜,易箜看胡天。胡天錯步,裝模作樣走到店外看行人。

易箜有些失望,卻也點了頭。沈掌櫃便領着他去後院。

易箜和沈掌櫃的寒暄漸漸小下去,胡天在店門外裝模作樣又吆喝了幾嗓子,再退回到店裏。

胡天繞着地上破銅爛鐵走一圈,踱到幾步,站在後門看後院。院內寂靜無聲,樹後那屋的門緊緊閉着。

胡天不動聲色背手回店,若無其事走到店門前。眼前街道熱鬧,身後店鋪安谧。

此時不跑,難道要留下任憑那老東西訛?

胡天大步出店,走上街道,疾走幾步又慢下來。他拽了拽身上衣物,終究原地向後轉半圈,小跑回到第五季雜貨鋪,從外面合上了店門。

如此再無顧慮,胡天一步跨出,融入往來人群。頃刻不見了身影。

也是胡天運氣好,沈桉此時正激動,無心顧及店外。他抓着易箜的衣襟,手臂青筋暴起一排排:“此話當真,你果真知安然花在何處?”

沈桉平素隐藏修為,現下全然顯現。

沈桉是個金丹大圓滿,易箜煉氣才八層。二人修為相差十萬八千裏,易箜被鉗制,只有眨眼應“是”的份兒。

“好好好!”沈桉不能自已,“你領我去那處秘境。事成之後我定救你的鬼靈。”

“前,輩,”易箜竟掙紮開口,一字一頓,鼻血嘩啦啦地流,“能否先施以援手……”

沈桉挑起眉毛。

他着實沒想到,自己修為顯露,眼前這個小鬼修還有膽讨價還價。他也就更不會想到,激動之下,那個凡人已經從他眼皮下跑了。

胡天跑遠之後拐了幾個彎,這才悠然逛起來。

此處街景頗有古意。

路有丈把寬,青石板鋪就。兩邊店鋪林立,茶館酒樓和書肆,賣貨賣藝賣吆喝,好不熱鬧。

往來行人也有趣,裝扮各異。背刀攜劍,長袍短打,男男女女,妖魔鬼怪。

胡天左顧右盼,看什麽都稀罕。

挑擔的老翁賣瓜果。果子摞八層,一層一個色。頂上那個最耀眼,七彩閃光像假的。胡天不買只看,把名字問一遍。煩得老翁翻臉直攆他滾蛋。

銀杏樹下有頑童,高矮胖瘦正四個。高的胖的扭成團,矮的那個看熱鬧,瘦的那個拉偏架。眼瞅高的要吃虧,胡天路見不平一聲吼:“你爸……你爹娘來啦。”

“嘭”一下,四個原地消失了。胡天正納罕,大小胖瘦四只耗子從胡天腳邊逃竄開去。胖的那只氣不忿,路過張嘴作勢要咬胡天褲腳。胡天驚得擡腳踹出,送它飛了好一程。

胡天自己也是一個踉跄,恰好跌在茶樓外。

茶樓裏熱鬧,說書的字正腔圓:“此便是,被逐者怒使神堕術,界崩妖災古魔喪!”

胡天心道:什麽鬼!

說書的卻是一拍醒木:“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茶樓裏有人叫好,也有人暴躁:“晌午未到,怎地不講了!”

那說書的抱拳賠不是:“今日仙宗萬令門征募新員,一年一度。在下欲往,因此告個假。”

“莫唬人。你還能有甚的仙緣!”樓裏人大笑,“萬令門可有歲時盤測年紀,過了三十都不要,況且你這把老骨頭!”

又有人起哄“不許走不許走”,攔住說書人去路,直要他把傳奇故事往下講。

說書的好脾氣:“在下家中小兒足歲,是領他去試試。諸位苦坐在此也無趣,不若同去看個熱鬧。”

似乎是個好主意,衆人應和:“同去同去。”

茶樓裏桌椅相碰呯呯嘭嘭一通響,接着一群人湧出,勾肩搭背向街南走去。

好奇心作祟,胡天提步跟上。

走了幾條街,過了丁字路口,見一處圓形空地。空地中間有高臺,臺上臺下都是人。

臺下三五成群,多半是小孩兒,又有家人相陪。

臺上青壯在打轉,想來就是仙宗萬令門中人。這群人着裝統一,均是牙綠底衫靛藍裳,外罩齊腰甲,腰間再挂刀。

仙氣胡天沒看出,殺氣倒是很足的。

所幸臺上還有吉祥物。天上飛的,仙鶴禿鹫小蝙蝠,巴掌大的豬仔有翅膀。地上跑的,綠眼獅子紅毛狗,四耳猴子大水牛,禿毛兔子五六個,還有七只半丈大螳螂。至于水裏游的……

胡天揉眼睛。

确有一條紅鱷魚,浮在空氣裏,劃拉四爪特寂寞。

那鱷魚把自己劃到一個白面招風耳的青年腦袋邊。周遭螳螂立刻蹦去和鱷魚撕咬。

白面青年不理會,上前一步,眯眼抱拳向臺下:“諸位,小可萬令門人萬權肆,萬令門乃仙宗,承蒙各方擡舉,在本界也頗有些聲名。今日我萬令門招募新員,多謝捧場。”

這人站在臺上,聲音卻是傳得遠。胡天離着足有五丈,一字一句聽得清晰明了如在近前。

胡天心道,開眼界,真有神功能說話自帶擴音小喇叭。

萬權肆:“只可惜靈根仙骨乃天賜,非人人皆有。今日招募,便有三項測試,以測諸位仙緣深淺。其一,測靈根。”

萬權肆語落,五只禿毛兔子撒歡蹦出來。

萬權肆不多解釋,繼續道:“其二,萬令門招募新員限齡三十歲,故而還需測齡。”

刀疤臉的壯漢打萬權肆身後冒出來,手中一個木羅盤。

“其三。我萬令門,修習妖獸馴靈之術,并以此道通天。憑百般能耐人物,如無馴獸天賦,亦不能入。故而最後還得測測諸位與妖獸能否親和。”

萬權肆側身讓步,虛指臺上的飛禽走獸:“通過此三項,便可入我門內,此後前途不可限量。”

這邊廂說着,那邊廂,萬令門其他人組織臺下小童排起隊。

頭一項,測靈根。不看不曉得,一看竟是摸兔子。

胡天不明白,禿了的兔子還能被摸出毛來?

這裏的人卻是見慣此等場面。大人牽着自家小童上前,将五個禿毛兔子摸一遍。

摸兔子的小童有不少,卻也沒誰把兔子摸出異象來。這便是被淘汰,自然也就沒誰再去測年齡。

胡天熱鬧沒瞧成,腹诽兔子就是被這麽摸禿的。

直到早前茶樓說書的那人牽着個小兒上前去。那小兒小胳膊小腿,同之前那些似乎也沒什麽兩樣。誰知小爪子按在頭一只兔子的腦殼上,兔子斑禿的地方突然長出綠色的毛。

看熱鬧的叫嚷:“李大你家祖墳冒青煙!”

胡天目瞪口呆。敢情真能長出毛!且兔毛看上去手感着實非凡。

許是胡天小時候,胡谛總将他扔在電視機前接受《動物世界》《人與自然》的熏陶,還曾教導胡天狼嚎獅吼雞鳴和驢叫。胡天打小熱愛逗狗撩貓,還曾立志奶熊貓,夢想同各種珍禽猛獸一起奔跑。

現下胡天便有些手癢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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