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魏書雲覺得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有些不一樣, 說不出哪裏奇怪,但好像變了個人。

他和常家兄妹小的時候形影不離,後來上了高中, 他被電子競技俱樂部招走了, 常湘去念大學了,二人的接觸就被迫變少了。

他和常湘在同一條街區長大,上了同一個幼兒園,從此以後命運的藤蔓就開始纏繞生長。二人小學同班、初中同校、高中再次同班,一起念了十多年的書,直到魏書雲畢業去打職業電競,才終于結束了朝夕相見。

魏書雲腦海中對于常湘最深的印象還是高中時代常湘留給他的,如果用一個動物來形容,她大概是只紅眼睛的白兔子, 內心柔弱且堅毅。誰都很難惹火她, 但一旦讓她覺得生氣了也會爆發蹬鷹的力量。

但他這次回來發現常湘給他一種随時随地都要蹬鷹的感覺。

魏書雲看着走在他前頭的背影, 雖然常湘還是他熟悉的穿衣方式, 但就是很違和,就好像這具身體塞進了一個不一樣的靈魂。

“你餓了嗎?我們直接去吃飯吧。”魏書雲決定暫時不去理會這種違和感。

“去撸串!海鮮大排檔走起!”不論是這個世界還是原來的世界,常湘都好久沒見過魏書雲了。她習慣性地把魏書雲看做和她歃血為盟的二弟, 有了信任的人在身邊,一瞬間又恢複成了昌州市的小霸王。

魏書雲抓着手機的手一頓, 眼看着常湘已經蹦蹦跳跳開路,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上去。他偷偷低頭翻出了昌州市最貴的星級私房菜的預約APP,選擇了取消,然後想了想,又點開了賣票軟件,把今晚的兩張歌劇前排票也取消掉了。

賠付高額的預約金沒讓他覺得心疼, 真坐到了海鮮大排檔的露天座椅上,他倒是開始心疼常湘的胃了。魏書雲知道,從前的常湘是不曾坐到大街邊跟一群光着上身的大漢一起吃燒烤的,但今天的常湘竟然對菜單上的招牌菜如數家珍,迅速點好了二人份,還要了烤豬腦和羊腰子。

“兩位要不要喝點什麽?”搭着毛巾的夥計問道:“橙汁,蘋果汁,或者啤酒?我們這什麽都有的。”

“來點白的!”常湘一拍桌子,還沒喝就興奮了起來。

她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很久都沒放松過了,一時間忘乎所以。直到她話說出口,一下子瞄到了魏書雲呆滞的表情。他正用看陌生人的眼光看着她。

“白的,白白桃味汽水。”常湘眨了兩下眼睛,心虛起來。

“哦哦。”魏書雲露出了笑容:“白桃味汽水。”

二人坐在傘下,一邊等着烤串被端上來一邊聊着魏書雲在韓國比賽的事。服務生端上來的白桃味飲品是rio,多少帶了點酒精度,常湘的精神再次放松,看着大排檔菜單上的飯店名字,再次興奮了:“這地方叫老舅大排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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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喝了一口酒:“我發現飯館名字有一個特點,就是媽媽這邊的親戚做前綴都會比較親切。比如這個老舅家排擋,再比如說外婆家,一聽就讓人覺得很溫馨。”

魏書雲聽得雲裏霧裏。又聽她一拍自己的腿:“但爸爸那邊的親戚做前綴就不太合适,比如婆婆餐廳和嫂子餐館,前者就會覺得服務員會很難相處後者就會覺得不是啥正經地方。”

魏書雲:“???”

他疑惑地看着常湘,順手把烤串竹簽頭擦幹淨遞給她,但腦子就像在攪漿糊。

不對吧?這是常湘嗎?常湘什麽時候腦回路好像變得清奇了?但是又迷之可愛。他簽子都拿不穩了,心裏直打鼓。

他想問問在他不在的時候常湘到底發生了什麽不得了的事,猶豫了一會還是沒問出口。他把一直背着的背包打開,小心翼翼地掏出趁着比賽的間隙去買的那些化妝品和奢侈品,遞到常湘面前。

“給你買的。”他期待地看着常湘。

媒體通告中永遠沉穩、少年老成的魏書雲選手、隊友眼中永遠波瀾不驚、運籌帷幄的雲神,此刻卻在桌下偷偷把拳頭攥了起來,喉結微動,像是在等待什麽審判。

魏書雲在網上查到那些東西全都是女孩子平常喜歡的。在得知要去韓國打比賽的前一天,他在網上查了一夜的資料,等到了首爾,不打比賽的時候,隊友全都在聚餐、游覽,只有他一個人拿着一張小清單不厭其煩跑着一個個商場。

他好像又回到了很多年前。那時候常湘高考複習,他已經簽了戰隊拿到了高薪,不需要繼續高考,于是他熬了好幾個晚上整理昌州市所有重點高中老師的押題,貼滿了便利貼,塞到常湘的桌格裏。

年少時的喜歡往往摻雜得更少。或許只是因為一起看電視劇的時候,青梅看到男主和女主相擁流露出羨慕的目光,竹馬無意一句“我也可以照顧你”,成為了一直承諾着的誓言。

在職業賽場拼殺這麽多年,魏書雲終于有了自己的時間,想借這次回來的空檔期和常湘再增進一些了解。

“給我的?”常湘的臉上沒有魏書雲想象中的喜悅,反而寫滿了迷茫。

她拿起了一個盒裝睡眠面膜,眼神無辜:“這是芝麻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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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湘也不知道為什麽,本來一直精神滿滿的魏書雲突然開始雙目放空,似乎在思考人生并主動點了啤酒。

墨色的天空中挂着月亮,魏書雲看着常湘的頭發随着晚風舞動着,就像海中柔軟的水草。二人桌子上的東西越來越少,魏書雲默默去結了賬後和常湘一起行走在空曠無人的大道上。

魏書雲把手插到口袋中,摸着那個粉色的小盒子,開始猶豫要不要掏出來。

“魏書雲!”走在前面的常湘突然轉過頭:“你看那天邊有一只狗。”

她嘴邊出現了酒窩,手指着月亮旁邊那塊烏黑的雲朵,眼睛裏亮閃閃的,好像鎖住了無數星辰。

魏書雲能感覺到自己的心髒漏了一拍,他抓緊了他的小盒子問道:“我還沒問,今天那個男老師到底是怎麽回事?”

“嗨,一個渣男罷了。”常湘專心欣賞着天邊的狗頭雲。

“他在追你嗎?”魏書雲追問。

“他怎麽樣都無所謂,我又不喜歡他。”

魏書雲的聲音有些顫抖:“那你喜歡我嗎?”

他終于問了出來,右手也拿出了那個小盒子。盒子的蓋子已經被推開了,裏面是一枚鑽石戒指。

常湘整個人都僵住。她收回目光,看着魏書雲,二人安靜對視了半分鐘,都沒有動。

這句靈魂質問直接把常湘問傻了,她張了張嘴,只憋出一句話來:“...兄弟,你這什麽意思?”

在常湘心裏,魏書雲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二人的性別都是模糊的。從小就在一起長大,就差穿一條褲子了。魏書雲确實是她心裏最重要的人,但對她來說,二人的關系就像是李逵和宋江、劉備和關羽、派大星和海綿寶寶。

可是現在,李逵突然對宋江說,好哥哥,我喜歡你。

這誰受得了啊!

她明顯慫了,可魏書雲沒有退讓,依舊認真舉着那枚戒指。

“我們認識了二十多年了,我一直記得學生時代的戲言,或許我可以更了解你一點。”他說。

常湘難以置信:“不是,你喜歡我什麽啊?”

魏書雲已經沒有退路:“幾年前在給你的押題筆記的扉頁我寫過一次,你在我眼裏,就是溫柔本身。”

他認真且深情,本來有些醉了的常湘瞬間就清醒了過來。

“你怕是對溫柔有什麽誤解吧。”她自言自語,這才完完全全想起來自己是誰。對面的人是她熟悉的魏書雲,但自己卻不是魏書雲所熟悉的常湘。

他和她明明就站在彼此的對面,但隔了一個時空的距離。

她後退了一步:“抱歉。”

“能不能給我一個理由?”魏書雲的骨子裏寫滿了意氣風發與驕傲,從來都沒對任何人卑微過,但唯獨常湘是個例外。

看着他的眼睛,常湘說不出來騙人的話,低下頭聲音幹澀:“魏書雲,你那麽了解我,看不出來我不再是我了嗎?”

她說得很隐晦:“我變了呀,我可能再也不溫柔了,也忘記了跟你在一起的很多回憶。”

魏書雲的眼神有些迷茫。

常湘的心也沉重了起來,她抿着嘴,故作灑脫:“人都會變的。我沒辦法答應你,然後讓自己變成不屬于我的樣子。就像我一直穿着這件白襯衫,可我心裏一點都不喜歡它,我早該把它脫了的。”

她看着魏書雲眼中的光芒一點點暗淡下來,終究于心不忍停下了碎碎念:“我得做我自己。”說完,三步并作兩步,把魏書雲扔到這裏,在晚風中和他拉開了距離。

她腳步并沒有語氣歡快,有些心塞。

她不知道經過今天這件事後,會不會失去魏書雲,但非常害怕她和他可能回不到事情沒發生之前了。她從前沒想過有這麽一天,這一瞬間她才感覺到魏書雲對她來說意味着什麽——他是她生命裏很重要的一部分。

但即便如此,她也沒辦法穿着不适合她的白襯衫和魏書雲朝夕相處,也沒辦法強行成為溫柔本身。

常湘笑了一聲。時鐘還沒過十二點,公主就主動脫掉了她的水晶鞋,砸了南瓜馬車。她覺得王子至少應該在擁擠的人群中一眼認出她的靈魂,而不是沉醉于虛假的魔法。

夜晚的大橋上,魏書雲站在橋的起點,常湘獨自走向橋的另一邊,且越走越快,就好像怕自己不夠堅決,回頭看上一眼。夜晚如此安靜,能聽到橋下的蛙鳴聲和流水聲。

忽然間,急促的腳步聲再次響了起來。

“常湘!”

月色裏,有人想要逃離,也有人想要追趕。

她身後的人怕她消失在視野裏,用最快的速度再次跑到了她的身邊,拉住了她的衣角。

這次他的眼神變得分外堅定:“那讓我重新再認識你一次。”

月光灑在他的頭發上,給他鍍了一層柔和的金邊:“沒有人要你改變,你永遠都可以做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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