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何藝舒在班花事件發生後, 就一直在等待常湘對她的制裁。
和自己班主任争班花,大概建校以來就她一個。她的新班主任來不到半個月,她竟然就拉幫結派幹出了這事, 她要是常湘, 怕是要直接找校長開人了。
這誰能想到呢?她的高三學業生涯才剛剛開始,難度就直接被調到了地獄模式。
何藝舒表面平靜,實際心驚膽戰。可等了兩天,并沒有等到常湘找她去辦公室談話,沒有說要找家長,也沒有在課上故意給她難堪。
常湘哪裏知道何藝舒在糾結這個,實際上她根本就沒把大波浪當回事。那些人還入不了她的眼,也得不到她的重視。但常湘不在意,班裏卻有人在意, 這件事成了個導火索, 導致班裏的同學對何藝舒的微詞越來越多。
“何藝舒怎麽這樣啊?她自己和六班劉夢雪那群人在一起混, 看不上班裏的同學也就算了, 還把人領到自己班裏找麻煩。”
“我以前就聽說何藝舒那個小群體,仗着自己臉好看身材好,換男友換得像換衣服一樣, 還都是社會上的老男人。”
“大家都說她是班花,捧着她, 可她什麽時候看得起過咱們啊?”
要說傳閑話搞事,吳謙易才是班裏的老手子。上次在青龍學習小組,他主動找何藝舒示好,結果何藝舒對他又冰又冷,他早就覺得很丢面子,這一下讓他把握了機會, 他拼命在大家的讨論裏推波助瀾,更加劇了議論的流言。
在謠言中,何藝舒并沒有站出來說什麽。她依舊保持着身為女神的高冷,就好像默認了大家對她的攻擊。她并不在意任何人對她的評價,依舊我行我素和那群女生混在一起。
“她這樣遲早得出事,等着吧,不信打賭。”事情過去了兩天,但大家對何藝舒的讨論仍然熱烈。吳謙易午休的時間,靠着自己的課桌:“信我吧,我打賭什麽時候輸過,我就是錦鯉啊。”
他說得正起勁,聽他講故事的幾個人突然收斂表情,紛紛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只留他一個人。
“小長毛。”常湘站在他的身後:“我最讨厭背後傳人閑話,激化矛盾的人了。你知道十八層地獄的第一層是什麽嗎?是拔舌地獄。小鬼會按着你,然後拿鉗子把你的舌頭唰地一下拔下來。”
吳謙易感覺自己的舌根一疼,他吧唧兩下嘴,讪讪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準備上課。
直到常湘再次離開,才小聲嘀咕:“讨厭就讨厭呗,誰要你喜歡啊。”
但說完這句,他還真就老實起來,閉口不再說任何關于何藝舒的事。他這每天搞事的破毛病,從小到大有無數人讓他改一改,好說歹說的都有,可他全都當耳旁風我行我素,這還是第一次聽人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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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謙易天生就有毒奶潛質。所謂的毒奶,就是他說好的不靈,說壞事準靈。常湘中午剛警告過他,下午就收到了校長的短信,讓她來校長辦公室一趟。
常湘在學生時代,是校長辦公室的常客,但自從來到育才高中當老師,還真沒進過這地方。
校長辦公室設立在五樓,位置正對着樓梯。她上樓以後輕輕松松就看到了牌子,推門進去,先映入眼簾的是兩棵巨大的發財樹,然後是一個豪華大魚缸。常湘看了一圈不明白為什麽校長要把自己的辦公室布置得跟亞馬遜雨林一樣。
雨林中有豪華的辦公桌,校長就坐在辦公桌內,辦公桌前站着何藝舒。
何藝舒垂着頭,一言不發,滿臉都是倔強。
“常老師,你班學生,在廁所抽煙被女老師抓到了。”校長表情嚴肅:“剛記了大過,本想看在她态度還算誠懇,想給她個機會,結果...你自己和你班主任說吧。”
何藝舒不情不願,一臉不耐煩,把自己的領口扯下了一點。常湘這才看到,她鎖骨的位置有一個青色的紋身。
“這是個啥?小紙團?”常湘啧啧稱奇,跑過來圍着何藝舒詳細看了一會兒:“第一次看人紋紙團,有點東西啊,什麽講究?滾出新生活?”
“...”何藝舒一口氣噎在嘴裏:“是玫瑰花。”
“你這,牽強了啊。”常湘一臉嫌棄:“咋選的圖啊?”
“自己畫的設計圖。”何藝舒扁嘴。被老師從廁所抓出來的時候她覺得倒黴,被校長一頓訓斥的時候她也只是覺得有點丢人,但現在她竟然因為常湘一句話而感覺到恥辱。
“啊哈哈哈。”常湘尴尬地撓撓頭:“那啥,細看的話,這圖還行。這東西得細看。”
眼看着她倆在自己辦公室唠上了,而且唠的內容越來越跑偏和奇怪,校長很是尴尬,敲了敲桌子,輕咳一聲:“常老師!”
“在呢!”常湘立刻停止閑聊,立正站好。
“放學帶她去把紋身洗了。以後我不希望這種情況再出現在你們班,可以嗎?”領導問你可不可以,基本也沒有第二種回答方法了。
“好嘞。”常湘語氣輕松愉快,絲毫沒有被何藝舒找了麻煩的不快。
年輕的老師怎麽奇奇怪怪的。校長覺得無語,又補充道:“還有抽煙的事!我真不明白好好的小姑娘為什麽要抽煙!具體我已經教育過一遍了,就不再重複。常老師,你帶班以來還沒交過家訪記錄吧?就從她開始,把這些事都要一字不漏告訴她的家長,然後每個月我都希望能看到你針對不同同學的一份家訪記錄。”
何藝舒聽到校長突然提了家訪的要求,心頭一悸。她又想到自己給新班主任平白又多添了任務,再加上前幾天剛發生了校花事件,常湘肯定恨死她了。
“成。那我帶她走了,放學就去洗紋身。”常湘回答得很幹脆。
何藝舒喪着臉,跟着常湘回教室這一路,她都在等常湘訓她兩句,或者直接懲罰她甚至罵她。她還準備了一堆很酷的話用來替自己辯解,但常湘理都沒理她,似乎抽煙、紋身都不是什麽大事一樣。最可怕的是,常湘還突然哼起了歌,似乎心情有點好。
等快走到班級,何藝舒終于沒忍住:“你沒什麽想和我說的?”
“有。”常湘一拍腦袋。
何藝舒深吸一口氣,雖然做好了被訓斥心理準備,但還是有些忐忑。
“放學不見不散!校門口等我!啾咪!”常湘對着她眨了一下眼,語氣就像是在約自己的閨蜜逛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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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藝舒整個下午耳邊都回蕩着那句“啾咪”。
啾咪到底是什麽鬼啊!為什麽要對她啾咪啊!她做了什麽值得啾咪的事了嗎!
好不容易挨到了放學,何藝舒收拾好了書包,打算去赴常湘的約。她不知道常湘會帶她到哪裏洗紋身,也不知道洗紋身要用多少錢,一邊思考這件事一邊走出班級,突然被人重重推了一下。
大波浪明擺着是在門口刻意堵她:“藝舒,幹嘛去啊?”
“校長讓我班班主任帶我去洗紋身。”她下意識捂住鎖骨:“我得快點,她等我呢。”
大波浪眼裏閃過一絲陰郁,突然湊近了,在何藝舒的耳邊說道:“那個挺拽的女老師是吧?上次讓我丢人丢到家了。你把她電話號給我要過來,最好再給我一個她的家庭住址,你懂吧?”
她身上的味道很香,好像噴了很多的香水來掩蓋其他的氣味,突然的湊近讓何藝舒想打噴嚏。何藝舒臉色不自然:“她很讨厭我,我可能要不到。”
“何藝舒,我們可是最好最好的朋友。”大波浪用卷發蹭着何藝舒的脖頸,姿勢暧昧:“你別騙我,騙我的人都什麽樣了你知道的吧?你都看到了吧?你都在現場吧?那個最倔的現在還在休學,你都忘了嗎?”
她的語氣讓何藝舒不寒而栗,何藝舒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答應了什麽,最後稀裏糊塗逃離。八月末的晚間,雖不熱,也沒到讓人心頭發涼的地步,何藝舒卻裹了裹自己的校服,
她的目光越過人群,看到常湘正在和擺攤賣烤冷面的阿姨聊天。也不知常湘怎麽就把時間掐得那麽準,何藝舒站定的時候,常湘正好就轉過身來,然後舉着烤腸很愉快地招呼她過去。
“吃烤腸,大姐白送的。”常湘把手裏的烤腸遞給她,然後對烤冷面的阿姨擺了擺手:“走了啊大姐。”
常湘掏出一張紙擦了擦因為烤腸變油的手,然後伸手攔了一個出租車,報上了個地點。何藝舒跟着她上了車,剛開始情緒還很沉穩,坐在那不理人,但一路上常湘也不理她,何藝舒終于沒忍住問道:“我們去哪洗紋身?”
“我又不能把你賣了。”常湘低着頭玩手機。
出租車開了二十分鐘,終于到達了常湘報的地點。常湘付了錢,領着她穿過一道頗為古老的小巷,最後到達了一家咖啡館。這家咖啡館只有一個非常小的牌子,裝飾非常特別,門臉被常青藤半遮半掩,顯得格外神秘。
“這咖啡館裏也能洗紋身?”何藝舒有點不解。
常湘沒回答她,自顧自推門進去。這屋子裏也充滿了綠色盆栽,何藝舒四處張望,一擡頭猛然和一只金剛大鹦鹉四目相對。
“我去!”她吓了一跳,倒退了一步。
“坐吧。”常湘挑了一個非常僻靜的位置,要了兩杯咖啡。
“不是洗紋身嗎?”何藝舒滿臉疑惑。
“你知道什麽叫洗紋身嗎?你洗過嗎?”常湘樂了:“你和校長都一樣,就知道紋身可以去除,都沒真正了解過。你知道紋身有幾種洗法?”
她這一問給何藝舒問懵了,她搖了搖頭。
“貴的方法用激光打皮膚,可能留下深深淺淺的斑點,便宜的方法用弱酸溶液把你皮膚灼傷,用磨砂輪給你皮膚磨掉一層,你要是疤痕體質,說不定這輩子都會帶着醜陋的印記生活。”
“紋的時候不輕松吧?去掉的時候不僅價格貴幾倍,痛感也要增加幾倍,深一點的痕跡一次還去不掉,要去很多次。最重要的是,沒有人能保證完全讓你的皮膚恢複原樣。”常湘一口氣說完:“小班花,你以為會像紋的時候那樣,只要忍住疼就行的嗎?”
何藝舒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常湘起身,從包裏拿出一塊帶着醫用膠帶的小紗布,動作輕柔,把紗布扣在了何藝舒鎖骨下方青色的玫瑰上:“但紋身可以這樣遮住,不會有人一定要揭開它看看底下是否真的有激光照射後的傷疤,只有你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去掉了。”
“這,這可以騙人的嗎?”何藝舒摸着常湘給她貼上的紗布,好像摸到了希望:“我怎麽沒想到...”
“有的事情可以,有的事不行。”常湘拿起服務員端上來的咖啡,輕輕吹了一口上面的拉花:“今天你站在校長辦公室的時候,我就在想可以帶你來這個地方。不知道你這個年齡有沒有看過羅馬假日那個電影,裏面有一個真理之口,把手放到裏面,如果說了謊話,它就會咬掉你的手指。”
常湘指着旁邊那堵牆。牆上有一個圓形人臉的石頭面具:“你敢不敢把手放進去,然後告訴我,你真的抽煙了嗎?”
常湘的目光像兩道利刃,直接刺入何藝舒的心髒。她知道那面具只不過是一個噱頭,一個裝飾,可她無論如何就是沒辦法直視常湘的眼睛說出謊言。
所有人都會逼她承認錯誤,但常湘在意的是她是不是錯了。
“你身上有煙味,但嘴裏沒有。”常湘放下咖啡:“你在心甘情願替誰背鍋呢?那個盛氣淩人的大波浪嗎?無論是不是你的錯,不論別人說什麽,你一句話都不解釋,好像早就習慣了。小班花,習慣妥協這件事,比什麽抽煙、紋身都可怕一百倍。”
“明天去你家家訪,我不會和你家裏人說學校的事情,但我希望你能好好想一想。”
明明常湘沒大她很多歲,但何藝舒莫名覺得常湘比她成熟很多倍。常湘能輕輕松松一眼就看透她,而且給她的是最不虛僞的善意。
何藝舒的咖啡一口都沒喝,手上不停攪拌着。
“同理,下次你要是不喜歡喝咖啡,就在我點單的時候說出來。”常湘把自己的咖啡喝幹淨,轉身就走:“你自己想吧,我去結賬順便接個電話。”
何藝舒呆坐在座位上,和牆壁的羅馬風原型人臉雕塑對視。她看了一會兒,想起很多事情,又嘗試喝了一口咖啡,并沒有她猜想的那麽澀,反而感覺到了一點香醇。
“可是說出來又有什麽用呢...”她聲音很小,苦笑了一下,把掉落下來擋住了臉的鬓角重新卡到耳後。
但她開始理解,為什麽自我如包修、冷漠如賀間,都心甘情願站在常湘的身邊。
她的新班主任看似奇奇怪怪,但實際上是一個靠譜的人。
何藝舒轉頭看了一眼不會說話的金剛鹦鹉,原本沉悶至極的心情好了一些。她靠在舒适的沙發椅中,享受難得的寧靜,并沒注意到前往買單吧臺的常湘走到了一半急速掉頭,向她沖了回來。
“救救孩子!”
何藝舒有些發懵地看着突然垮了臉閃現到她身邊的常湘。
剛才還一臉正經,宛若成功學大師的人此時眼裏充滿了絕望:“救救孩子!你會做飯嗎?快教我兩道速成菜,家裏來客人了,我毛都不會啊!”
作為一個班主任,常湘瞬間失格,像只患有多動症傻狍子一樣在四周蹦來蹦去,完全不見剛才的淡然和犀利,就仿佛換了個人。
何藝舒把一次性攪拌勺直接扔到桌面的小垃圾桶裏,太陽穴突突跳動,血壓急速升高。
當她沒說。靠譜個屁。
作者有話要說: ——————————
十年前。
“我怎麽沒發現還有這種地方。”穿着初中校服小姑娘推開一扇木門:“什麽時候新開了的咖啡店啊?我還以為是黑網吧,白高興了。”
“是羅馬假日裏那個東西。”跟着她的魏書雲指着牆上的裝飾物:“我們前幾天不是還看過這個電影的盜版光盤?”
“就是說謊會被咬手那個!”常湘興奮起來,她把自己的手放到石膏圓臉的口中,語氣虔誠:“我是真心把魏書雲當我一輩子的好兄弟。”
“你看你看,手還在!”常湘得意地舉起她的手在魏書雲面前晃啊晃。
“哦。”魏書雲的臉突然臭了起來:“封建迷信罷了。”
(順便說明一下,以後作話裏的回憶,默認是常湘穿前的世界,是常霸王的小時候的經歷。明天文上夾子,晚上十一點更新,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