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所謂真香定律, 就是你下定決心不去做某件事,最後的行為卻截然相反。

上個星期六她親哥跟她說,要請魏書雲和他領導家孩子一起來家裏吃飯順便變相相親的時候, 她信誓旦旦要給家裏省雙筷子, 但當她哥真的打電話說人已經約好了,問她晚上在不在家吃、能不能也做道菜的時候,常湘還是迅速趕了回來。

她一路都擺着一張冷漠臉,心裏想的是好你個魏書雲,跑到學校裏和我的學生說我是陳世美,說自己是秦香蓮,結果又當又立,這就跑到我家來搞對象了?!

她一路紅燈,心浮氣躁, 終于趕到小區門口, 說巧不巧, 剛好撞到來赴約的魏書雲。魏書雲的衣服挑選得十分随便, 還穿了雙舒适的拖鞋,懷裏抱着兩瓶巨大的肥宅快樂水,并不像來認識妹妹的, 更像是來當妹妹的。

電競選手的作息不規律,大多數人都習慣打一整夜游戲, 白天睡覺。魏書雲也剛醒沒多久,被常江邀請來吃晚飯,腦袋裏還迷迷糊糊,低着頭看手機。常湘刻意咳嗽了一聲,魏書雲擡起頭來一愣。

“你頭發呢?”魏書雲揉了揉眼睛。

“瞧這話說的,我是禿了嗎?”常湘也不知道為什麽, 今天就是想怼他。

“你怎麽突然陰陽起來了,還剪頭發了,還換了穿衣服的風格……”魏書雲上下打量了一下常湘:“有點不習慣。”

“那你呢,就穿這身來約會?”常湘掏出口袋中的鑰匙,瞥了他的拖鞋一眼。

“約會?”魏書雲又愣了一下:“又有這種好事?”

他臉上突然出現了可疑的笑容,語調也開心起來,把懷裏的可樂抱得更緊了:“湘湘是要做菜嗎?我想吃你做的糖醋排骨!可樂雞翅也行,剛好我買了可樂!你最擅長這兩樣菜我都半年沒吃過了。”

常湘心想,我最擅長的只有燒白開水。

她沒說話,并不想理魏書雲,而魏書雲仿佛有說不完的話,一直跟在她身後講着今天打訓練賽的時候發生了什麽有意思的事。等常湘帶着他上樓,打開房門,常江聞聲從沙發上站起來:“書雲,今天給你介紹一個新朋友。”

常湘看到客廳裏右側沙發上坐着的一個沒見過的年輕的小姑娘,想必就是她哥領導家的孩子。這姑娘站起來的時候,常湘莫名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并不是因為她曾經見過這人,而是這個姑娘的發型和與自己剛穿來的時候一模一樣,都是垂肩發;她身上的衣服和自己藏起來那批衣服風格也完全統一,奶白色的連衣長裙讓人感覺說不出的娴靜。

常湘甚至有一種想法——如果自己沒穿過來,那麽這個姑娘和“自己”的性格完全就是差不多的,都是溫柔且善解人意這一款。

“我叫孟甜,你們可以叫我小甜。”這姑娘一手提着自己的長裙,臉蛋紅撲撲的,整個視線都黏在魏書雲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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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書雲和常湘姐弟一起長大,常江就相當于他的親哥。常江的面子他總要給的,他禮貌和姑娘握了一下手:“你好,我叫魏書雲。”

“雲神你不用介紹自己,我是你的粉絲!”孟甜激動起來。

常湘牙都酸了。她找了個換衣服的借口,回到自己的卧室,把門關好。門關上以後,聽不清外面的人在說什麽,常湘換上了家居服後又給自己泡了個柚子茶,想多在房間裏待一會。她翻了翻備課記錄,那些字就浮在眼前,就是看不進去。

她拿着備課記錄本,目光掃到角落裏被她收起來的那堆魏書雲帶給她的奇怪化妝品,想起魏書雲找她見面的那個月亮很亮的夜晚。

她問他喜歡的是什麽,魏書雲的回答是“你在我眼裏就是溫柔本身”。

常湘挑眉,自言自語道:“我可不是溫柔本身,溫柔本身這不是來相親了嗎?”

柚子茶彌漫着酸溜溜的味道,常湘喝了一口,覺得一點都不甜。她覺得自己好像有點不太對勁,但具體是哪裏不對勁她又說不上來。從前魏書雲是她的好鐵子,她一點非分的想法都沒有,二人之間純潔得如同白紙,但自從鐵子和她表白以後,常湘覺得自己的心态發生了變化。

“要不得要不得,單身它不香嗎?”常湘彈了自己一個腦瓜崩。

她只是在替這個世界的常湘聲讨魏書雲而已!才沒有什麽其他的想法!

她靜下心,一邊翻動教案,一邊想她的下一個預定工具人何藝舒的事情,認真琢磨着得怎麽得到小班花的心。她的青龍學習小組保證五個人的關鍵,就是何藝舒不能缺席,小班花可謂是很重要的扳手人了。

忙着搞事業的常湘在自己的房間待了半小時,聽到房間門外傳來魏書雲在小聲喊她名字,她把門拉開,魏書雲倚着牆,從語氣裏能聽出來他似乎有點不開心:“你換衣服換了好久哦,哥叫你去做個菜。”

常湘不知道他為什麽不開心。她路過餐桌的時候,看到桌子上除了魏書雲帶來的大可樂外,還有剛做好的菜。可樂雞翅、糖醋排骨都放在那,看那完美的色香味就不是她哥能做出來的,常湘猜想必是常江告訴了妹子魏書雲的喜好,妹子在她到家之前就備好了材料。

廚房裏,妹子圍着小圍裙在炖湯,常湘走到菜板旁邊拿起她買的西紅柿和黃瓜,用拙劣的手法開始切菜。她其實很擅長操刀,但不是菜刀而已。

“湘湘你做個什麽?”常江見妹妹下廚房了,跑過來湊熱鬧,還不忘了和孟甜介紹:“我妹妹做飯特別好吃!”

“我最近在研究涼菜的藝術。”常湘開始胡說八道,她胡說八道一直有一手的。她把切好的西紅柿塊上放上黃瓜條,然後澆上了一勺蜂蜜,又加了點白糖。

這是她在咖啡館和何藝舒讨論時,何藝舒給她出的主意。沒做過菜想速成,那幾乎不太可能,拌個涼菜才是最好的方法。常湘心想,她為了老哥的仕途,也算是犧牲了一把。她手裏帶刃的東西可什麽時候切過菜啊?

她做完這道菜,幾個人都坐到餐桌旁準備開飯。常湘看過去,那桌子上擺的全都是好吃的,菜都很合魏書雲的胃口,一看就是新妹妹的手筆。最簡陋的是她的涼菜,綠油油放在那,看上去就很可憐。

常湘立刻把涼菜拿到自己面前,準備自己全吃了。她在心裏對着涼菜默念着“沒關系,還有媽媽愛你”。

“姐姐,這個涼菜叫什麽呀?”孟甜指着涼菜找話題。

“叫表裏不一。上面是黃瓜,但是你翻開黃瓜就會驚訝地發現,哎?底下是西紅柿。這小黃瓜還有兩幅面孔呢。”常湘夾起一塊黃瓜做演示,說的話卻涼飕飕的。

這陰陽語直接給魏書雲逗笑了,他拿起筷子也夾起一塊黃瓜:“我看應該叫窦娥冤。黃瓜綠色代表着夏天,白糖代表着雪。六月飛雪,無妄之災,多冤。”

他二人針鋒相對,把孟甜和常江聽得一頭霧水,不明白這兩個人在打什麽啞謎。

孟甜夾了一只面前的雞翅,遞給魏書雲,她有些不好意思:“雲神,你嘗嘗好不好吃。”

魏書雲則裝作沒看到,迅速在常湘面前夾了一筷子黃瓜:“我自己夾吧。最近上火,想吃菜。”

這一頓飯吃得十分詭異,常湘和魏書雲兩個人搶着吃那盤奇奇怪怪的涼拌菜,就像在比誰吃得更多。那盤菜不到十分鐘就已經被搶光,魏書雲乖巧到愣是沒有動一筷子其他的菜。吃飯的過程中,孟甜一直在試圖找話題和魏書雲拉近關系,但魏書雲化身為不解風情的直男鐵憨憨。孟甜問他的事,他就點頭稱是或是言簡意赅;孟甜說自己,他就敷衍捧哏,缺乏熱情。

在魏書雲第十次說“牛牛牛”、“挺不錯”、“沒聽說過”後,孟甜終于意識到她好像并不能打動雲神的心,默默低頭吃了一口自己做的雞翅。常湘都看得辛酸了。

等大家都吃得差不多,常湘收拾好自己的碗筷,主動說道:“你們去看電視或者拿手柄玩游戲吧,我收拾刷碗。”

魏書雲好像怕誰搶話一樣,忙也放好自己的筷子:“湘湘,我幫你。”

“我自己收拾,你陪客人。”常湘端着空盤子進廚房。

但她剛打開水龍頭,魏書雲就固執跑了過來,戴好橡膠手套,熟練找到了廚房的洗潔精。

廚房的門半關着,常湘只能聽到流水的聲音和陶瓷碗碰撞的聲音,當她刷好一個碗暫時關閉水龍頭的時候,她還聽到了魏書雲的呼吸聲。那呼吸聲讓她覺得很安心,常湘不自覺就脫口問出:“妹妹不好嗎?為什麽不理?”

“不好。”魏書雲回答得很果斷:“哥騙我,哥就說來吃個飯,我以為只有我們三個人。我還興沖沖地帶了肥宅快樂水,想着吃完飯和你一起玩沙雕小游戲。還想着你能做好吃的,好久都沒吃你做的菜了,結果就只有一盤涼拌黃瓜加西紅柿。”

“桌子上那麽多好菜你看不見?況且你交點新朋友又沒壞處。”常湘雖然這麽說,但嘴角沒忍住向上挑了一下。

“我心也沒那麽大,都有人在說我表裏不一了。”魏書雲委屈巴巴,他突然惡從膽邊生,戳了一點洗碗的泡沫就抹在了常湘臉上:“有人要跟我各走各的獨木橋,我還得跳下去給她撐橋,生怕她的獨木橋不穩,老卑微仔了呀。”

常湘瞬間暴起,下意識撈了一大團泡沫糊到魏書雲的下巴:“你瘋球了?”

二人相對而視,最終還是常湘先錯開目光。似乎是因為離得太近,近得能看到魏書雲每一根睫毛,讓她有點不自在。每次單獨和魏書雲在一起的時候,她總忘記僞裝,大概是因為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人,就提不起一點防備的心。

常湘心裏想,這狗崽子,什麽時候長這麽高了。

“還真是不一樣了呀。”魏書雲摸着泡沫輕輕感嘆。

常湘把盤子放到架子上,用力擦去自己臉上的泡沫,感覺嘴裏有點澀,又聽到魏書雲說道:“但好像又一樣。”她心頭一滞,快速眨動了兩下眼睛。

“明兒我得和哥說一聲,不然他下次再變着法來給我介紹朋友就麻煩了。”魏書雲聲音裏帶着懊惱。

“我倒覺得挺好的。”常湘堅持道:“說真的,妹子挺溫柔做飯也明明好,你不是喜歡這種嗎?”

“……”魏書雲垂着的手指正在滴落混雜着洗潔精的水珠,水珠打在地上的聲音有些沉重:“我喜歡哪種?我喜歡的從來不是哪個類型的人,只是常湘而已。”

這任是誰都會心動的告白,在常湘聽來卻有些刺耳,她靠着門,晃動自己的短發,指着自己一身家居服:“你印象的常湘是這樣的嗎?魏書雲,你聽過忒修斯之船嗎?一艘船在海上航行了一百年,它的所有配件都陸續更換成新的,當它所有的部件都更換完畢以後,它還是原來那艘船嗎?”

魏書雲皺着眉頭聽常湘說完,他不能理解為什麽常湘會強調這個,但回答的話沒有任何猶豫:“它就是這艘船。”

常湘一愣。

“就像你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水流在變水在換,但水構成的河流并沒有變。常湘,你不能說它是兩條不同的河。”

“我不知道你在猶豫什麽,也不知道你為什麽一直在糾結,但我可以告訴你我的想法。你可以溫柔也可以不溫柔,你甚至可以一天一個樣子,那又有什麽關系呢?你仍然是那條河流。”

常湘想反駁,但她一時間又想不出反駁的話。

她一直覺得她最擅長的事,除了打架和飙車還有擡杠,但從二人相識,魏書雲就比她還能擡杠。

“随便你。”常湘終于敗下陣來。

她推開廚房的門,聽到魏書雲在她身後說道:“不管怎樣,我會盡全力捍衛我喜歡你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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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湘走後,何藝舒自己坐在咖啡館喝了半個小時咖啡。那杯咖啡都涼透了,變得越來越苦,最後讓她覺得難以下咽。她面前的手機一直在瘋狂震動着,何藝舒一直都在猶豫接還是不接。

這電話是劉夢雪,也就是大波浪打來的。要是往常,她肯定立刻接起來,但今天不同,常湘和她說的那段話在她心裏多多少少留下了印記。她等着電話響了三次,最終還是沒能狠下心。

“喂?”

“怎麽不接我電話!”電話那邊大波浪的聲音非常暴躁。

“沒聽到。”何藝舒抓着自己的衣服,心裏又緊張起來:“怎麽了?”

“地址呢?你把那個新班主任的地址給我,還有電話。”

“沒要到,她不給我。”何藝舒看着牆上的真理之口,脫口而出的還是謊話。

“算了,我自己去弄。”大波浪把這個話題跳了過去:“今天多虧你了藝舒,你替我去校長辦公室,免我挨我家裏一頓訓。我爸要是知道我抽煙,還不得把我信用卡給停了,那我就真活不下去了。”

何藝舒的臉上毫無笑意。這種事情她已經不是第一次做了,頻率高到似乎她的人生使命多了一個,就是替她最好的朋友逃脫懲罰。以至于她這個最好的朋友能夠輕車熟路在女老師闖入廁所,發現她們的小組織的時候,下意識就把抽了一半的煙塞到了她的手裏。

她的心終于涼了下來,想說以後別再讓我做這種事了,但還沒等開口,電話那邊繼續說道:“藝舒,今天高一新生軍訓第一天,你看到操場上新生的軍訓教官了嗎?有一個長得特別的帥!我今天和別人路過的時候,跟他搭話,他看着挺高冷的,但好像對我有點意思,還沖我笑來着。明明身材看起來特別好,但人還有點害羞,莫名就更有吸引力了。”

“我沒看。”何藝舒并不是很感興趣。

“幫我個忙,藝舒,你不是語文不錯嗎?你幫我給教官寫一封情書,你字也好看,就手寫吧。不用太露骨,裏面我的聯系方式就好。你懂我什麽意思吧?”大波浪聲音興奮。

“這,這不好吧?萬一被抓到了怎麽辦?”何藝舒心髒劇烈跳動起來,剛喝過咖啡的她感覺口幹舌燥。

“誰抓我幹嘛呀,我就塞給他就好了,行就是行,不行我就再想想辦法。明天我去你班裏拿,好好幫我寫啊!”

大波浪的電話直接挂斷,何藝舒還是沒能說出來拒絕的話。

她自言自語重複着常湘的話:“下次不想喝咖啡就在點單的時候說出來。”然後嘆了口氣道:“又哪有那麽容易呢?”

她話音剛落,咖啡廳的頂棚上落着的那只一直不說話的大鹦鹉突然擺動起了翅膀。

“容易呢。”鹦鹉學舌重複了三個字,就像是在回答她一般。

作者有話要說:  好多留言!看了一天眼睛都花了!感謝大家能夠喜歡和收藏這篇文,明天給大家抽個獎。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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