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魏書雲永遠總能在常湘意想不到的時間出現。

常湘坐到車裏, 看着車窗外一臉不甘心的小陸,除了覺得他有點可笑以外還覺得他有點可憐。一個人做了錯的事情,如果第一反應不是反思, 而是追着別人不斷替自己開脫, 那他骨子裏一定是個極其自卑的人。

“不吃烤饅頭,今天不想吃,開車吧。”常湘對魏書雲說道。

但魏書雲抓着方向盤遲遲不動,他扭頭看着常湘:“他憑什麽這麽說你呢!”

常湘并沒有覺得小陸的話有多惡毒,這句話對她來說殺傷力幾乎為零,她根本不在意,可魏書雲偏偏比她還委屈。

“無所謂。”常湘打量了一下車內裝飾,這明顯是一輛新車:“你新買的車嗎?”

“對,為了臨時搬家。”魏書雲回答道。

搬家?搬什麽家?

常湘有點迷惑, 但還沒等她繼續問, 就聽到魏書雲嘟囔:“不行, 忍一時得寸進尺, 退一步越想越氣。”

他轉動車鑰匙,打了一個轉輪,把車直接開到小陸身旁, 然後車窗全開。

“常總,我不明白您為什麽要來這種地方和這種愚蠢的人共事、體驗生活呢?回家繼承家族企業不香嗎?”魏書雲對着小陸的後腦勺大喊大叫, 明明是奇怪的話配上他開來的車和漂亮的車牌號竟然莫名有說服力。

然後關上窗戶,踩下油門,給小陸留下了汽車尾氣。

魏書雲臉上露出滿足的微笑:“舒服了。”

常湘:“......你像個憨批。”

話雖然這麽說,但她心裏還有不願承認的開心。就算是常湘,也沒辦法一直擋在別人的面前,不停從負面的漩渦中拉人出來而不知疲倦。和魏書雲在一起的時候, 她總會有種平靜感,能夠心安理得暫且休息一下。

而且她發現,她和魏書雲處理事情的第一方式是一致的,就是想辦法用讓人完全摸不到頭腦話不吐髒字來惡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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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你搬什麽家?還能不在俱樂部住嗎?搬去哪?”常湘問道。

“去你家住。”魏書雲挑起嘴角。

常湘:“???”

她瞬間從車座上彈起,差點磕到頭:“哎不是,你咋回事?”從來都是別人因為她頭冒問號,難得能看到她因為別人滿臉懵。

“俱樂部樓上裝修,工作日白天睡不了覺。我跟哥說好了,哥讓我直接搬過來就行了,不用見外。”魏書雲解釋道。

“睡不了覺你住我家幹什麽啊!你不是買了一套已經裝修完的大房子嗎?回你自己家住去!”

“我家啊,我家最近鬧鬼。”魏書雲一臉認真說着假得不能再假的話:“每到睡覺的時候,就有鬼爬上床試圖壓我。”

常湘:“......呵呵,真有你的。”

魏書雲帶的東西并不多,抛去一床被子和床上三件套,他就只背了一個旅行包,等到了小區樓,他自己一個人就輕松把東西運了上去,然後開始哼着歌布置客房,心情很好的樣子。

常湘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邊喝冰可樂邊看一個老劇回放,餘光掃到魏書雲在布置完後自覺跑進浴室,聽到他把門“咔”的鎖上了,然後裏面傳出了水流聲。

等水流聲停止,他穿着寬松的大領T恤,一邊用白毛巾揉着頭發一邊蹿到了常湘身邊。

他頭發上有洗發水清新淡雅的香氣,身上也有難以言明的奶香味。有水從未擦幹的頭發上低落,順着臉一路滾下來,滾過突出的喉結,滾過鎖骨,然後隐沒在領口深處。

常湘耳朵突然紅了起來,她硬裝成一臉不耐煩的樣子:“幹什麽?”

“再來一次吧?”魏書雲的聲音突然有一瞬間喑啞,他黑色的眼眸宛若毫無星光的夜晚。

“淦!你丫的說什麽呢!”常湘把遙控器一下子扔了出去,一秒鐘和魏書雲彈開了兩米距離。

“我說再表演一次你是怎麽從小偷兜裏把錢包偷回來還拿到身份證的!”魏書雲慌忙解釋,然後歪頭若有若思:“你以為呢?”

我以為你個錘子。換個人現在早挨刀倒地了。

常湘艱難擠出一個“好”字,然後看着魏書雲愉快地回客房去拿錢包和身份證當道具了。

“哎對了!要不要跟我一起打游戲!我帶你躺飛!”魏書雲在客房裏探出頭大聲提議。

常湘下意識想答應,看着他期待的目光深吸一口氣:“下次一定。”

她慫了。

她不願意在自己在意的領域裝傻,也不願意故意裝成一副不擅長打游戲的樣子。她剪去長發、收起衣服那天就已經決定做她自己,但真到了和魏書雲面對面真誠攤牌的時候,她還有些舍不得。

“那好吧。”魏書雲披上一個帶口袋的外套,把手機和身份證都揣到了外兜裏,搖搖晃晃跑到常湘面前:“我準備好了。”

“這樣,你退到門口去,然後我們面對面擦身而過,我撞你一下,你就正常反應就可以了。你兜裏啥都別想留下。”常湘開始導演:“真的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有手就行。說真的你就是沒經驗,這要是經驗豐富的我哥絕對不會讓我得手的。”

魏書雲非常配合退到了門口的角落,等常湘打了一個開始的手勢,迅速進入了角色,還戴上了耳機,開始左顧右盼,似乎在等紅燈過馬路。

常湘則專業低下頭,眼神四處飄忽。

二人周圍好像有無數個機位,鏡頭“咔咔”作響。但凡這兩個人有一個不是戲精,也不會連細節都演得惟妙惟肖。憨憨确實是會傳染的。

就在快要相撞的一刻,常湘感覺到腳下一滑,似乎踩到了什麽奇怪的東西。電光火石之間,她瞥見了那個剛被她扔了出去忘記撿回來的遙控器。

那個遙控器用意想不到的方式成功報複了無情扔它的人。

常湘身體後仰,耳邊響起了自己才說過的“有手就行”,她匆忙閉上眼睛,感覺自己光速打臉加在魏書雲面前丢人是比摔倒更讓人絕望的事。

但下一秒,她感覺自己的腰被托了一下,再睜開眼已經被撲在了旁邊的沙發上。身下是柔軟的布料,近在咫尺的是比她還要驚慌的魏書雲。她能看到他臉上細小的絨毛,還有瞳孔裏的倒影。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覺,她甚至能聽到他的心跳聲。

當你看一個人時間長了,你不刻意去想就會忽略掉他的容貌,他在你心裏會變成一個熟悉的符號。常湘猛然發現,從小黏黏糊糊一起長大的狗崽子,竟然這麽快就變成了一只能給人壓迫感的成年狼狗。

牆上的時鐘滴滴答答,常湘在靜止了一分鐘後,終于沒忘記初衷。她當着魏書雲的面,伸手從魏書雲的口袋中硬生生抽出了錢包和身份證,把這兩樣東西橫在二人之間,将二人阻隔開來。

“有手就行。”她低聲細語,語氣似乎也随氣氛旖旎起來:“這不是有手就行嗎?”

這就是我想跟你學技術,你卻跟我耍無賴吧?!

她看着魏書雲的臉終于紅了起來,他用胳膊把自己撐起來,光速接過常湘手裏的錢包,轉身就跑。

“我得回訓練了!教練組織基地!”他前言不搭後語,急匆匆開門溜走,像一只受驚的大兔子。

房間裏再次靜默,常湘也從沙發上爬了起來,抓了抓自己的頭發,抓過茶幾上沒喝完的冰可樂灌了一大口來給自己削減熱度。

“當你多厲害呢,又是戒指又是忒休斯之船的。就這?”常湘嘴上說着嘲諷的話,左手上卻抓起空調遙控器把本就很低的空調溫度又調低了兩度,右手還用桌子上放着的草紙給自己扇扇風,兩只手都控制不住輕輕顫抖:“說都不會話了,就這?”

有的人明明在嘲諷別人,偏偏就像在嘲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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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書雲走後不久,給常湘發了條信息,說自己周末不回來。不知道是俱樂部和樓上協商好了周末不可以裝修的原因,還是在自我冷靜,再或者二者都有。

常湘沒回他。她周六也不在家,要去學校組織青龍學習小組,順便開會。

這周的青龍學習小組沒讓她操心人數的問題,不但保留了五位常駐嘉賓、幫裏骨幹,還多了幾個來自習的同學。和第一周不同的是,第一周的時候只有李宓然、賀間和包修是真來學習的,吳謙易和何藝舒都是被拉來湊數的,而今天除了吳謙易以外的所有人都自覺早到且拿出了課本,學習氣氛好得不得了。

吳謙易本想繼續玩手機,但玩了一會就覺得和大家格格不入有些無聊,最後也随便找了本練習冊開始做。

常湘像審閱自己後宮一樣在班級逛了一圈,備了一會兒課,等到了時間去會議室開會了。

她前腳剛走出教室,原本各學各的小組成員突然都直起了身子,聚集在了一起。

“過幾天好像是教師節吧?”包修先打開話題:“別的班都開始收錢買果籃還有花什麽的了,宓然你今年組織買東西嗎?”

“依我看還是不了吧。雖然別的班級都組織,但是咱班老師換得勤,教師節從來也沒組織過這種事,沒什麽先例。而且不是所有人都想掏這個錢,就算齊了,常老師的性格可能也不想要這種沒得靈魂、強行集資來的禮物吧?”李宓然說道。

“她肯定不想要。”賀間篤定總結。

何藝舒看看他們仨個人,舉手發言:“那你們要買東西嗎?買什麽?”

這句話就像是個煙霧彈,瞬間營造出了莫名其妙的緊張的氣氛,頓時誰都不說話了。

“不知道。”

“再說吧。”

“我想想。”

在互相審視後,青龍宮鬥小組的成員們異口同聲敷衍,心照不宣。事關重大,大家紛紛散去,坐回自己的座位。

吳謙易一直觀察着這詭異的四個人,翻了個白眼,自言自語:“奇奇怪怪的,班裏啥時候過過教師節啊?”

他拿起水杯,想去前面的飲水機接個水喝,路過賀間的位置就看到賀間在桌子底下鼓搗着手機,頁面的橙黃色格外顯眼,除了淘寶沒有其他可能。

吳謙易眉毛擰成一團,又走了幾步,看到李宓然和何藝舒也在偷偷做着同樣的動作。

吳謙易:“???”

他假期的時候偶然和他媽一起看過幾集宮鬥劇,裏面妃嫔嘴上說着“只想在紫禁城安穩一生,不想侍寝”,實際上要麽就偷偷練習驚鴻舞,要麽就在禦花園蕩秋千、放風筝。

這三個人和那些心機妃嫔也沒什麽兩樣吧!

吳謙易接完水回到座位,突然想起了什麽,又繞到了包修身後看了一眼,發現他手機的界面并不是橙色的,而是微信的聊天界面。

包修真是難得的正常人,未被污染的清流。吳謙易欣慰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殊不知包修點開了他男神的微信私聊。

[雲神,真誠求教,過兩天教師節,你說我送常老師聯盟官方的周邊她能喜歡嗎?]

他的雲神正在緊張打着戰隊賽,過了半個小時才回複。

[她對這個游戲沒太大執念,就是沒事偶爾玩玩而已,你可以送點別的。]

包修一頭霧水。

[不可能啊,你的招牌英雄她玩得行雲流水,給我虐殺得毫無脾氣,我覺得她的水平是職業的。]

本來在中場休息的魏書雲也懵了,他給包修發了三個問號。

怎麽還不信呢!包修忙找出手機裏儲存的網吧擊殺剪輯給魏書雲發了過去。

[我不騙你,你看呀。這沒有五年水準我是萬萬不信的。我們在網吧裏,那麽多人看着呢,千真萬确。]

魏書雲點開包修發給他的視頻,突然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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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室內,李主任指着大屏幕,唾沫橫飛給大家介紹着區教育局舉辦的教師網課大賽。

“這是一個極好的宣傳學校的機會,也是磨煉大家能力的好機會!準備時間一個月,上傳網課視頻,全市的學生都可以進行觀看。我們學校十個名額,校長說最後全區評獎我們學校至少能留三個才不丢人。大家有自告奮勇參加的嗎?”

李主任忠實的擁趸,非常希望能得到機會的小陸第一個捧場:“我報名。”

“好!”李主任投來贊許的目光:“年輕人多鍛煉累一點沒有壞處,一直混吃等死才是最可怕的。”

小陸就坐在常湘對面,突然提到常湘:“常老師上次公開課不是得到校長認可了嗎?是不是也該為學校出份力?”

常湘最讨厭這種慷他人之慨的行為。好話都你說了,好處都你拿了,最後還我出力,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更何況她也沒拍過視頻,總覺得又麻煩又尴尬。

“我能力不足。”常湘白了他一眼。

李主任接着說道:“校長說了,這次要是能拿到獎,學校給宣傳獎金,一人一萬塊錢。”

“但是我可以試試!”常湘立即舉起手,露出了舍我其誰的英勇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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