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節
聲了。
殿內燃着爐火,雖說不冷,我一想到他衣衫單薄的可憐樣子,就心煩到睡不着。
我煩躁地掀開紗幔,下床時順手抓起椸架上那件我常披的,也是殿內唯一可以保暖的狐裘鬥篷,走去外殿丢給了那人。
他一手撐着腦袋,一手執書,雙目微閉,被我一丢弄醒了。
我板着臉,沒好氣地說:本宮可不想被你連累到,得了風寒,錦時那老妖婆不知又要搞出什麽幺蛾子。
他修長的手指抓了抓要滑落的鬥篷,睫毛微微顫抖幾下,眸子又懵又癡地望着我。
與他對視那一刻,我內心矛盾地躲開了。
我嫌自己在多管閑事,不願再跟他有一分糾纏,于是非常利落地轉身走了。
接連半月,糊弄完丫鬟,我睡床,他披着狐裘鬥篷在桌前看書小憩,這似乎成了我們兩個約定俗成的事情。
21
這幾日寒風吹得更猛烈了,天色也越發昏暗,望不到邊的烏雲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丫鬟說是要下雪了,入冬好些日子了,還沒見過一片雪,她們一直期待着。
我坐在細密竹簾遮擋的廊檐下,揣着狐裘暖袖,翻看從民間收集來的話本,其中一本是最近火熱傳閱的書籍,寫我和驸馬的情情愛愛。
我們這對表面夫妻在她們眼中竟然還能這樣恩愛?
我看得有些心梗,特別是某些香豔畫面的描寫,更讓我如遭雷擊。
劉棠钰身邊的書童繞過連廊,匆忙跑來,腳下不穩,噗通一聲跪在了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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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驚得倒抽一口氣,幽怨問道:何必行此大禮?
他顫巍巍地答:先生的書忘帶了,急着用,差奴才來取,請公主原諒奴才的冒失。
劉棠钰不是忙着規劃商市街道嗎?怎麽還有閑工夫看起書來了?
我追問道:什麽書,也值得跑一趟?
書童答:也不是什麽書,是先生準備的教案,今日教學用。
我更加不解:什麽教案?
書童:先生現在在國子監教書,不過這幾天的事兒,公主不知也屬正常。
八成是太後的主意,我對他職務的變動并不感興趣,只是對我來說這确實是一個好時機。
我點點頭,心生一計。
我丢掉手裏沒營養的話本,起身朝殿內走去,對那小書童講:你腿傷了,去找大夫看一看吧,這書本宮替你去送。
我被關了大半個月,正好可以借着給劉棠钰送書的名義出去透透氣。
書童也算機靈,連忙喊痛嚷着起不來了,被小厮丫鬟扶去看大夫了。
錦時最樂意看到我和驸馬能進一步發展,囑咐丫鬟幾句就給我們放行了。
我換了身裝扮,一派儒雅書生模樣,拿着書到了國子監。
我貓着腰熟練地從後門溜進去,讓人把書傳給前面的劉先生。
劉棠钰看到我很吃驚,不知道是我的裝扮,還是我這個人?
學生順着劉棠钰的目光紛紛看向我,搞得我留也不是,溜也不是。
我臉不紅心不跳扯了個謊,全然不顧它的漏洞百出。
我調戲他道:旁聽生,仰慕先生才名已久,先生不介意吧?
劉棠钰站在臺上定定望着我,他澄靜片刻,緩緩開口:來了,就不能半途走了。
我欣然點頭:那是自然。
他輕咳一聲,拉回學生視線,開始授課。
他先是挨個檢查學生的背誦情況,少年們一看就是乖巧聽話的孩子,一口氣背誦下來不是什麽問題。
我怎麽也沒想到,還有輪我背書的一說?
我愕然地站起身,不确定地看向劉棠钰,他擺出放任不管的樣子,看來是有意為難我了?
我非常懊悔剛剛沒跑,又是給別人挖坑自己失足掉下去的一天。
少時讀宮學就背不下這些晦澀難懂的文字,更別說久不提筆的現在了。
真是年紀越大臉皮越薄了,我竟生出一種不會背經書的羞恥丢臉感。
我憑記憶磕磕巴巴背了一小段,漲紅着臉瞪了臺上那人一眼。
他視若無睹,耐心等我慢慢想。
我只好放下高傲,苦着一張小臉,做出委屈模樣求他幫忙。
他明顯愣了下,從臺上走到我前側,高大的身形将我全遮于其後。
我循着他的指引仰頭望去,那人背着的手中正執一頁書,上面就是我要背的內容。
我身子控制不住地抖了下,像是被觸動了某個封印已久的開關,過往的記憶一股腦地全倒了出來。
宮學時,也是這樣,只要我被張太傅點起來背書,一群狐朋狗友就會給我打掩護,讓我斜着眼照書念上一遍,還總能不被太傅發現。
我像少時那樣一邊瞟着書一邊裝鎮定,将那一頁書完整念了下來,念完忍不住淚目。
待我坐下,劉棠钰卷書放回袖中,重新回到堂上講起課來了。
我看着臺上的他,博學自信,落落大方,很容易将他與記憶中高冷俊美不可亵渎的少年郎重合起來。
他是張太傅最得意的學生,莊敬恭順,功課一流,是不可多得的北齊才子。
他明明可以施展抱負,有一番大作為,卻屢屢被我羁絆。
我想,如果那天我換個人打擾,換個人借作業抄,他大概這輩子都不會與我這種人有聯系,這會兒早已是功名在身,而不是為了避嫌頻頻做些屈才的職務吧。
22
少時,京中适齡的貴族子弟都被送進宮裏給皇子公主做伴讀,讀宮學,師從嚴厲出名的張大學士。
劉棠钰也不例外,每日進宮來上學,風雨無阻。
他不愛講話,好像除了背誦詩文,回答先生問題,幾乎沒張過嘴。整天坐在自己位置上安靜看書寫東西,對外界的一切都沒什麽興趣。
我們的交際還得從張太傅布置的一次作業說起。
我和小夥伴瘋玩一個假期,張太傅布置的作業沒一個人記得。他們不敢找劉棠钰借作業來抄,我便臨危受命觍着臉上去,求他的作業給我借閱一二。
我已做好被拒的打算,并設想好各種威逼利誘的無賴招數對付他,結果一點沒用上,他得知我的來意,爽快地答應了。
我捧着那字體工整娟秀的冊子,有一刻懷疑別人說他高冷不近人情的話是假的吧?
雖然我們有所加工,張太傅還是一眼看出我們這些蠢笨之人抄了他愛徒的作業,喊劉棠钰和我們一起出來挨罰。
劉棠钰并不辯解,默默伸出手領罰,板子下去那麽狠,他咬着牙硬是一聲氣兒不吭。
我看不下去,讓張太傅別打劉棠钰了,打我吧,是我逼他把作業給我抄,又傳閱多人的。
張太傅氣得直吹胡子:你以為我會不打你嗎?
我:......從沒這樣奢望過。
畢竟他是敢當着我那愛女如命的父皇的面打我手心的人。
當天,阡玥給我塗藥膏,痛罵張太傅:這個老學究太狠了!
我疼得呲牙,更心系劉棠钰那邊的情況,怕他只會比我糟糕。
我:不知道劉棠钰怎麽樣了?聽說他爹對他管教超嚴,不會回家又要挨頓打吧?那真是我的罪過了。
我這種沒臉沒皮的人挨太傅打是家常便飯的事兒,他就不一樣了,不要落下什麽心病才好。
我萬分愧疚,讓阡玥把藥膏給我多備一份,明天去上書院時帶給他,還要跟他好好道歉。
我以為這件事以後,劉棠钰肯定躲我躲得遠遠的。結果恰恰相反,他非但沒刻意避着我,還在我的盛情邀請下與我做了要好的朋友。
再後來張太傅留作業,劉棠钰會做兩份,一份自己的,一份不太聰明些的。
我有時候犯懶,抄都不想抄了,就變着法求他幫我寫,也是辛苦他耗費心力模仿我那笨拙又醜陋的筆跡了。
我感激涕零,拿父皇賞的稀有珠子送他作為酬謝,他卻怎麽都不肯接受。
我失落地收回珠子,聽了阡玥建議改送上好的宣紙和徽墨。
他收是收了,只是從未見他用過,難不成宮裏的東西還比不過外面的好?
好氣!
23
最小的姑姑出嫁時,父皇有些不舍,傷感了好些天。
父皇帶我去小姑姑宮裏送別,小姑姑安慰父皇道:公主總要出嫁的呀,皇兄要早些接受。不然等平樂出嫁那天,臣妹都不敢想象那失控的場面了。
她看向一旁撥弄酥山的我,逗問道:平樂以後要嫁什麽樣的男子啊?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是劉棠钰那樣的,長得好看,人很靠譜,話還少,主要是幫我寫作業。
父皇沉下面色,摸了摸我的腦袋,說:算了,她還小,不該想這些。
我人雖然小,但在愛男色這條路上從未止息,通常見一個愛一個,也不知道自己許諾過多少男人,要封人家當驸馬。
我怎麽可能放過劉棠钰這種絕色,經常沒有廉恥之心地給他畫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