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新工作
張水到法國的頭一個月,就把韋利莊園上上下下都帶成了鬥地主資深玩家。他別的本事沒有,交朋友是一把好手。連那些個洋傭見了他,也都眉開眼笑,一口一個“讓睡哥”,親熱得不得了——誰不喜歡爽快又講義氣的哥們呢?
撲克牌玩膩了,張水就開着韋利給他配的豪車到處跑,反正有中文導航,想去哪去哪,這小日子還真是滋潤。他聽着車載音響裏鳳凰傳奇的新歌,樂滋滋地想,來法國這一趟值了。
“酒神”的事情了結後,張水架不住韋利的軟硬兼施——主要是軟——答應在法國多留三個月,就當是出國探親,給自己放個長假。不過呢,早晚還是得回去,老張家的根在國內,他張水雖然混得不如意,可多少也有一幫老交情,總不能就這麽撇下吧。對了,他走的時候房門都沒鎖呢!
韋利雖然賺到他哥三個月,可對他來說遠遠不夠,就跟張水說,“你回去幹什麽,上班啊?你那老板都不在了,還上什麽班?”
張水一聽就不大樂意,“小王八蛋,你別哪壺不開提哪壺行嗎,老方怎麽說也是我兄弟,他——”
韋利打斷他,“哥,我才是你兄弟。”
“你是我親弟,他是,對,他是幹的。”張水撓撓頭,這小子,二十幾都快三十的人了,還跟自己這麽較真。可是韋利跟他親,張水也打心眼裏高興。這麽多年了,只有他從不嫌棄自己埋汰,有什麽好處總想着要倆人共享,就像當年在孤兒院的時候,好容易偷到一個冷硬的饅頭,也一定要一分為二才肯吃。這相依為命的情分,外人是理解不了的。
韋利對張水的說法并不太滿意,但是他好歹分了親疏,所以就勉強接受了。又問,“那你在方老板手下到底做什麽?”
張水的警察謊言已經穿幫,這時只能老老實實回答,“我啊,給他開車。”
“開車?什麽車?”
“就那大卡車呗,送貨的。”
韋利輕輕“哦”了一聲,心裏有些微的不快,主要是心疼自己這個傻大哥,寧可留在國內幹這辛苦的差使,也不願來法國。這人要面子,可是跟自己還有什麽好見外的?自己的就是他的,只要他一句話,一切都可以給他。
“他一個月給你多少?”
張水轉移視線,小聲說,“七,七千塊。”雖說他不怕韋利笑話,可倆人這懸殊的收入水平實在讓他慚愧。他梗着脖子補充道,“丫可摳門了!我每天起早摸黑給他賣苦力,他都很少給我加薪!”
韋利一臉平靜,并沒有笑張水工資低,只是說,“哥,你給我開吧,我給你七萬歐一個月。”又加了一句,“不用你起早摸黑。”
張水就算再怎麽不了解外國佬的工資水平,也知道這是一個離譜的天價,哪有一個月掙七萬歐的汽車司機啊,這得是多少萬人民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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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利,別逗哥了。”
“我沒開玩笑。哥,你要是實在想上班,在哪兒不一樣?你安心待在我這,我們哥倆有個照應不好嗎?”
張水不覺有點心動,能夠和韋利一塊兒當然快活了,過去二十年的絕大多數時候,倆人都隔着七小時的時差,聯系一次可謂是千難萬難。
韋利剛出國那會,兩個小家夥只能靠慢吞吞的越洋信件保持聯系。韋利每次都要寄一大疊照片過來,除了自己的人像外,還有新家裏裏外外,學校,酒莊,市鎮……恨不得把路過的每一處風景都拍下來給他哥看。張水不會寫洋文,所以每次韋利都預先把回郵信封寫好,貼足郵票,夾在來信中,一并捎給張水。而張水寫好信,從不耽擱,總是當天就趕十幾裏的路,到鎮上唯一的郵電局去投寄,不然,韋利就會在下一封信裏怪他動作太慢,質問是不是哥忘記他這個弟弟了。
張水十六歲離開孤兒院自謀生計,開始在社會上打零工。那時街上開始推廣公用電話亭,張水在開關廠領到第一筆薪水以後,就到廠門口小賣部買了一張IC電話卡,面額三十元,本廠職工享受折扣福利,實收二十五元。
第一次打通韋利家電話的時候,兩人都激動壞了,太久沒有聽見對方的聲音,從孩子長成少年,嗓音都變了,韋利一連問好幾遍張水是你嗎,哥,真的是你嗎?說着說着就在電話那頭嗚嗚哭了起來,聽得張水鼻子發酸,真想鑽進話筒,順着電話線爬到韋利身邊,好好抱一抱他久別的弟弟。
國際長途的話費是很高昂的,倆人煲起電話粥沒完沒了,一張電話卡只夠用幾次,這對張水來說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好在“小張交外國女朋友”已經是廠裏公開的秘密,或許小賣部老板覺得促成中外姻緣是挺光榮的一件事,經常給他折扣上再打折扣,有時五十塊錢的卡只收他三十塊,可惜小張從不肯把女朋友照片給他看,讓他始終抱憾。
後來,韋利體恤他哥囊中羞澀,和他約好,打通電話以後,張水告訴他公用電話的號碼,然後挂斷,韋利回撥過去,這樣一張卡就能多撐好久,差點讓小賣部老板誤會他和外國女朋友出現了感情危機。
再往後,有了網絡視頻和手機,聯系越來越方便,卻也反而懶散了,張水漸漸很少主動打電話給他,托辭一直是“哥當了警察很忙的,得在外邊兒到處查案”。最近兩年甚至玩起了失蹤,要是放他回去,難保不會再度石沉大海,到時候他想伸手撈也遙不可及,指不準哪天又給自己找一新嫂子,那他可真要受不了了。
所以這次韋利下定決心,說什麽也要留住張水,不管用怎樣的辦法。他看得出來,張水似乎已經被自己說得有些活絡了。
“你要我開什麽車,送紅酒的?”
“不,送我。”
“送你?你這是要我做你的專車司機?”
“有什麽不行嗎。”韋利調侃,“你不認我這個“老板”了?”
“認認認,我哪敢不認?那韋老板,敢問您老平時坐哪輛車?”
“我無所謂,家裏的車你喜歡哪部開哪部;都不喜歡,咱們再另外買新的。”
輕描淡寫一句話,聽得張水兩眼放光。是男人就抵不住好車的誘惑,韋利有多少名車,張水是親眼見識過的。他不由得心想,哎呀,這是要我做他的私車大總管啊,不愧是我弟,真懂我!
張水咳嗽了一聲,“韋利,讓哥接送你,這有什麽,只要你開口就行,提什麽薪水不薪水的,像話嗎?”
韋利望着他,“哥,在我眼裏,那幾個小錢連你一根頭發絲都不值。”
張水樂了,“小王八蛋,這麽肉麻。”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