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缱绻

大抵是梅蘊和事先打過招呼,在接下來的五天裏,鐘意過的十分惬意。

吃好喝好且不說,葛主任也和顏悅色的,連帶着這一行老師的夥食質量都得到了明顯的提升。葷素搭配,營養均衡,和一開始的食堂飯截然不同。

小趙後來也來過幾次,不過再沒有熱情地和主動和她講話。躲躲閃閃,整個人都籠罩在一股失戀的愁雲慘霧中。

尤其是從葛主任那裏得知原來鐘意的丈夫就是梅蘊和之後。

他想破頭也不明白,這梅蘊和家大業大的,鐘意怎麽還會出來做個小學教師呢?

難不成是為了體驗生活?

倒是宋老師,最近總是眼神複雜地瞧着鐘意。

鐘意心想,大概還是因為當年的事情吧。她對宋老師的那一番說法,深信不疑,還當真以為宋老師是出于愧疚和自責。

不過也難為宋老師了,一直記到現在。

她絲毫沒有想過,宋老師會欺騙她。騙她做什麽呢?兩相沒了交集,他也得不到好處。

鐘意并不知道,在她熟睡的那日清晨,梅蘊和提了錢去見宋老師。

至于自己為什麽記不清了,鐘意也沒去探究,人在極度痛苦或恐懼的情況下會開啓自我保護機制,遺忘掉那些不好的記憶。

自己應該也是這種。

至于那些天困擾她的噩夢,被追逐,恐怕也是童年陰影的反映吧。

結束交流,回陸林市的時候,鐘意沒有坐東關小學的大巴,因為梅雍的司機親自過來接她回家。

離開一周,院子裏的石榴花開了,火紅火紅的,如一抹朝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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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剛剛停下,梅景然就歡呼雀躍地撲了過來,響亮地叫了一聲:“小嬸嬸!”

鐘意站穩了腳,捏了捏他的臉頰,誇贊:“三天不見,白了。”

梅景然仰臉,脆生生地說:“我爸爸腿摔傷了,好幾天都沒有出去玩,當然白了。”

鐘意一怔。

怎麽好端端的,突然摔傷了腿?難道是又去采風了?

“嚴重嗎?”

梅景然說:“沒事,醫生說靜養就行了。”

他拉着鐘意走,梅雍坐在客廳裏,瞧見她進來,眼前一亮,樂呵呵地說:“小意回來啦,在霞照市玩的開心嗎?”

鐘意抿唇一笑,露出臉頰淺淺的酒窩:“挺開心的,謝謝爺爺關心。”

梅雍之前看鐘意滿意,蓋因她性格溫順,又是梅蘊和心尖尖上的人;而如今,因為她的懷孕,對她的滿意度自然到達了巅峰。

老人們最喜歡的,就是子孫們。梅雍如今生活惬意,不缺錢財,更不缺照應,唯一所望,就是欣賞的長孫梅蘊和順利成家,為他添一個可愛的重孫或者重孫女。

是以,婚前的那番勸說,其實還存了他自己的私心。

梅存和也過來了,他斷的是小腿,打了石膏,手扶着輪椅,眉宇間不見憂傷,還是那副樂天的模樣。衣服上還沾着顏料,他笑着調侃鐘意:“正好,景然嚷嚷着想要弟弟妹妹,這下能夠滿足他心願了。”

梅雍看梅存和沒心沒肺的,咳了一聲,提醒:“那若是景然想要個親弟弟或者親妹妹,你還給不給他添一個?難不成,你想一直這樣單下去?”

梅存和笑的一臉無辜:“我哪裏單着了?不一直交着女友的嗎?爺爺您也是,就別替我們操這些心啦。兒孫自有兒孫福,您也該歇歇啦。”

梅存和奉着好聚好散的原則,打着尋找靈感的旗子,幾乎每隔一兩個月就會換一次女友;不過男情女願,各取所需,倒也沒有拖泥帶水過——偏偏,這次出了意外。

梅景然沒頭沒腦地接了一句:“爸爸,我不喜歡你那個新女友,建議你們立刻分手。”

梅存和笑容一僵:“我都沒和她開始過。”

梅景然撇撇嘴,不理會自己這個花中聖父,拉着鐘意的手就要上樓:“小嬸嬸,你快看看,我這次寫的的周記怎麽樣。”

離開前,鐘意聽見梅雍對着梅存和講:“蘊和這次拿……”

剩下的沒聽清,梅景然走的急,雖說個子小,但速度極快;他對着鐘意小聲抱怨:“小嬸嬸,自從你走了以後,朱老師教我們語文,她改我們周記都不給評語的。”

鐘意不在的這周,朱莉接了她的班;這一點,鐘意知道。

梅景然明顯憋了一肚子氣:“這就算了,她如今還在和我爸爸交往;也不知道我爸爸怎麽回事,突然間審美下降的這麽厲害……”

鐘意:“……”

朱莉竟然和梅存和在一起了?這八竿子打不到的人,如今湊到一起,對鐘意來講,仿佛撕裂了次元壁。

不對,不是毫無交際——朱莉替了鐘意的班,教着梅景然;而梅存和斷腿前,時常接送梅景然上下課。

是因為這樣,兩人才認識的吧。

鐘意坐在書桌前,認真地把梅景然周記裏的病句和錯別字勾了出來,又在他運用的成語下打了三角符號。

梅景然挨着書桌站,撅着嘴巴說:“我下午聽爸爸打電話,說朱莉晚上要來咱們家吃飯。”

這倒是意外,梅存和從未帶女友回過家。

鐘意拍拍梅景然的腦袋:“小孩子想太多會長不高的。你爸爸會解決好自己的問題,別擔心。”

梅景然攤開書,小聲嘀咕:“反正我是不會讓她進家門的。”

小鬼頭機靈着呢,一當着梅存和的面,朱莉就溫柔體貼鹌鹑狀;倘若梅存和不在,她說話語氣都兇巴巴。

課也講不好,作業也不認真批,哪裏有小嬸嬸好?

也不知道爸爸怎麽突然和她糾纏在一起。

不但梅景然覺着莫名其妙,連鐘意也感到匪夷所思。

不過這畢竟是人家自己的事情,鐘意深谙自掃門前雪的道理,不會摻和。

梅蘊和今天下班早,見過了鐘意後,說要給她做點吃的,襯衫也不脫,一頭紮進了廚房。

鐘意覺着莫名其妙。

她還不餓,也快到晚飯的點了,這時候吃什麽啊?加餐嗎?

雖然梅蘊和讓她在卧室裏休息,但鐘意默不作聲,摸到了廚房裏。

梅蘊和背對着她,襯衫的袖子挽起來,一手是夾子,一手是長筷子,聚精會神。單單看背影,鐘意還以為他要做出個滿漢全席來。

鐘意湊過去一看——

他竟然在做烤、冷、面。

鐘意驚的下巴都快掉了。

薄薄的面皮上抹了一層油,靜靜躺在鐵板上;鐘意垂眼一看,旁邊放着番茄醬,還有烤肉醬。

梅蘊和拿夾子,顫巍巍給面皮翻了個,瞧見她,有些不好意思:“你怎麽過來了?孕婦聞油煙味是不是不太好?”

“這不開着油煙機呢?哪裏有那麽嬌貴。”

鐘意自背後抱住他,問:“不加香菜和洋蔥嗎?那可是烤冷面的靈魂啊!”

她痛心疾首。

梅蘊和讷讷:“攤主說不加也行。”

鐘意腦海中立刻浮現出一副畫面來——

不茍言笑的梅蘊和,走到賣烤冷面的攤子前,低聲問:“阿姨,這個是怎麽做的?”

她噗呲一聲笑出來:“你接着做,我去切點洋蔥過來。”

東西都是備好的,皆是上午送過來的、新鮮的食材;剝掉洋蔥外面一層紫皮,鐘意拿去洗幹淨,沾水切開,細細切成小方塊;香菜嫩生生,斬去根,切碎。

再看梅蘊和那邊,雞蛋已經快成型了,借着筷子和夾子,他重新翻了一面,均勻抹上醬料。

看上去倒也像模像樣。

鐘意倚着料理臺,噙着笑看他:“蘊和,等以後咱倆都退休了,咱們還可以去開個小店,賣烤冷面。”

“恐怕到時候人都不愛吃這個。”

“那沒關系,”鐘意把洋蔥和香菜末倒上去,臉貼着他的背,像只貓咪蹭了蹭,“那到時候時興什麽,我們就賣什麽呗。”

賣什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和你在一起。

梅蘊和失笑。

他回憶着攤主的做法,将熟了的面皮小心翼翼地卷起來,順手拿刀子分割成幾塊,放在盤子裏,小心翼翼端到鐘意面前:“你嘗嘗。”

鐘意拿着筷子,夾了一小塊,挨着盤子沿兒,小小地咬了一口。

——果然,不是路邊攤,就沒有那個味道;不過,也挺好吃的。

她嚼了嚼,咽下去。

梅蘊和還在等着她。

鐘意又咬了一口,忽然一手扒着他的肩膀,墊腳吻了上去,喂給他吃。

滿滿的番茄醬味道。

梅蘊和随手将盤子放在料理臺上,鐘意手裏的筷子也掉在地上;雖然只是五天未見,但這個吻兇狠地像是兩人闊別了五年。

鐘意的唇上沾了點番茄醬,被他細細地吮吸着,鐘意懷疑他要吸出血來;哆哆嗦嗦地,唇齒間溢出一聲顫。

勾的梅蘊和邪火更盛,恨不得立刻将她就地正法。

咚咚咚。

正意亂情迷着,廚房的門被不輕不重地敲響了三下。

鐘意慌亂回頭,瞧見了坐在輪椅上的梅存和。

他晃晃胳膊,一雙桃花眼看着梅蘊和,笑的像透了腥的貓:“先暫停一下,我有話對你講。”

梅蘊和松開了摟住鐘意的手,俯身在她耳邊低語,拍拍她的背:“你先回卧室。”

鐘意手忙腳亂地把被他揉皺的衣服下擺撫平,撿起筷子放進清洗的池子裏,端起烤冷面,飛快地溜回了卧室。

照了照鏡子,眼泛春水,臉若桃花,嘴唇邊微紅,是梅蘊和太用力,留下來的。

鐘意拍了拍臉,心想,一會他要是回來,說什麽都不能再讓他成了事——總得顧忌肚子裏的孩子呀。

結果一直到吃完,梅蘊和也沒有回來。

鐘意又拎着吃幹淨的盤子去了廚房,也沒瞧見梅蘊和。

阿姨在清洗着碗筷,瞧見鐘意拎着個空盤子,笑的眼角都堆出了皺紋:“梅先生以前從未進過廚房,自打認識了鐘小姐之後,三天兩頭往這裏跑;瞧瞧,今天又弄了什麽新花樣?”

鐘意紅着臉把空盤子遞給她:“做了點小零食——您知道他去哪裏了嗎?”

“應該去書房了吧,”阿姨回想了一下,“剛剛我過來的時候,他剛走。”

去書房的話,應該是有重要的事談吧。

鐘意說了聲謝謝,折身回了卧室。

話梅好久沒見女主人,喵喵地叫着,親昵地蹭她的手。

鐘意摸摸它的頭,開了瓶小魚幹,喂給它吃。

喂到第三根的時候,梅蘊和回來了,臉色不是特別好,去取了鐘意的風衣:“走,今天晚上我們去外面吃。”

鐘意訝然:“堂哥的女朋友不是今晚過來嗎?”

“正是因為她過來,”梅蘊和有些無奈地按壓着太陽穴,“爺爺預備和她說清楚,今晚上估計會有點鬧騰,影響胃口。”

梅蘊和看她站在那裏,走過去抱一抱,把她手裏的小魚幹瓶子擰好,放在櫃子上:“左右這些事情和我們沒關系,先避一避。”

鐘意點點頭。

兩個人跑路前,捎帶上了梅景然。

梅景然小同學尚不知這件事情,信誓旦旦地對鐘意講:“小嬸嬸,有我在一天,就絕不會讓朱老師進我們的家門。”

鐘意啞然。

梅蘊和故意逗他:“連爺爺都沒有辦法,你覺着你能管的住?”

這話一說,梅景然瞬間紅了眼眶。

鐘意對着梅蘊和的肩膀來了一巴掌。

她原想安慰梅景然幾句,梅景然突然大聲說了出來:“二叔,你如果再這樣的話,我就把你和宋文典見面的事情告訴我小嬸嬸!”

嗯?

聞言,鐘意輕飄飄地看了梅蘊和一眼。

她說:“你接下來不會要說,‘你聽我解釋,我和她只是朋友’吧?”

梅蘊和握住方向盤的手一僵,他咳了一聲,柔聲說:“不愧是梅太太,真聰明,都能預知我想說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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