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夢與真相

鐘意并不是一個多心的人。

以往很多事情,大多是得過且過,只要不觸碰底線,她不去細究,也懶得去刨根問底;可這也不會代表她永遠都糊裏糊塗。

梅蘊和為什麽一直想要讓她看心理醫生?除卻關心之外,他會不會還有別的目的?

在霞照市的時候,也是她發短信給梅蘊和,說遇見宋老師,他急匆匆地過來——

真的只是因為她發的一句“想你”嗎?

宋老師原本打算同她好好聊一聊,怎麽突然又轉了口風?還有媽媽說的話,鐘意突然也感覺到不靠譜。

還有這一張照片。

這張照片是過了塑封的,得以完整保存,哪怕已經過去這麽多年,可上面的人的眉眼卻是再熟悉不過。

如果單單只是這張照片,倒也說明不了什麽,可關鍵是,這麽多的“巧合”都湊在一起。

鐘意放下了照片。

她心亂如麻。

其實不止鐘意,袁青優也瞧出來那照片上的人看着眼熟,她倒沒有往其他地方想,還拿着那照片給鐘意看,樂:“瞧啊,小鬧鐘,這上面的人挺像你老公的啊。該不會就是他吧?真是——”

袁青優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合适的詞語。

這算什麽?千裏姻緣一線牽?還是?

鐘意拿出手機,對着照片拍了一張,彎着眼睛笑:“那我回去問問他。”

她手都是抖得,第一次沒聚焦好,拍的影是重的;将照片擺在桌子上,鐘意穩住手腕,重新拍了張。

等他回來要問問他。

鐘意心想。

無論他說什麽,自己都要選擇相信他。

鐘意神情恍惚,勉強忍耐着,好不容易熬到了聊天結束,她拒絕了袁青優的盛情邀約,直言自己身體有點不太舒服,想回家休息休息。

她如今是個孕婦,袁青優自然不會強留,親自開車将她送回了家。

梅存和正在畫室畫他的那幅《相濡以沫》,袁青優也沒走,上去找他聊天,順便和梅景然小同學培養一下感情;鐘意吃了阿姨炖的蝦仁蛋羹後,便回了卧室休息。

鐘意又翻出來了自己的那一摞小學日記。

以前的相機,洗出來的照片右下角都帶着拍照的日期;鐘意在日記本上翻出來照片的那一天,果然看到了一篇長長的日記。

“今天去秋濃山玩,天氣晴的很好;葫蘆哥哥也在,他現在好像在做秘密任務,不過也陪我玩了好久,我很開心……”

果然。

鐘意又往前翻了翻,前面幾頁也都提到了葫蘆哥哥,說葫蘆哥哥每天都給她帶糖,幫她驅趕牙蟲,接送她上下課。

再往後看,葫蘆哥哥出現的頻率降低了,大概是習以為常,只是偶爾會提一句,說葫蘆哥哥帶的麥芽糖,粘粘的,把牙齒粘掉了,流了好多血;葫蘆哥哥很難過,自己還安慰了他很長時間。

末尾,還煞有介事地寫了一句——

“葫蘆哥哥真笨,我以後不要變成那麽笨的大人。”

鐘意翻到了日記本的最後一頁。

“葫蘆哥哥說明天帶我去坐海盜船,讓我在賣炒栗子的阿伯那邊等他,很期待。”

就這麽一句話。

沒了。

這本日記翻到頭了。

鐘意找到了下一本日記,但怎麽翻,也翻不到和葫蘆哥哥有關的東西。

而且日期也接不上,中間空了兩個周,一篇日記也沒有。

鐘意把日記放回書架,爬到床上,定定地瞧着吊燈。

很顯然,梅蘊和就是那個“葫蘆哥哥”。

但他從不曾和她提過這些事情。

那個時候,梅蘊和應該已經上高中了吧,肯定是有記憶的。

鐘意打了個寒噤。

他什麽都不說,仿佛那些事情從未發生過;還有梅蘊和那滿滿一匣子的照片,上面全是她。

她蜷縮在被褥裏,牙齒咬着手指。

鐘意突然有一種感覺,盡管她已經懷了梅蘊和的孩子,其實她對他了解并不深。

他喜歡過哪些人,又經歷過什麽東西,鐘意都不知道。

梅蘊和幾乎知道她全部的過去,而鐘意對他的過去一無所知。

這倒不是說什麽不對等的時候了,重點是——

梅蘊和到底是怎麽想的?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就是當年的小女孩,但他卻保持了緘默,一句相關的話也不說。

還有,孟陽真的是在給她做心理輔導嗎?

她一下午,都沒有離開卧室。

也不想睡覺,就發呆,鐘意努力使自己回想起剛與梅蘊和見面時的情形,他如一朵高嶺之花。

哪怕如今被她攀折下來,她也沒能洞察他的真心。

等到黑暗一點點侵蝕下來,梅景然敲響了房門,小聲地叫:“小嬸嬸,你身體不舒服嗎?”

鐘意說:“沒事,小嬸嬸就是累了,想休息休息。”

她不想叫這孩子擔心,坐了起來,和他一塊去吃晚飯;梅雍關切地問了幾句,鐘意只說是昨晚沒睡好,有點累了。

晚上梅蘊和打了視頻電話過來,他還在辦公室內,顯然是工作未結束,抽空陪她,笑盈盈地問今天都做了些什麽。

鐘意看他眉宇間有倦色,便沒有提照片和日記本的事情,只說等他回來。

她依舊正常上下班,吃飯,休息;阿姨變着法給她炖補湯,可惜鐘意沒什麽胃口。

只有梅景然看出了鐘意的不對勁,問她:“小嬸嬸,你是不是想我二叔了啊?”

鐘意沒有承認,也沒否認,拍拍他的背,囑咐他:“快去寫作業。”

梅景然小童鞋悻悻然走了。

梅蘊和是在晚上回來的。

那時候鐘意已經睡下了,蜷縮着身體,抱着一只抱枕;半夢半醒中感覺被人摟在懷裏,她驚醒,瞧見了梅蘊和。

他是剛剛洗完澡,身上還帶着一股沐浴露的香味,那是她前兩天剛買的,有着淡淡的檸檬氣味。

清新怡人。

一看她醒來,梅蘊和頓時有些手足無措。

他本不想弄醒她,只是想抱一抱。

多日未見,唯有皮膚的接觸才能壓下心頭的那股邪火。

而鐘意,手指攤開,貼着他的胸膛,往後移了移,輕聲叫:“葫蘆哥哥?”

輕淺的一聲,她眼睛一下也不眨,定定地瞧着梅蘊和。

梅蘊和呼吸一滞,旋即将她擁入懷裏,安撫地拍着她的背:“又做噩夢了?”

語氣再自然不過,仿佛剛剛她只是随便說了句話。

鐘意說:“我在照片上看到了你,高中生的模樣,穿了件襯衫。”

梅蘊和平靜地說:“明天不是還要上班嗎?早點休息。”

鐘意閉了閉眼。

心口脹的發痛,都這個時候了,梅蘊和還是不肯講給她真相。

“我也找到了童年的日記本,那時候你經常給我糖吃,我還因為吃糖掉了一顆牙,”鐘意慢慢地說,“你為什麽不告訴我,你其實早就認識我。”

“最近還做噩夢嗎?明天去看孟陽好不好?”

梅蘊和避而不答,他想伸手去摸摸她的臉頰,結果鐘意一發狠,張口咬住他的手指。

她牙齒都不尖,平平整整,咬人一點都不痛。

“怎麽突然發瘋了呢?”

梅蘊和也不着惱,任由她咬;咬了半天,鐘意松了口。

她說:“你答應不騙我的。”

梅蘊和靜默片刻,開口:“我不想讓你回想起那些不好的事情。”

“你肯定也有其他事情瞞着我,”鐘意篤定地說,“別一直把我當成傻子。”

“你讓我想一想,”他有些無奈:“我是為你好,小意。”

又來了,又來這句話了。

鐘意背對着他,煩躁地裹着被子:“那你想好了告訴我,別騙我,我想知道所有的事情。”

梅蘊和自背後抱住她:“睡吧。”

鐘意睡的很不安穩。

她又夢到了東關小學。

那段塵封的記憶,在這個夢裏,自動填充了所有的細節。

賣糖炒栗子的大伯推着車子走了,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站着,站在東關小學的門口。

周遭已經沒有人了,十分安靜。

有一夥紅毛黃毛走了過來,嘻嘻哈哈,你推我攘。

鐘意自動後退了幾步,乖乖讓出步來。

她聽媽媽說過,說這些都是壞孩子,小意乖,不能和他們有牽扯,遇見了,要躲得遠遠的。

鐘意很聽話,她會躲開他們。

但打頭的那個卻湊了過來,高高瘦瘦的,俯身,吊兒郎當地問她:“你是梅蘊和的妹妹?”

鐘意不回答,又往後退了一步。

天已經晚了,葫蘆哥哥是不是不會過來了啊。

她想回家。

有個人在抽煙,把煙頭往她面前一燎,鐘意就聞到了一股焦糊味。

那人燒了她幾根頭發。

鐘意慌了。

她轉身就想跑,結果被人拎着背包,像拎一只小雞仔,拎了起來。

“沒想到梅蘊和還有個這麽呆的妹妹,”紅毛譏笑,“他搶了我哥的女朋友,我也得替我哥出出氣。”

他話音剛落,鐘意就拼命掙脫,一腳踢到他肚子上,可惜小孩子力氣太小,拼盡全力下去,也是不痛不癢。

不過這一腳是徹底惹毛了他,他一巴掌就删到了鐘意臉上,惱怒地叫:“小兔崽子還挺犟!”

後面有人勸:“哥,犯不着和一個小女孩過不去……”

“小什麽女孩!”紅毛罵了一聲,“不給她點教訓,她哥就不知道收斂點!”

這時候,路邊都沒有多少人了,鐘意死命哭嚎,紅毛嫌她吵鬧,捂着她的嘴,預備找個安靜點的地方,再慢慢折磨她。

誰知,剛走到一個拐角,就和梅蘊和打了個照面。

趁着紅毛驚慌的空檔,鐘意猛地咬了他一口,紅毛吃痛,松開捂住她嘴的手。

鐘意淚汪汪地叫:“葫蘆哥哥!”

梅蘊和一言不發,一拳砸到了紅毛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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