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二十)
天色漸黑,我們上了魚排。
點好菜,楊凱叫來了他的戰友,我叫來了蔣蕭。
上菜的時候,海上起了風,幾條綁在一起的小船搖晃不止。
大家圍坐在一起,喝酒,聊天,吃海鮮。
唯獨蔣蕭躲在一旁,悶不出聲。拿着一本<海賊王>胡亂翻着。他最喜歡裏面的路飛,喝醉酒之後,常常對着路飛燒掉梅裏號的那一章偷偷哭泣。可是現實生活中,他卻沒有朋友。可能除了我之外,沒人能受得了他。
"這麽大的人,還看漫畫呀?"楊凱走過去,遞給他一瓶啤酒。
蔣蕭笑笑,沒回答。但接過了啤酒。
"其實我也看!"楊凱嘿嘿一笑。"不過我喜歡火影。"
"火影太殘酷了!"蔣蕭居然接了話茬"還是這本好一點。你有空可以看一看的。"
楊凱和他撞撞酒瓶,仰頭喝了一口"其實看過的,畫的太爛。"
"只是前面,後面很好的。"蔣蕭連忙解釋。
"行,有時間我一定看,然後和你探讨。"楊凱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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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飯,又去了錢櫃KTV。
骰子是白麗的強項,剛進包房,在漁排上就已經喝醉的她就起了幺蛾子"輸了的人,唱歌,喝酒,任選一樣!"
幾輪下來,輸的人都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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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時候我常想,我祖上是幹什麽的?我的基因怎麽會醬紫,就連看起來很笨的李衛群都比我強。
接連喝了幾杯之後,我舉手投降。
"不行!"白麗撒酒瘋,拽着我發飙。
"酒肯定是不能喝了,要命有一條!"我耍賴。
"那你唱歌。"白麗的水晶指甲掐到了我的肉裏 。
"好吧。"走到點歌器前,我找了一首孫燕姿的<遇見>。
音樂響起。還是老樣子,前面驚豔,副歌氣不夠跑調 。
蔣蕭和白麗,習以為常,無動于衷。
楊凱的戰友們竊笑不已。尤其那個木蘭笑的最厲害。我拿着麥,漲紅臉,調跑得更遠,譏笑聲也更大。
回頭望了一眼楊凱。他走過來,按停了我的歌。重新點了一首<空城>。
優秀的人幹什麽都優秀,就像笨的人做什麽都笨一樣。一時我聽入了迷,忘記了剛剛的窘迫。
"好聽麽?"他問。
"好聽。"我傻呼呼的笑。
"唱完歌我替你報仇!"他偷偷對我眨眨眼。
"好。要趕盡殺絕!"
"遵旨!"他拿着骰盅找到白麗。膠着了十分鐘後,白麗乖乖的去點歌。
"為什麽我遇見的王子都不是王子啊.......為什麽英勇的騎士比龍還危險?"自從跟了宋啓新,白麗唱歌的風格變化很大。
蔣蕭默默走到她身邊,陪伴,陪唱。
"吃點水果吧,天氣熱容易上火!"我遞給楊凱一塊西瓜。
"不吃。最不喜歡吃西瓜。"他皺眉,擺手,一臉厭惡。
"為什麽啊,很甜的!"我費解,挑嘴的人遇到過不少,就是沒聽說過誰不吃西瓜的。
"有很多籽,讨厭!"
"哦。"我沒說話。但也沒放棄,悄悄的躲到一旁用果盤上的牙簽把西瓜籽剔掉。
"吃吧,現在沒有了!,我遞給他"你的嘴角很幹,已經上火啦!快吃!"
"哎呀,不吃,剔不幹淨的,以前我爸讓我吃,老說剃幹淨了,可是吃到中間還會有!"他還是很抗拒。
我拿着兩塊西瓜站着不動,只盯着他。
一分鐘之後,他妥協。"好吧!"
"诶,真的沒有啊,你比我老爸剔的幹淨多了!"他笑起來。
"那是!"我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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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完歌,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論要去哪裏吃夜宵。
不想剛出了錢櫃,就看見宋啓新和杜闵行等在門口。
白麗小鳥一樣飛過去。我杵在臺階上,一動不動。
"你男人來了,還不快過來!"宋啓新扯着嗓子喊。
所有人都靜了下來。剛剛還打成一片的幾個人馬上散夥,分成兩派。
楊凱的戰友們都站到他那一側,沉着臉等着我的下一步動作。
蔣蕭始終站在我旁邊,關切的望着我"穆雨,你确定你能分清愛和敬愛的區別麽?"
"分不清。"我哽咽着笑笑。
唯獨我和楊凱誰也不敢看誰。
僵持了一會兒,我嘆口氣,慢慢下了臺階。
"不要!"被那個人拽住。
我回頭,望他微笑。"我得回去!你懂的。"
他慢慢松開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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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酒店,進了電梯。我和杜闵行延續着一路上的沉默不語。
"我還是回自己的房間吧!"我擡手去按自己單住的那層樓。
"房間已經訂出去了,你的東西我也都拿回來了。"
沒再争辯,因為沒用。
"我累了,先去睡了!"進了房,我簡單的打了招呼,準備去洗澡。
"等一下!"杜闵行從後面抱住我,親我的耳朵"好想你!"
我沒有說話,低頭擺弄衣角。
"還生氣麽?"他轉過我的身體,捧起我的臉。
"生氣有用麽?"我有些凄楚的望着他。
他身體一僵,驀的摟緊我"當然。我會心疼。"
"浩浩媽媽保釋成功了?"我甚至連孟向雪的名字都不想提。
"是!"
"我真的困了。"我無言,推開他。"你也早點休息吧,在公安局熬了一天一夜也應該很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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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我睡得并不好,早上起床,頭暈暈的。床頭櫃上放着杜闵行的字條:開會!記得吃早餐!愛你!
扔在一旁,去洗澡。
出了門,看見彎月牙兒。
"在這裏多久了?"我沒有像以前一樣發脾氣,反而心頭一暖。
他看看表"大概半個小時了吧。"
接下來是沉默。
"我要走了。"楊凱過來牽住我的手,将一個U盤放在我的掌心"艦隊要去韓國仁川交流訪問。這個給你。"
"要多久回來?"我鼻子一酸,話語變了調。
他沒回答。只說"U盤裏是杜闵行前妻策劃綁架案的證據,你要放好,是要揭發她,還是留着以後制衡她,都由你決定。"
我落淚。牽起他的手,眼淚掉在他手背上的一瞬間,恍若隔世。
"好了,我走了。你多保重!"他轉身大步離開。
我終于放聲大哭"你多久回來?"
他還是沒回答,只背對着我擺了擺手。電梯門關閉的剎那,我鼓起勇氣擡頭,縫隙間,看到他也紅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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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天氣風和日麗。和白白還有宋啓新一起吃早餐。
遠處的大海湛藍,海鷗翺翔。
"我喜歡風平浪靜的海。"杜闵行站在露臺上遠眺。雪白的襯衫映在陽光下,純金的袖扣熠熠生輝。
"穆穆,你想什麽呢?"白麗用很奇怪的眼神盯着我。
"沒事。"我回過神,對她笑笑。
"閑着無聊,把你的婚紗照拿來我看看。"
"嗯。"
婚紗照還沒有沖洗,被我拷到了自己的U盤裏準備帶回上海。
打開抽屜,發現我平時存放貴重物品證件的小盒子被人動過位置。心裏一緊,連忙拿出來檢查,果然,楊凱給我的那個U盤不見了。
轉過身,昨晚還在桌子上的電腦也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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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白麗和宋啓新,我直接了當的問杜闵行"我的U盤呢?"
"我拿走了。"他神色平靜。拿過一本歐洲版的cartier雜志給我"我們該選戒指了。如果沒有喜歡的,也可以定做。"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我一步竄到他面前,和他對視。
他并不躲避我的目光"我們馬上就要結婚了,之後,浩浩也要叫你媽媽。那些不安定因素留着它做什麽?"
"不對,不是那樣的!你是怕我去舉報孟向雪或者是怕這件事捅出來之後把你找人替她頂包的事也扯出來,是不是?"我語無倫次,瑟瑟發抖!
"如果我是那樣想的,完全可以不承認。"他踱過來,抱住我,吻吻臉頰"乖,別生氣了,跟我過來選戒指。"
"放開我!"我掙脫他。瞬間爆發,将他辦公桌上的所有東西扔在地上"去你的狗屁戒指,狗屁婚禮,還有狗屁前妻吧..... 杜闵行,我們完了。"我擦擦剛剛被他吻過的地方,轉身回房間收拾東西。
"這次又要走多久?"他靠在門上看我往箱子裏扔衣服。
我沒回答。也沒看他。
"給太太開間房。"他拿着電話撥給秘書。
"不用了,直接給我定回上海的機票!"我搶過電話,大聲喊道。
"要什麽時候的?"秘書不明就裏,傻兮兮地問。
"現在最好,下午也行!"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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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秘書辦事都很有效率,十分鐘之後,電話打過來,告訴我航班的班次,起飛時間。
"我陪你回去。"杜闵行也開始收拾東西。
"那我就留下。"我冷冷的看着他。
"不要任性!"他盯了我一會兒,說出一句在我看來讓人哭笑不得的話。
"我沒開玩笑。"我站起身走到他身旁,抱住他"我真的累了。我不想再繼續下去了。"
"一切都會好的,為什麽要這樣沒耐心?"他似是感覺到了這次和以往的不同,聲音有些嘶啞。
"不會的。你太重感情。偏偏又不懂感情。感情也是要講原則的!"我把頭埋進他的懷裏,哭泣"就算我們前世真的是夫妻,這一世,我也不要再嫁給你!"
他無言。只是緊緊地摟着我"你不會離開我的。你舍不得。"
"我會的。而且這次再不回頭。"我掙脫他,拿起箱子,快步向門口走去!
"穆雨!"他聲嘶力竭的叫我。相識以來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我沒回頭,也沒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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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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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上海後,我又回到了勿忘我花店。每天上班,下班,三點一線。
蔣蕭仍然還在三亞逗留。這麽久,依然不敢表白。聽白麗說,我走的第二天,杜闵行也離開了海南,去了北京。走之前和孟向雪徹底鬧翻。
宋啓新的前妻希文和李衛群談起了姐弟戀。确切說應該是忘年戀。兩個人辦了一家倡導禁欲的網站。
比我還早一步回到上海的姜雲飛去了凱悅集團信息部做了一名BI。
做了DNA羊水檢測後,陳玉曉母女則因為孩子撫養權的問題和向建輝對薄公堂。
只是那個人卻音訊皆無。打過幾次電話,都是關機狀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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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雨,這些玲蘭放在哪兒?"新來的店員秋秋是個半工半讀的大學生。此時正值寒假,她為了多賺些錢,做了全職。
"放裏面吧,玲蘭怕吹風。"因為有了她,我榮升為店長。"這一個月你要多廢些心,生意做不做的無所謂,最重要把店看好。"我明天就要去雲南參加插花培訓班,秋秋來花店的時日尚短,我有些不放心。
"你就放心吧。我既能看好店,又能把生意管好。"秋秋笑起來。可能因為還在讀書的關系,她的笑容很純真,很真誠。沒有社會上的雜質。這種笑容是最動人的。
"嗯,我相信!"我停下飛快按着計算器的手,微笑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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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蕭說我去雲南學習,屬于公派。一切費用都由花店報銷。我自是感激,也感動。看來人都是在進步的。
一大早,天剛亮。我就坐着城鐵去了火車站。票是蔣蕭在網上訂的,所以到了車站,要先去取票。
八點半的車,八點二十五還沒檢票,去問工作人員,得到冷冰冰的回答"晚點了。"
拖着箱子往回走,心裏納悶,現在都是高鐵動車了,居然還存在晚點這種事。
九點二十五,再去問,他更沒好氣兒"晚點了。"
十點。"晚點了。"他吼起來。
在中國的火車站,我們是不能讨論服務态度這個問題的。因為它是天,朝唯一保持大鍋飯作風的非物質文化遺産。
十一點的時候,大屏幕終于提示,開始檢票。
湧入檢票口,發現不對勁,一左一右都是民工哥哥。到了站臺,更是吐血。一輛綠色的,中間畫着黃線的火車停在軌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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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車廂,還好是卧鋪。我在上鋪。不過枕頭和被子的味道令人作嘔。
我從箱子裏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床單鋪上去,總算勉強可以湊合了。
白麗說過,我是橡皮女孩兒,可以上,可以下,可以高,可以低,什麽樣的生活我都能過。前提是,要開心!
就連宋啓新也向杜闵行稱贊過"要說穆雨有什麽優點,那就是好養活!"
"當初是你要分開,分開就分開,現在又要用真愛,把我哄回來.......!"随着那首有名的雷曲,一個陝西大哥扛着行李走了過來。
"妹子,這是十八號麽?"他拿着票,一臉汗水。渾身汗臭,但是眼神清澈。
"對!"我捂着耳朵點點頭。納悶他的手機怎麽可以放出那麽大的聲音。
"謝謝啊!"找到了自己的鋪位,他很開心。行李一把扔到地上,三下兩下跳上我的床。
"你幹什麽啊?"我跳起來。
"嘿嘿,這張幹淨。"
"廢話,那是我鋪的,你趕緊給我滾下來!"
"哦。"他不好意思的又跳了下來。嘴裏不服氣的叨叨咕咕。"俺不是不知道嘛,你兇什麽兇。"
随着開車時間的臨近,車廂裏的人也越來越多。一對不知來自什麽地方的母女操着口音吵嚷着走過來。
"好男人不多的,你錯過了以後到哪裏去找哦,你這樣不珍惜,注定會有報應的!"媽媽罵女兒。
"我現在找不到他了麽,我要是能找到,怎麽會不去找。"女兒哭起來。
我愣愣的坐在那裏,木讷的看着這一切。瞬間,一種極具壓迫力的想念向我襲來。
踉跄着站起身,拎着箱子慌忙逃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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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車疾馳在浦東橋上。
曲婉婷沙啞內斂的歌聲從收音機裏傳出來。
"沒有一點點防備,也沒有一絲顧慮,你就這樣出現在我的世界裏,帶給我驚喜,情不自已,可是你偏又這樣,在我不知不覺中悄悄的消失,你存在,我深深的腦海裏,我的夢裏,我的心裏,我的歌聲裏,你存在,我深深的腦海裏,我的夢裏,我的心裏,我的歌聲裏.........!世界之大為何我們相遇,難道是緣分,難道是天意..."
一個鐘頭後,汽車在一幢寫字樓前,停下來。司機是個上了年紀的大叔。為人很熱情。
"這裏的中旅最正規,是直屬,不是代理。咱們上海本地人要旅游都到這裏來。"
"謝謝!"我道了謝,付了錢,下了車。
諾大的辦公室裏,我一眼就看到了"韓國部"的牌子。
"我要去仁川!"我把身份證,護照和銀行卡扔在一個漂亮的顧問桌上。
她擡起頭,溫暖的笑容說明是個可親的人。
"有一個團,今天下午發,很合适你!"她望着我的行李再次笑起來。
"行!"我痛快豪氣地回答。慶幸自己因為想去緬甸拜佛而随身帶了護照。
"濟州島免簽,仁川次簽,只是首爾可能要麻煩些!"她翻着我的護照,看着上面布滿的歐洲各國簽印說"不過你的記錄不錯,這點很有利!"
"我哪兒都不去,只去仁川!"我神經質的哭起來"楊凱在那兒!我很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