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八十六)
對我來說,楊凱的蘇醒就像他的車禍一樣不可預期。
"老婆,我手臂上的字是你寫的麽?"慢慢康複的他臉皮還是那麽厚。
"請叫我林穆雨或者林小姐,謝謝!"我掃了一眼他手臂上的字,拿起剛剛為他削蘋果剩下的果皮準備去扔。
"林穆雨?林小姐?這麽說連穆雨都不讓叫啊?"他咬了一口蘋果,咀嚼的時候故意很大聲的吧唧着嘴。
"不讓!"我沒好氣的吼過去"吃的像頭豬一樣!"
他像沒聽到一樣,美滋滋的望着那幾個字,吧唧的更大聲。
那是我在他昏迷時,寫下的: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
扔了果皮,回了病房,楊凱正費力的叼着一支筆,在那幾個字的下面不知寫着什麽。
懶得理他,收拾了髒衣服去洗。卻被他叫住"林穆雨,你看!"他滿臉汗水,孩子一樣的伸過手臂:伊人如故,勿忘初心!
每個字都像刻在我的心上一般。"寫的什麽啊?歪歪扭扭的,看不懂!"我一邊說一邊端着髒衣服走了出去。
"林小姐......我這裏有一個古董煙盒........"他在我身後費力的喊着。
******************
人在情緒不好的時候,絕對可以手洗幾件衣服來發洩。
至于發洩對象,就是隔壁病房老大媽的搓衣板。
打開水龍頭,倒入洗衣粉。此刻的我,根本不會去考慮會不會傷手的問題,只想使出吃奶的勁兒去搓他的衣服。把怨氣都搓出去。
Advertisement
"林穆雨!"如久贏弱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略微停頓之後,我沉下聲音問"什麽事?"然後彎下腰繼續搓洗。
“我雖然沒有取代你的位置,但你也取代不了我的位置……人生就是這樣的,幾家歡樂幾家愁,有人開心……有人落淚,就是這樣。”
“你到底要說什麽?”
“我恨你。”
“恨完了呢?”
“恨不完,繼續恨。你知道我恨什麽嗎?恨欺騙,恨背叛,恨楊凱愛上了你。”
“繼續!”我把衣服扔進水池,靠在水房的窗邊,點了一支煙,吸了一口,吐出長長的霧。
“我的心好亂……很想去殺人……把你們,都宰了……” 如久說着哭了起來。
我低下頭,沉默良久。突然之間,我哭了,淚裏包含的東西太多了,對于老杜的愧疚,自責,痛恨自己的無情、殘忍,最荒謬的是自己還愛着楊凱的那種無力和絕望,此刻,我居然認為只有如久能懂,眼前這個女人多年來始終如一的不擇手段的想得到楊凱的愛都沒有如願,她的心,她那顆自私狹隘的心是怎麽承受的?
我靜靜看着如久,她傷心得像個孩子,我相信她的傷心是真的,就因為真的傷心,所以她才真的恨!
“我不想這樣!”我嘆口氣,語氣有些沉重的對她說“楊凱也不想!”
“我也不想,可是......!”如久又哭起來。“他會原諒我麽?”
“你覺得呢?”我轉過身,目光緊緊注視着她的眼睛“你覺得他能原諒麽?”
“我覺得他能,但是不會再像從前那樣對我了!”
“你說的很對!因為他不欠你的!”收拾好洗幹淨的衣服,我準備回病房,走到水房門口,又轉過身“如久,別再以愛的名義做那些事了,否則,我不會放過你!”
**********
病房裏,楊凱已經睡着。
之前昏迷時,大劑量的止痛藥,讓他現在還是經常昏昏欲睡。
一直很喜歡看他睡覺的樣子,小嬰兒一樣的抱着枕頭,躬起一條腿。
受傷的手臂搭在枕頭上,手心裏攥着那個煙盒。
輕輕的拿過來,盒子不大,胭脂盒大小。但卻造型優美,上面的栀子花也雕刻的入目三分!只可惜因為年代久遠鎏金已經脫落的差不多了,只有邊邊角角的殘餘,證明着它曾經的流光溢彩。
開關顯然是新換的。之前好像聽到他唠唠叨叨的說過是找雅典最頂級的工匠修複的。。
“總是讓我看,我就看看!”之前因為和他較勁,一直沒看,此刻趁他睡着,倒是可以好好欣賞。
一種窒息感撲面而來。
煙盒的上翻上,一個着淡黃色旗袍的女子笑顏如花,天真爛漫。煙盒的內裏端端正正的刻着幾個字:心雨若晴,勿忘心安!
“這是......我?不對,不對,我媽?也不可能,我奶奶?更不會是了,那就只有我的天了。”我拿着手機一口氣跑出病房“白白,你聽我說......!”
***********
“一百年前誰是我,一百年後我是誰·······”白麗聽着我語無倫次的絮叨,不耐煩的打着哈欠,唱起了王菲的那首歌“我說林穆雨,現在是我的午睡時間,你能不能不打擾,一會兒我兒子醒了,我就睡不成了,你有點愛心,成麽?”
"可是......那張照片真的好像我诶......"
"好啦,好啦,我真的困了,挂了啊!"
".......真是交友不慎!"我悻悻的收了線。
********************
病房裏傳來大笑聲,是姜雲飛來了。
"你丫能不能別逗我樂,我這傷口還沒好利索呢!"楊凱半躺在病床上,捂着肚子笑的上氣不接下氣。一旁的小琪抿着嘴替他敲背。
"真的,真的,那家伊朗人開的英語學校真是這樣的!"姜雲飛一本正經的解釋。
"楊先生,你該吃藥了。"我沉着臉走過去,把藥遞給他。
"林小姐,你也聽聽這貨講他學英語的事。"他依然再笑。
"好啦!吃藥!"我厲聲打斷他。
屋內的笑聲驟然停頓。姜雲飛一面連忙站起身拿起手包,向小琪使眼色。一面罵了一聲"f,u,c,k!"兩個人像做賊一樣溜出病房。
楊凱接過藥,臉上仍挂着笑。
之後,他躺在床上休息,我去一旁背對着他整理他的檢查單。
"姜雲飛去的是一間伊朗人開的語言學校,班裏的同學大部分是中東的家庭婦女,頭上永遠裹着頭巾身上穿袍子的那種,而且她們都是一邊織毛衣一邊上課。課程沒別的,基本就是學唱歌,從《星條旗永不落》,《美麗的阿美利加》,到《鈴兒響叮當》和《祝你生日快樂》,所以姜雲飛學了一年多,會的基本上還是這幾首歌兒裏的詞兒,別的全是胡說八道。人問他"哪國人?"他就回答說"美麗的上海,我甜蜜的家",結果人家還誇他英文地道,說話像詩。"
我沒忍住"撲嗤"笑出聲。透過窗戶上的玻璃看見他很會心的在微笑。
"後來實在唱不下去了,他就換了一家學校。這個學校更絕,連教室都沒有,只在外灘的破寫字樓裏有一間校長辦公室,整個學校的教職員工全加起來也就校長一人兒。校長是個意大利人,把兩條腿往桌面上一擱,胸毛一直長到了脖子那兒,像個西西裏黑手黨的基層骨幹。校長對學生話不多,口音很重語法也亂,但是還能聽得明白,姜雲飛在那裏學了兩周,終于會說一個單詞了!"
"f,u,c,k!"我們同時說了出來。
我笑的蹲在了地上,"他.......知道是什麽意思麽?"
楊凱努努嘴"嗯......應該是不知道。"
我還再拍着大腿,繼續大笑,"那你怎麽不告訴他?"
"告訴他你以後笑什麽?"
"真壞!"我終于笑夠,站起身,繼續不理他。
"林小姐,從今以後,我要讓你每天都這樣笑!"
"那我以前流的淚怎麽算?"
"算我的!"
"你還不......!"
"我還的起!"他拖着一條腿奔下床,将我緊緊摟在懷裏"用我一輩子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