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八十五)

收到白麗的郵件是在淩晨。

原本起的這樣早是準備去郊外的露天花市上貨,沒成想讓這個消息弄的呆若木雞。

"回來吧,看看他,也許就是最後一面了。"白麗在郵件的最後是這樣寫的。

我屏住呼吸,看了一遍又一遍,以為自己會無知無覺,卻早已淚流滿面。要拼命咬住嘴唇,才能讓自己不哭出聲音,此刻明白,那句話是對的,這個世界上最難的事就是自己騙自己。

好容易熬到天亮,帶着彎彎一路奔向機場。就算我可以忍住不見他,彎彎也不可以,我沒有權利這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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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點,飛機在虹橋機場降落。

"穆雨,穆雨!在這裏!"蔣蕭和白白站在出口最顯眼的地方,向我不斷地揮着手。

"該死的,死到哪裏也不說一聲,沒良心!"白麗奔過來将我和彎彎一齊抱在懷裏苦罵。

"老婆,別這樣,我們還是先去醫院吧,不然我怕......!"蔣蕭走過來一面勸慰白白,一面看着我欲言又止。

"你幹什麽啊?她們母女才剛到家,怎麽也得休息一下啊!"白麗擦擦眼淚對蔣蕭吼。

"可是......我怕......我覺得......!"蔣蕭吞吞吐吐的不敢直接反駁,眼神望向我征詢意見。

"先去醫院吧!"我抿抿嘴唇,徑自走出到達廳,根本來不及思考自己的人生何以會如此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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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醫院,剛出電梯,就見到一群醫生護士急匆匆的跑進一間病房。

"不好!"蔣蕭把我的行李扔給白麗,慌不疊的跑了過去。我和白麗微怔了一下,緊随其後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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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他情況怎麽樣?"蔣蕭攔住楊凱的主治醫生詢問。

"很不好,生命體征很不穩定,最糟糕的是病人絲毫沒有求生意志,你們要有長期的準備。"醫生一邊向ICU病房裏面走,一邊匆忙的解答。

"醫生......!"蔣蕭還想再問些事情,門卻無情的關上,隔開我們彼此。

我失魂落魄的轉身,又突然像發了瘋一樣的奔向大玻璃窗,用力敲打"楊凱,你個混蛋,你給我醒過來!你連女兒也不想要了麽?"

白麗和蔣蕭過來拉住我"穆穆,別這樣!"

"我要進去,進去問問他,他憑什麽這麽對我?這麽對彎彎!"我用力的掙紮着,想甩開白白兩口子,掙不脫,又撲進白白懷裏,眼淚應聲而落"他憑什麽啊?"

白白摟緊我,陪我哭泣"他也不想啊!"

哭了一會兒,我忽然看到蔣蕭懷裏的彎彎,連忙擦擦淚接過來,走到玻璃窗前舉起她"彎彎,叫爸爸,大聲叫!"

小家夥受了我們的影響,咧着嘴大聲哭起來"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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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小時後,主治醫生走出來,摘下口罩面露喜色"病人狀況已經穩定,他不可思議的挺過了這一關,而且剛才聽到外面的哭喊聲,他竟然短暫的恢複了意識。"說完,意味深長的望向我"看來,在這個世界上,他還是有牽挂的!"

醫生的話令我心如刀絞,木然的望向病房內插滿管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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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時分,我和白麗安頓好孩子,洗了澡,像從前那樣頂着濕漉漉的頭發陷在沙發裏聊天。

"你從什麽時候開始抽煙的?居然還抽這麽多?"白白奪過我手裏的煙,在煙灰缸裏熄滅。

"從懂得人生無奈的那天。"我苦笑,再次拿出一支煙,點燃。

" 穆穆,別孩子氣!"

"孩子氣?我?"我自嘲的笑笑"白白,孩子氣是種特權你知道嗎?只有幸福的女人才有資格孩子氣。"我收起笑容,心底開始泛起悲涼。"我林穆雨從來都沒有這種特權。從小跟着奶奶生活,很小的時候,就會看大人臉色!長大後半工半讀求生存,也不敢孩子氣!陪着杜闵行負債累累的再創業,更不能孩子氣,"後來嫁了楊凱,我以為我在他面前可以永遠孩子氣,........可是,結果呢?"

說到這裏,眼淚不聽話的流了下來!

"穆穆,其實楊凱自首就是為了讓你幸福!"白白握住我的手"你還記的有一次你去西郊別墅夜訪杜闵行的事麽?"

我默然點頭。

"當時還有個女人也在場吧?"

"對啊!"我點點頭"那女人當時剛剛洗完澡,很暴露的從浴室走出來"

"傻子,如久找人偷偷拍了照片!之後,又花重金買通作圖高手把那個女人P成了你,寄給了楊凱。

"哼。"我冷笑一聲"都怪他自己,身上背負那麽多剪不斷,理還亂的糾結,為什麽還要娶我。"

"因為愛你啊,因為愛你,他對自己早已認命的人生又有了希望,因為愛你,他才懂得人生的美好。也因為愛你,他才讓自己原本打算冰封一輩子的心失去了控制。"

白白的話讓我無言以對。

很多時候,人生就像一場旅程,沒有人知道自己的終點在哪裏,例如面對兩個選擇時,抛硬幣總是很奏效,不是因為它總能給出對的答案,而是當你把它抛向空中的那一瞬間,你突然知道你希望它是什麽.....

就像我對楊凱。

就在回國的班機上,我心裏還在怪他,生他的氣。可是當我第一眼看見他時,才明白自己原來還是那麽在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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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日子簡單的很,每天和白白抱着彎彎去醫院,讓她唱歌給她爸爸聽,然後再讓白白把她抱回去,而我則留下來照顧他直到深夜。

我很欣慰能有白白這樣的好閨蜜,患難之時始終不離不棄。

我的朋友其實并不算少。我這個人大大咧咧,不斤斤計較,所以從學生時代起就一直擁有良好的人際關系。 但人似乎總是這樣的,随着年紀增長,有了事業得顧事業,有了愛人顧愛人,朋友當然都還在,只是聯絡漸漸淡了。也許只有在偶爾停下奮力前進的腳步時,才會生出感嘆:怎麽連想找個說說話的對象都那麽難呢?

好在時間過得很快,三個月過去,他度過了危險期,轉到了普通病房,身體上的各種管子也越來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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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麽?我很笨诶,每次和人家談判都被自己的眼神出賣!"我一邊為他擦身,一邊對他講述着他不在的日子裏我都在做什麽"對方看我的眼睛就知道底價在哪裏了,哎!"

擦洗完畢,我把毛巾在水盆裏洗幹淨晾在衣架上,轉過頭,靜靜的望向窗外的人工湖,此時的上海正值深秋,湖邊梧桐樹的落葉幾乎覆蓋住了整個湖面。

"傻瓜,快醒醒吧,現在正是我們相愛的季節。"我幽然嘆了一口氣,回身望望他,又繼續望向窗外"其實我也挺怕的,萬一你像電影裏的人一樣醒過來又失憶,我該怎麽辦?"

"涼拌!"

"涼拌你個頭,要是那樣,我就說你以前是環衛隊的掏糞工,欠我許多錢,要掏一輩子的糞還給我!"

"我倒是無所謂,只要你不嫌棄歸還的錢有臭味兒就好!"

"只要是錢就好,我才不管..........!"話剛說到一半,整個人驚愕的呆住,思緒糾結成一團。

沒有勇氣回頭,沒有勇氣面對,更沒有勇氣去驗證真假。

"傻瓜,還不快過來!"我聽到身後的病床發出吱呀聲,似是躺在上面的人正在掙紮起身。

"為什麽?"我怔怔的站在原地,無法形容自己此時的驚愕慌亂。

"快點......過來!"他從嗓子眼擠出來窒息般的聲音。

我卻還在愣着。"咕咚.......!"身後發出一聲悶響。

"哎呀.......!"他被摔疼,下意識的叫了一聲。

我無奈的轉過去,扶起他,幫助他重新回到病床上"不能動,為什麽還動?"我沒好氣地問。

他撇着嘴笑嘻嘻的不說話。

"問你呢?"他不嚴肅的樣子讓我有些窘迫"為什麽啊?"

"喂小米!"他忍俊不已,一把将我拽進懷裏。

"滾開!"我用力掙脫,拿起一旁的水瓶想打他的傷腿,想了想,又打向沒有受傷的手臂。

"好了,好了!"他一只手臂就鉗住我動彈不得。

我抓起他的手臂,狠狠咬了一口,然後奪路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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