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冬天即使不下雪也似乎總是冷冷清清的白色系，更不要說醫院這往來紅白之事的伊始地。彼此之間擦身而過盡是行色匆匆面帶憂慮的人，使得本就冰冷的空氣間流轉不去的人情味更是愈發淡薄。
打着“探病”旗號的顧延凱拎着袋慰問品說不出悠閑自得地在已知的樓層轉了一圈，終于“碰巧”遇到了在某段無人的走廊偷懶休息的那個人。
路州穿着寫有“志願者”字樣的紅色馬甲正一臉極具憂郁氣質的靠着柱子看窗外花園一處角落裏開得正好的臘梅。
顧延凱看着這幅景象，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莫名就覺得這個樣子十分不适合他，在他的認知裏，路州應該是心胸寬廣到有些沒心沒肺的人，而不是遇見一番可歌可嘆的畫面就露出這樣子“悲春傷秋”的神情。
怎麽說呢，雖然不好，顧延凱用食指摸了摸臉，壓下去不自主流露出來的讪讪的表情，有點違和啊。
路州聽到聲響條件反射的轉過頭，在發現來人不是護士長而是顧延凱的時候控制不住露出了一個訝異的表情。
兩人的視線不期然在半空對視了幾秒，直到來者一步步行至他跟前，擋住了一絲微薄的陽光，路州才被迫後退了半步，察覺了此刻空氣中說不出的尴尬。
“額，顧……總？……好巧？”
顧延凱朝他一笑，伸出手：“昨天環境使然沒能好好的以平輩的身份相互介紹，顧延凱，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路州伸出手同他相握的時候，腦海裏忍不住想到，這是第三次了……
“我、我叫路州，馬路的路，九州的州……你也，可以直接叫我名字。”
話音剛落路州便聽到站在自己跟前的男人輕笑一聲，說不出帶了什麽感情，然而緊接着，如大提琴一般低沉的嗓音便在自己耳邊帶着一絲善意的笑聲響起：“路州。”
剛自我介紹就被人叫了名字的人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心髒快速地閃過了一道電流，深深紮進了自己的心房，暈染出一道不可名狀的情愫。
“……”這個人怎麽叫個名字都色.氣滿滿的，路州覺得自己估計叫不出對方那般的氣勢，只能只能打消和對方深入探讨一下稱呼問題的念頭，瞥了眼對方拎在手裏的袋子，随意地問道，“你是來看那個誰的嗎？他現在在特護病房好着呢，已經脫離危險24個小時了，護工也是選了最年輕漂亮的……”
顧延凱聞言挑了挑眉，“從善如流”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是嗎？那我也不去病房了，省的打擾到他的豔遇。”
“……”這話他沒法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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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郁悶的看着顧延凱在塑料袋裏窸窸窣窣翻找了一圈，而後神色十分坦然的從裏面取出了兩個三明治，轉過頭來舉着它們朝看着自己的男人問道：“吃早飯了嗎？”
“……還沒來得及。”
顧延凱笑着遞給他：“要嗎？”
路州不明所以看了他幾秒，想了想覺得對方也沒必要在一團三明治上害自己，估計真是原本想要帶給病患的，只是現在便宜了自己。
一想到自己“搶”了那個誰的早飯，本就由于一些原因早上還沒有吃東西的男人暗自覺得自己是在秉着（秉着換成傳承會不會好一點）節約糧食的中華傳統美德，便十分不客氣地順着對方遞過來的方向伸出了手。
沒想到顧延凱看他一動便倏地将手縮了回去，在後者一系列不算文化的一系列問候詞彙脫口而出前，到剛才為止還讓他覺得十分“高大上有氣質”的男人像個幼稚的小鬼似的，露出一個惡作劇達成的開心笑顏，輕輕拍了拍自己身側的椅子，道：“過來坐着吃。”
說完也不管路州是否有照做，男人徑自又翻了翻半透明的塑料袋，拿出了兩瓶酸奶，仔細辨別了各自的口味，又給兩人你一瓶我一瓶地分好。
俨然一副小學生，不，幼兒園小朋友作派。
忽略心中莫名熟悉的異樣感，路州看着男人這一系列行為卻是好笑的同時也削減了不少原本對其懷抱的敵意。
這人還蠻有意思的。
便也不再矯情地走到了對方身邊坐下，也不客氣就拿起對方給他的早餐，黑胡椒牛排的三明治和芒果味的酸奶，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居然都是自己喜歡吃的口味。
路州不動聲色瞥了眼對方手中已經開始吃的食物，三明治是一樣的，酸奶，他拿的好像是蘆荟的？
是他猜到自己的口味還是自己和那個流裏流氣的混混是一個口味偏好？
路州在心裏無奈撇了撇嘴，嘴上還是照吃不誤。
有便宜不占是煞筆，他又不是。
餘光瞥見身邊的人小獸似的吃着三明治，不時吸溜吸溜酸奶，已經很久沒這麽有食欲了，心中好笑地想，估計只要他不說，這個神經大條的人永遠不會知道今天的早飯一開始就是特意為了他準備的。
不過不要緊，他會等到讓他知曉一切的那一天。
見路州風卷殘雲地啃完了三明治，顧延凱才微微偏過頭開始和他搭話：“你怎麽不吃早飯就過來工作了？”
路州擡眸看了他一眼，也沒有什麽避諱：“昨天晚上我因為玩游戲，沒有按時吃晚飯，我媽說要教育我一下按時吃飯的重要性，就沒給我準備早飯……早飯錢也沒給我，成心想讓我餓着呢。”路州頓了頓，還是沒有說出那句“多虧你了”，不過眼神中的感謝之意卻溢于言表。
顧延凱覺得自己一點都不想再收一次對方給自己發來的好人卡，連忙接話道：“游戲？劍三？”
路州這次是真詫異了，沒想到顧延凱看起來這麽“社會精英”的人也知道劍三？
“你怎麽知道我玩劍三？”
“昨天在辦公室出來的時候看到你開着的電腦上有劍三的圖标和沒來得及關的加速器，所以猜是你在玩。”
路州沒想到他這麽了解，有些猶豫又不敢相信地問：“那個，你也玩嗎？”
老天！要是現在在他面前的這個男人也玩網游，那他爸還有什麽理由不支持他的兒子！看看眼前這個玩游戲的人現在長得多好！玩游戲完全不會耽誤工作啊！
顧延凱好笑地看着用星星眼注視着自己的男人，點了點頭：“恩，不過最近工作比較忙，基本上沒什麽時間可以上游戲。”
路州無可無不可地應了聲表示了然，社會精英嘛，他懂的。
兩人又随意聊了幾句，路州自己都沒發現不過半個小時的時間相處下來，自己已經對顧延凱改觀良多，甚至隐隐有成為“知己”的苗頭。單純的某人自然也沒能發現他們聊天的內容基本都是對方刻意引導的話題。
直到顧延凱突然接到一個電話，路州才恍然過來自己已經曠工太久，匆匆打了個招呼，表示你打着電話他先去工作崗位了。
卻沒想到顧延凱就着一手舉着手機的姿勢，另一只手見他起身想也不想一把拉住了他靠近自己那一邊的手腕，手中溫潤如玉的觸感讓某個“心思不純”的男人眼神暗了暗。
路州疑惑的視線掃過他拉着自己的手和看向自己的雙眼，後者接收到他的疑惑，一邊借着起身的姿勢掩飾自己的表情，一邊有些匆忙的收回了拉着對方的手，轉而遮住手機下部的話筒，低聲問他：“你剛才說沒有錢，不介意的話中午我請你吃飯吧？就當是給我弟弟正式向當事人賠禮道歉。”
“啊？”
“那就這麽說定了，你們中午11點結束了嗎？時間差不多了我會等在醫院門口，銀色的法拉利……你走出來就好，我會先看到你的。”
路州目瞪口呆看着顧延凱自說自話地定下了午餐時間，而後也不顧他的回應，講着電話走往了反方向。
“……”
這位少俠Exm？？
而“忙着打電話不得不匆匆離開”的男人，在走出某人視線範圍之後，當即收斂了神情，态度随意對通話另一頭的助理說了句“挂了”，放下手機的同事慢慢靠在了背後的牆上，毫無大公司總經理的風度，表情在隐忍和激動之間來回變換了幾次，發洩盡了此刻欣喜雀躍的心情，才緩緩平複了下來，絲毫沒有前一刻與人聊天時游刃有餘從容不迫悠然自得的樣子。
男人靠着牆做了次深呼吸，好歹是把人給約到了，忽悠一個軍校畢業的人，就算是對一個成天和老謀深算的商業人士打交道的人來說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今天這事要是說出去，他一個堂堂著名上市公司總經理，想要請人吃一頓便飯還要如此這般花費這麽多彎彎繞繞的心思，說出去誰會相信？
不過好歹是成功了。
顧延凱打開久不登錄的□□，和游戲裏一樣人數不多的通訊錄裏，位于列表最下方的那一個新建的群組，裏面唯一的頭像是一個神情嚣張的二少。
州（十月九風雨）。
顧延凱想到剛才兩人之間的對話與路州的表情忍不住垂眸微笑，許久才收了手機往另一側的電梯走去。
說起自己第一次被發好人卡，是在他還不知道“十月九風雨”就是路州的時候，兩人在游戲裏第一次見面。
彼時的劍三還處于90年代，大家成天忙忙碌碌為之瘋為之狂整日整夜刷着的都還是傘而不是現在的扇子。
那個時候連蒼雲也才剛出不久，正是全門派尊稱其為爸爸的時候。
那天他開了自己的花哥號和一母同胞的龍鳳胎姐姐顧漣知一起刷了日常，正打算去做一個屠兵的任務，輪了一圈出來之後發現人煙稀少的秘境外正躊躇徘徊着一只黃雞。
對方似乎看到了他們的兩個奶號，趕在他們即将離開之前，似乎很是艱難的才下定了決心，冒着被殘忍拒絕的風險在近聊頻道發了一句：“請問可以幫我打一下嗎？”
然後顧延凱便又見證了一次明明平時做決策都很果決，但偏偏在某種程度上母愛過于泛濫的姐姐在看到這一幕時，意料之中地選擇了多管閑事一把。
她轉過頭來跟他說：“我們再幫他打一次吧。”
無法拒絕的顧延凱只能默默看着只是“通知”他一聲的顧漣知麻利地右擊了對方的頭像，發了個組隊邀請。
後來他才知道，原來那一天路州非常的背。
被平時一起玩的隊友抛棄，新的任務對于一個身上還有共戰buff的小號來說又不可能單獨完成。好不容易在世界上找了個野隊，結果就因為他過地圖的時候卡了幾秒，再次進入到新的地圖的時候，原本所在的隊伍已經一句話留言都沒有就無聲無息地解散了。
而且當天，在那之前不久，他恰好用完最後一個除滞散，也還沒來得及去幫會領地批發戰狂牌，于是只能背着一個空癟的背包，抱着微弱的希望孤身用輕功飛往任務點。
當時唯一所想，不過是僥幸希望到了那裏可以遇上一支還沒有組滿的臨時隊伍，讓他搭一個順風車。
沒有想到的是當他真的飛到目的地時，真的就看到了兩個奶號，一個秀蘿和一個花哥，似乎是剛打完準備走的樣子。
當時的路州一個激動，糾結片刻便忍不住懷抱着忐忑的心情在近聊頻道打字道：“請問可以幫我打一下嗎？”
沒想到才發出去就收到了一個組隊的選項框——
【漣卿】邀請你組隊。
【同意】
【隊伍】【漣卿】：去打吧，我們奶你。
路州覺得自己永遠不會忘記當時的感覺，就像是幹旱許久的貧瘠之地終于迎來了一片酣暢淋漓的甘霖，縱使先前諸多不順，怨怼不滿，也在那一刻被沖刷了幹淨，對此只剩感激。
當時路州的心裏無限盤旋的只有一句：世界上果然還是好人多！
這麽想着，他也如是敲擊了鍵盤。
【隊伍】【十月九風雨】：謝謝！！！世界上果然還是好人比較多！！！QAQ
顧延凱人生中的第一次好人卡，就這麽猝不及防不容拒絕的接收了。
對象是一個看起來有點傻（……），并且明顯網線另一端是個男人的黃雞。
【隊伍】【曲岸持觞】：……
【隊伍】【漣卿】：不用啦~！( ^_^ )
很久以後，某天顧延凱在陪路州看動漫的時候，意外得知了一句日語翻譯過來的歌詞：那一個偶然，化為一個約定。
初見時，顧延凱未曾知曉，那是路州第一次去那個地圖做任務。
只能慶幸，在他磕磕絆絆一路艱難到達那裏的時候，自己尚未離開。
幸好，他們最終沒有錯過。
作者有話要說： 路州：說誰是小受？
顧延凱：你。
路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