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貴妃隕殁

儲秀宮這一夜,過得格外靜谧。胤禩深知今日得罪了皇上,便也沒再刻意勸胤禛走,反正自己這一身病體,皇上即便留宿也做不了什麽。

然而夜半三更,院外卻突然傳來一陣嘈雜響聲。胤禩本就淺眠,被擾得轉醒,隐約聽到有人喊着,“走水了。”

這聲音是從儲秀宮後院牆那方傳來,胤禩醒了醒神,循聲一聽,自然是明白了這走水的地方正是與儲秀宮後牆一道之隔的碎玉軒。

過了大概半柱香的功夫,那喧嘩之聲不僅沒消停下來,反倒愈演愈烈起來,這可不就驚動了聖駕。

胤禛本是難得抱着弟弟一夜好眠,被這麽一攪合,臉色頓時不太好看。皇帝見懷裏的胤禩早就醒了,于是提聲問道,“蘇培盛,外面這是怎麽了?”

蘇培盛早就得了信,但哪敢輕易叫醒皇帝,如今聽見內寝殿裏皇上冷言喝問,便趕緊推了門進去,跪在銮帳外答道,“回禀皇上,碎玉軒走水了,剛剛才撲滅。”

“那還鬧騰什麽?”皇上一聽,氣不打一處來,先不說這宮中走水的罪責該如何攤派。就這火勢既然都滅了,怎的還如此喧鬧,成何體統。

蘇培盛跪在帳外,支吾半天,才說道,“皇上,淳常在沒了……”

皇帝可沒料到會如此這般,掀了帳子問道,“好端端的,怎麽走了水?”

蘇培盛趕緊上前扶了意欲起身的皇帝,這大深夜裏出了這檔子事,皇帝心裏只怕震怒得很,更何況沒的這位還是剛剛得了寵的淳常在。

皇帝起身更衣,胤禩哪裏能繼續躺着。畢竟一位正經的小主遭了殃,他伴駕左右自然是要跟着去的。

胤禩一邊由方若與碧雲換上一套青素的衣袍,一邊琢磨着今晚這事實在不尋常。若說宮中走水,也是在所難免。但碎玉軒如日中天,侍候的太監宮女不在少數,怎的就能燒得如此之大,連小主都沒能救出來?

胤禩這麽想着,身上已是收拾妥當,一出寝殿便瞧見皇帝臉色陰沉得很。只因胤禩心中所想,恰恰也是皇帝的思慮。兩人不謀而合,都猜出了此事的幾分蹊跷。但事實究竟如何,還要到碎玉軒走一趟再下結論。

甫一進碎玉軒的院門,一股焦燒之氣撲面而來,胤禩用帕子掩着口鼻輕嗽兩下。皇帝此刻不便對胤禩過于體貼,只是牽了牽他的手,扶着他繞過一地污水。

還沒到正殿門口,便瞧見菀嫔此刻正裹着被單坐在石凳之上,身邊站着驚魂未定的惠貴人,而随侍甄嬛左右的槿汐姑姑倒是顯得格外冷靜。

随駕而來的太監們,趕緊将宮燈打起。皇帝與胤禩二人這才看清了甄嬛的頹敗樣子,只見她釵環散亂,只穿着一身暗紫色的中衣,雖緊裹着被單卻是不禁抖動,也不知是冷得還是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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菀嫔被燈光一晃,如木偶般呆呆地擡了頭。望到皇帝的剎那,那一眼眶的淚水如泉湧下,只聽甄嬛凄凄慘慘一聲,“皇上。”便起身撲倒胤禛懷裏。

皇上被這一撲,只得松了胤禩的手,趕緊接住了菀嫔搖搖欲墜的身體。只聽她悲恸呼吼道,“皇上,淳兒沒了,淳兒沒了。”

一個才剛剛十七的姑娘,昨日裏還活蹦亂跳的如花女孩,這一轉眼就沒了。胤禛也是微感嘆息,拍了拍菀嫔的脊背,也不知還能安撫她些什麽,便趕緊用眼神示意槿汐等人過來。

槿汐和流朱兩人,一左一右這才架住了菀嫔的身子。但甄嬛卻緊緊抓着皇上前襟,在胤禛懷裏痛哭。此情此景,天見尤憐。

菀嫔剛經大難,又失姐妹,即便皇帝再冷情,此刻也不好責備她的失态。于是胤禛轉而質問道,“碎玉軒的首領太監呢?”

槿汐聽皇帝口氣便知這是要治罪下人了,便趕緊跪下回道,“回禀皇上,方才首領太監小允子在側牆外見有一黑影鬼鬼祟祟的,正帶了幾個內侍追去了。”

果然!皇帝與胤禩幾乎是同時在心中暗念一聲,胤禛沉聲道,“蘇培盛,多派幾個人去看看。”

菀嫔這才從哭泣中緩過幾分,由流朱架着,坐回到石凳上。浣碧為她再度披裹上被單,惠貴人顯然還未從震驚中清醒過來只能扶着甄嬛肩頭替她将散落的長發捋到腦後。

不一會,小允子等三五個奴才綁着一個小太監進了院子,瞧見皇帝正立在中央,一把将這太監推在地上按住,自己跪下,一副義憤填膺道,“回皇上,這奴才剛剛在碎玉軒外探頭探腦,奴才見他神态可疑便一路追了過去,發現他身上藏着火石、火油。”

的确,這幾日春來雪化,天不幹、地也不燥,無緣無故的走了水,皇帝本就覺得此乃人為,沒想到這麽快就抓了一個現行。

“回皇上,這奴才叫肅喜,是原先翊坤宮的人。”蘇培盛端詳了那小太監兩眼,一下就認出了這人,便湊到皇帝身邊,低聲說道。

甄嬛與沈眉莊聽到“翊坤宮”三個字,登時眼睛睜得鬥大。沈眉莊猛然上前一步,撲在皇帝跟前,“皇上,請為淳常在做主,請為菀嫔做主。”

惠貴人可是第一個得信而來的妃嫔,鹹福宮本又離着碎玉軒不遠,她剛到宮院門口時,這裏正是煙熏火燎之勢,她便不顧勸阻跑進院裏來。剛看見甄嬛安妥的站在院中,那顆懸着的心還沒來得及放下,便眼瞧着太監們從配殿裏擡出了淳常在。雖蒙着白布,但那露出來的焦黑的腳丫,卻深深的烙印在這位大家閨秀的眼中。

沈眉莊見皇上低沉不語,眼中再度噙淚,“皇上,淳兒天真爛漫,與世無争,昨日還在這院子裏玩耍嬉笑,如今卻再也站不起來了。皇上,您可知道她此時此刻的樣子?”沈眉莊一時激憤情急,已是淚滿朱顏,但卻不依不饒的膝行兩下,揪住皇帝衣擺,“那罪婦,蛇蠍心腸,戕害嫔妃。求皇上……求皇上……”

胤禛低了頭瞧着她,親眼看着沈眉莊說出最後三個字,“殺了她!”

這三個字因哽咽而說得極其小聲,只有皇帝看着惠貴人的口型,能确認她此時此刻說了什麽。

即便年氏真有縱火之行為,敢在這紫禁城裏對着皇帝說“殺”字,卻是大大的放肆。當胤禛剛想扯開衣擺的一刻,卻見一只手伸了過來,将惠貴人的手拉住放開了皇上衣襟。

胤禛一擡頭,這人可不是胤禩麽。

“惠貴人放心,皇上英明,自有定論。”胤禩屈身扶着沈眉莊起身,“淳常在仙逝,皇上心裏正難過着。”

胤禛心裏也說不好是什麽感覺,但遠遠不是什麽難過。皇帝放眼後宮內院,接二連三的大事小情,如今連殺人放火的勾當都做出來了,胤禛覺得合該要把這阖宮上下都斬殺了才能解恨。

幸而胤禩在身邊,皇帝這才深吸了兩口氣,穩住情緒命道,“追封淳常在為淳貴人,由皇後主理後事。”轉眼又看了看甄嬛,又繼續道,“碎玉軒已毀,菀嫔先住到鹹福宮去。惠貴人一向安妥持重,要好好開解菀嫔才是。”

沈眉莊被胤禩拉起的一刻,慢慢尋回理智,此刻聽到皇帝安囑,明白皇上這是警示自己的意思,便只能施禮領旨。

“把這叫肅喜的奴才關進慎刑司,天明交由皇後與敬嫔審理。”皇上最後揮着手命人将抓來的太監拖了出去,這才轉身離開了破敗不堪的碎玉軒。

這時夜已過了寅時,皇帝回到儲秀宮,也沒心思再睡下,只由着胤禩陪着坐在暖閣裏。

片刻無言,胤禩當然明白皇帝此刻煩悶的是什麽,以四哥當年的鐵腕,如今這麽一個雞飛狗跳的後宮的确是太出人意料了。事到如今,胤禩覺得很有必要扮一扮解語花的樣子,于是給皇上捧上一盞茶,出言安慰道,“皇上切莫太過傷心。”

“朕沒有傷心,”胤禛接過茶卻沒喝,而是放在桌上,“朕的後宮,竟屢生事端,朕是心痛!”

胤禩心裏卻是讪笑:四哥,這皇帝哪有這麽好當的。上一輩子有弟弟們給你找樂子,這一輩子倒好,是一群小嫂子們給你消遣。

心裏雖是看熱鬧的意思,但胤禩嘴上卻還要佯裝關懷道,“後宮之事,自然不能全怪皇上。”

這話要是換任何一個人說,只怕皇帝都會覺得是挑撥帝後關系。但偏偏是胤禩說出來,皇帝拿起茶盞狠狠地撂在桌上,哼了一聲,狠狠道出“皇後!”二字。

後宮亂作一團,皇後難辭其咎!胤禛擡眼,看見胤禩正一臉關心的瞧着自己,這才覺得氣順了幾分。見桌上的茶水已經灑出去大半,卻還是再度拿起這杯茶喝了一口。

皇帝按耐下情緒,才開口問道,“似卿昨日還說,讓朕優養年氏,如今可有別的想法。”

胤禩垂了垂眼睫,心道這事還不皇上你自己定奪?如今年羹堯已亡,年氏在宮裏可不就是一介蝼蟻,生死任憑皇帝一句話麽。

“皇上與年氏,夫妻近二十載,豈是臣妾可以置喙的?”胤禩腹诽道:四哥與小四嫂這兩輩子的愛恨情仇,還是得四哥你自己了結,弟弟是沒什麽建議可給了。

胤禛點點頭,明白老八這是要袖手旁觀了。皇帝也不怪他,畢竟朕與年氏這段,只怕看在八弟眼裏也是煩悶。

于是皇帝将胤禩拉起,命方若把主子扶進去休息,而自己在暖閣裏又坐了一陣,才起駕回了養心殿。

當胤禩一覺醒來已是午時,自然是喝藥用膳的老戲碼。只是昨夜裏出了這麽大的事,宮院內外難免人心惶惶。

胤禩海富團和劉雲貴依次叫了進來,囑咐了兩句,命其二人好好将院牆內外把守妥當。又叫方若去外院,安定一下宮人們的心思。

“皇上這會是在鹹福宮?”胤禩問着碧雲。

“回主子,皇上一早先是去了鹹福宮,這會已經去了景仁宮。”碧雲聽說昨夜裏淳貴人的慘狀,吓得一夜都沒再合眼。

胤禩看了看日頭,轉臉向宛若說道,“今日本宮要早睡,過了申時你去養心殿告訴蘇公公,讓皇上晚上別過來了。”

宛若嘴上應了是,心理卻是覺得怪異,一向是皇帝不召見妃嫔的,哪有妃嫔不見皇上的。只是她這段時日在寝殿跟前看得真切,皇帝對廉嫔的寵幸可與其他宮院不能同日而語。

果不其然,胤禛回到養心殿,在西暖閣裏看了半晌折子,最終還是決定去老八身邊。皇帝剛一起身,蘇培盛便回禀道,“皇上,剛剛儲秀宮的人來說廉主子今日還沒用晚膳就歇下了。只怕昨夜裏又驚又累,得修養幾日。”

胤禛哼笑一聲,心中暗道:老八哪裏能被這事驚吓到,只是不願見朕罷了。看來朕發落年氏這件事,他是一點也不想粘。

皇帝坐回到軟榻上,在西暖閣裏坐到日暮西沉,卻再沒看一眼奏折。直到蘇培盛進問皇帝打算在哪用膳,胤禛才緩緩起身,“先不用了,朕要去趟翊坤宮。”

往年春日裏的翊坤宮,喧嚣繁華。早春枝頭的桃李妖嬈競開,配上一院子的歡宜香氣,只需走到宮院門口,便能感到一派春意盎然的勃勃生機。

而今日,當皇帝再度踏入翊坤宮時,卻是靜谧無聲,一片死寂。

蘇培盛上前将正殿的門推開,皇帝邁步進去,只見年氏一身素衣坐在正中。

“皇上……”年世蘭從一早就在等,等着皇帝谕旨,但卻沒想到還能親眼再見一次皇帝。

“皇上,您來看世蘭了。”年氏從椅子上緩緩起身,一步一搖,好不容易才走到皇帝跟前,借着那幾盞殘留的燭光,伴着剛剛升起的月色,将皇帝從上到下看了一個遍。

這一世,物是人非,皇帝幾乎可以說并不熟悉眼前這位年氏。但皇上覺得正是這一世的那位雍正将她坑得苦了。胤禛相信,這年氏入府之初,定然也像前世一般溫柔可人。只是一個女子,于這內院深宮之內伴夫二十載永無所出,這份懊惱與心焦足以磨滅其本性良知。

碎玉軒的災禍,不論是年氏窮途末路的最後一搏,還是有人順水推舟的置其于死地。今時今日既然後宮容不得她,那她便也只能一死。只因,年氏并非皇帝心上那人。

胤禛等了良久,給了年氏足夠的時間,讓她将皇帝再看個仔細。

但最終,皇帝還是擺了下手,小廈子便捧着一個錦盤進來,上面是一只清波花影的碧玉酒杯,和一卷明黃色的聖旨。

年世蘭顫抖的手指将那卷聖旨打開,悠然念道,“咨爾妃年氏,篤生令族,丕著芳聲,賦質溫良,持躬端肅……妃素病弱,凡方藥之事悉付醫家,以致耽延日久……着封為貴妃,倘事一出,一切禮儀俱照貴妃行。”

年世蘭緊緊攥着聖旨,淚已盡,心卻不知何往。她慢慢地屈下身,伏于地,向皇帝磕了最後一個頭。

胤禛領受了,然後轉身而去,再不相見。

第二日清晨,年世蘭疾病而逝,皇帝追封其為貴妃。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章有個錯,是安常在,不是安貴人。還沒晉封呢。

這一章,小年糕徹底沒了。

連帶着打醬油的淳常在也沒了。

其實,阿凝還是很喜歡電視劇裏的華妃。

除了她的性格太跋扈以外,至少沒那麽矯情。

阿凝要是說寫這章時寫哭了,親們會不會群毆我呀!

而且,我查資料時才知道,原來火燒碎玉軒其實并非華妃所為。

只是我沒看過小說,不敢憑一些帖子就判定是誰幹的。但是電視劇裏這件事是按在了華妃頭上。

華妃其實是一個挺可憐的人,全心全意的愛着皇帝,但坑她最狠的就恰恰是皇帝。

四哥才不會用讓年妃不生孩子這種斷子絕孫的方法來遏制年家的。

還有,電視劇裏,四哥最後讓皇後出馬賜死華妃。

甄嬛還跑去解密歡宜香,唉,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所以阿凝決定讓四哥親自出馬賜死了,也算是全了年氏的最後一點念頭。

小年糕,你安心上路。你的仇人,八哥後面會慢慢替你收拾了的。

她們覺得和皇帝相親相愛,那都是浮雲,一群又作又矯情的女人,看四哥挨個給辦了。

感謝地雷君:陌裏熊 和 穆寧 ~~~~

下一次更新應該是周日!

———————小劇場———————

八哥:後宮真悲慘,什麽死法都有,爺不要在這住着了。

四哥:朕也不想在這住了。

八哥:……

四哥:老八去哪,朕就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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